这一声,让珍珍惊得一哆嗦。
她浑身不自在地转过头,果然发现这一声的主人是她特别不想见到的曹荃。
威武家自上次搬迁后已和萨穆哈家做了三年邻居,两家门挨着门,墙靠着墙,下人们就是出去买个菜都能常常照面。
这会儿萨穆哈家门口和威武家一样也停了一辆马车,曹荃站在马车旁,不知他是要出去还是刚到,偏偏珍珍这时候出来,总之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这人真是不能想,过去三年里这一家子连个泡都没在她跟前冒过,结果她昨儿才想起他们今儿这人就活生生地在矗在了她跟前。
心里再怎么不乐意,亲戚间也得讲个最基本的礼貌,更何况曹荃这一身极为素净,似乎是带着孝。
珍珍挤出一丝笑,说:“原来是曹姑父,三年不见,您和姑姑何时归京的?这是来瞧萨爷爷他们?”
平心而论,曹荃是有一副大多数女人都能入眼的好皮囊,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
尤其此番他穿着素服,容貌消瘦而疲惫,比起过去的青涩,看着更成熟稳重了些。
“妹妹倒还记得我们已经三年不见了……”
曹荃的眼睛从珍珍的脸上移到了她已经挽起的发髻上,他的嘴角边含着一丝苦笑,眼神里带了那么一丝丝的埋怨,仿佛在说:你为什么不等我。
等等等等你个头!
就他这个眼神,珍珍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顺便还后悔自己竟然顾着点亲戚情面。
于是她决心快速迅速地结束这场她意料之外的寒暄。
“侄女这边有贵人召见,姑夫恕侄女先走一步。”
曹荃眼神一暗,他刚喊了一声“珍妹妹”想留住珍珍,身后的马车里突然响起的苍老女声压过了他的声音。
“荃哥儿。”
听见这一声珍珍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只见曹荃掀起悬在马车前头的车幔,极恭敬地从马车里扶出他母亲孙氏。
这一位老太太即便是德妃在宫里见着了也是要给三分面子,何况是珍珍。她虽不情愿但只能缓步走到她跟前,微微一福:“见过孙老夫人。”
孙氏这几年到是没怎么变化,唯有发鬓里多了几根银丝,此刻带着银簪,发后别着一支白花。
“七福晋安,福晋同国公府的七少爷成亲的时候,老婆子同小儿、儿媳正在回京的路上,来不及赶来贺喜,请七福晋见谅。”
孙氏不似从前每次见着珍珍时的热络,神态中反倒透着一丝丝的疏离。
不过珍珍倒觉得这样刚好,这一家人从前最让她不舒服的就是那别有用心的“亲切”,尤其是李氏同她说了孙氏心中可能打的如意算盘之后,她对这份“亲切”就格外反胃恶心。
如今孙氏的态度说明了一切,那既然大家能单纯地做回亲戚,珍珍也乐得给她面子。
“夫人客气了。”
孙氏朝身边的仆人使了个颜色,仆人从后头的大车里取下一红绸缎包裹的盒子。
“路上听闻福晋同七少爷大喜的消息,我便让家人去准备了一份薄礼,东西准备得匆忙,还请七福晋见谅。”
珍珍让徐莺上前把礼物收下,“老夫人客气了,珍珍谢老夫人旅途之中还惦记珍珍。”
这寒暄完了,礼也送了,孙氏拄着拐杖走进萨穆哈家的大门,曹荃似乎仍不愿离去,望着珍珍的眼神里不断散发着那奇特的气息。
珍珍浑身一抖,回头得打听下曹荃什么时候生的,她怎么觉得曹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双鱼男的渣味。
“夫人。”
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让珍珍心中顿时是警铃大作。
行,好死不死的,这下都赶上了。
她颤颤巍巍地回过头,阿灵阿闲庭信步着从门里出来,脸上笑得是如沐春风,眼睛里却飘过一片狂风暴雪。
他一走到珍珍身旁就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完全无视了矗在前方的大活人曹荃,侧头对珍珍说:“我好了,让夫人久等了,咱们走吧。”
他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水里仿佛还掺了蜜,珍珍却吓得浑身打颤。
满盘皆醋的某人不是打翻了醋缸,这是掉进醋海里头了!
这时候坦白从宽是最明智的选择。
珍珍决心把责任全推曹荃头上,她往前一指说:“那个……刚好遇到曹姑父,被他拉着寒暄了几句……”
阿灵阿这会儿才像是瞧见了那人似的,转过头盯着曹荃瞧了好一会儿,方道:“啊,原来是曹姑父,失敬失敬,刚一打眼还以为是哪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呢。”
阿灵阿一生气,那往日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天不怕地不怕的嘴就又开枪了。
曹荃显然没见过这个阵仗,他不知道阿灵阿这种人当着康熙爷嘴上也不能落下风。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
过去他是皇帝尊敬的乳母之子,阿灵阿不过是国公府一个没落的小少爷。如今虽说在吴雅氏这里阿灵阿在辈分上矮了他一截,但阿灵阿有了功名是举人老爷,还得了一等轻车都尉的爵。曹荃则是一个号称要考科举的人,但这么些年下来却还是个白身的少爷。
对着这个当年不及他胸口如今已经是名利双收还娶了他曾经有意之人的年轻人,曹荃如今只有自行惭愧这四个字。
封建社会里士农工商,读书人社会地位最高,阿灵阿如今是举人老爷,他见着曹荃可以站着不行礼,曹荃却得规规矩矩地上前作揖。
“七爷安。”
阿灵阿冷着一张脸低头俯视着他。他从来就是个护食的,对穿越来后平天儿降的便宜娘便宜妹妹都十分好,何况是他心心念念两辈子的小娇妻。
比起国公府那群禽兽,曹荃更让他痛恨。尤其珍珍这会儿都嫁了他是他的人了,这曹荃竟然在他家门口对他老婆放电,简直就是找死。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要不是顾念这是岳父岳母家,他就差出门把这人暴打一顿了。
阿灵阿清了下嗓子说:“听说曹姑父也是一心要奔仕途的,不知此番回京可是回来同我兄弟一起考会试的?”
曹荃低着头道:“学生愚钝,尚无资格参加会试。”
阿灵阿一听冷冷一笑:“既如此,姑父不在家闭门读书,缘何光天化日之下在别人门前流连不去?姑父也是孔孟学生,先圣教导历历在目,为何行事为何如此轻佻不羁?还是说姑父久居江南烟花之地,忘了洁身立命的道理了?”
阿灵阿这几句话说得极重,曹荃额上已经是冷汗沥沥,一味道:“学生不敢,学生不敢。”
萨穆哈府里有家仆探出头来观望,想来是见曹荃半天没进去出来看看动静。珍珍不想两家闹得太难看,她可是对王佳氏闹事的本事心有余悸的。她扯了下阿灵阿的衣角,温言软语地喊了一声:“七爷。”
阿灵阿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对曹荃道:“姑父难道来一趟,咱们就不耽搁姑父探望岳父母了,您请吧。”
曹荃嘴里忙应了声“是”,转身匆匆进了门。
阿灵阿在他身后冷哼一声。
“什么人,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不要脸。”
珍珍无奈地摇头,对徐莺摞下一句:“我们走吧。”转身上了马车。
她刚坐下,车幔一掀,阿灵阿竟也钻了上来。
珍珍奇道:“你不是说要去瞧揆叙吗?额驸府同那可不是一个方向。”
“你说呢?”
阿灵阿气势汹汹地瞪了她一眼,珍珍吓得立马坐得端端正正,她决心这一路都乖一点,某人这会儿是醋气熏天。
“我送你过去,我要再不跟着看着点儿,我媳妇都要被外头的野狗叼走了。”他探出头说了一声:“出发。”
车轱辘一滚,珍珍一下没稳重往旁边一歪,阿灵阿长臂一伸,稳稳当当地把人给接住了。
珍珍决心好好表现一下,趁机滚在他怀里,抓着阿灵阿胸口的衣服说:“小七爷,你生气啦。”
阿灵阿傲娇地别过头,打鼻孔里“哼”了一声。
不理我?行吧,再来。
珍珍伸出纤纤食指,轻轻往他脸上画圈圈。
“人家不是故意的么,你刚来之前要不是孙氏我都要走了。”
阿灵阿歪头瞧她:“孙氏同你说什么了?还想着拐你给她儿子当填房?”
“不不不。怎么会呢。”珍珍靠在他胸口,像条鱼一样扭了扭,“我都是小七爷的人了,她哪还会想着我,人家客气着呢,同我寒暄几句就走了,不过是她儿子曹荃……”
珍珍那个“荃”字不过说了一半就吃痛地“哎哟”喊了一声,走在马车边的徐莺听着了在外头问:“小姐,你怎么了?”
珍珍瞅着手背上一圈牙印,又看了看一脸“你敢告状试试看”的阿灵阿,畏畏缩缩地说:“没事没事,刚磕着脑袋了。”
醋星转世的阿灵阿黑着一张脸问:“今儿看见那个不要脸的臭男人我可算是想起来了,他送你的那块玉呢?怎么没在你的嫁妆里瞧见。”
珍珍说:“我额娘收走后就没给我了。”
阿灵阿抱着胳膊不说话,但怎么看他都是在想些不好的事。珍珍说:“你……你想干嘛?”
阿灵阿道:“这事你不用管,我会自己去同岳母说的。”
但隔了一会儿,阿灵阿又笑了说了句:“那位孙老妇人真是有趣,我骂了她儿子十多句,竟然能不出来。”
刚好此时到了额驸府,珍珍还想和阿灵阿说两句这孙氏,但阿灵阿已经替她掀了车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