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阿灵阿还来不及问珍珍为何惊讶,就听见徐鸾在外小声催促:“夫人,时辰到了。”

新婚小夫妻屋内胡闹,徐莺徐鸾最清楚,两人都极有默契地避得远远的,不打扰他们两,但新婚期间到底还是有许多事等着两人去做,时辰到了再闹也得歇一歇。

阿灵阿和珍珍如今住的地方在国公府后院,与前院之间隔有花园和一道山墙。前院后院势同水火,往来甬道的主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加了道门,还挂了五六把大铁锁,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留了半扇给下人们行走的门。

这一情况直到昨日阿灵阿办婚事才有所好转,一群管事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劈开那五六把大锁,好歹能让新人拜完堂方便些回院子。

阿灵阿早就养成了从后院侧门进出的习惯,这样他出门前院很难知晓,两边避免了打照面。对于前院那一家子,于他心里和陌生人没两样。若从前实在有不得已要去前院的时候,他也是宁死都不会走那半扇下人走的小门的,宁愿绕过整个国公府的围墙,也要从大门进去。

这一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曾改变。他可以不得势,但不可以没有堂堂男儿的尊严。

尤其今儿他要带着他的福晋去祠堂里给祖宗磕头,他要堂堂正正地牵着珍珍的手从正门进去。阿灵阿的老管家文叔早了他们一刻去准备,管家文叔要从小门绕一圈到前院才能去马厩费了不少功夫,珍珍和阿灵阿到达侧门口时才将将牵来马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珍珍不由感叹:“你家真麻烦。”

“可不是,高门大院连石狮子都带五品官。”

阿灵阿问:“刚才说到那个赫舍里氏,你怎么那么惊讶?”

珍珍给阿灵阿学了几句攸宁的吐槽,阿灵阿哈哈大笑,珍珍则在一旁扶额。

“有什么好笑的,这对冤家在你家做妯娌肯定比油锅还热闹。哎,你说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我同攸宁那么要好,结果她不喜欢的人买一赠一的都让我给接收了。”

“那也是前院热闹。”阿灵阿想了想佟三格格和赫舍里氏前后入门的样子,连连点头,“他两在一个府里,前院这几年还真的是热闹得堪比油锅。”

看着阿灵阿幸灾乐祸的表情,珍珍嘴角抽了抽说:“你继续说,你五哥富保也成亲了吧。”

阿灵阿说:“轮上富保议亲的时候舒舒觉罗氏本来是想给他娶个宗室的,奈何我这五哥宁死不屈,说什么宗室家的姑娘太BH,他伺候不起,可把舒舒觉罗氏给气得够呛。他的婚事就拖了几年,最后娶了步军统领麻勒吉的女儿。”

珍珍伏在阿灵阿肩头笑得前仰后合:“你这五哥挺有脾气啊。”

说到这,珍珍拿十指戳了戳阿灵阿的胸。

“听说咱额娘之前也动过要让你去安王家当上门女婿的念头,要是没遇上我,没准你差点就是郡主额驸了,可不可惜呀小七爷?”

阿灵阿握着她的手凶神恶煞地说:“我去当郡主额驸,你难道去当娥皇女英吗?”

得,这么多年了,阿灵阿这个大醋桶还没忘记曹荃那个湘妃竹。

珍珍心里却浮着一丝丝的甜,她勾着阿灵阿的衣角,搭在他的颈边蹭了蹭,问:“如果咱们要是没在宁寿宫遇上,我要是从了家里的安排嫁了别人怎么办?”

阿灵阿一咕噜地侧过身,珍珍被阿灵阿眼底的认真劲儿一震。

“我可是京城一霸、打遍什刹海无敌手的小七爷。管你嫁的是谁,我都会把你抢过回来。”

“你就不怕皇帝……唔……”

珍珍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灵阿给堵了个结结实实。珍珍稍一动,阿灵阿长臂一箍,紧紧圈着她的腰,把人按在了车厢壁上。

两人才成亲,尤其昨儿过了洞房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珍珍被他亲得浑身发软,趁着神智还清醒的时候忙用浑身力气一把将他推开。

“走开!妆要是花了,看不被你那些亲戚的口水淹死。”

阿灵阿抬着她的下巴,认真地看了会儿说:“嗯,是有些掉了,要不都给你弄了吧。”

珍珍不疑有他,还问:“什么都弄了,唔……”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阿灵阿这只大灰狼毫不犹豫、彻彻底底地又扑了上去,等到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宽街额亦都祠堂的时候,珍珍嘴上点的胭脂被完美卸妆,一点都没剩下。

祠堂外已经洋洋洒洒聚着许多人,其中就有国公法喀的管事和下人。

阿灵阿和珍珍下车,国公府的下人见着两人那神色近乎如临大敌,僵着身子喊了一句:“七少爷,七福晋。”

然后纷纷低下头,不再同他们搭话。

祠堂那一丈高的黑漆大门已开,一眼望去院内有太宗爷钦赐、从盛京请来的弘毅公额亦都功德碑,有顺治爷钦赐的忠义公图尔格功德碑,还有康熙爷钦赐的忠直伯伊尔登功德碑和恪僖公遏必隆功德碑,再配上门外一对威风凛凛、趾高气昂的铁狮子和院内参天巍峨的松柏,满洲第一世家的功勋和威严尽显无疑。

阿灵阿望着这一丈高的黑漆大门,收起刚刚在马车上笑闹的神色,用力握着珍珍的手说:“我们进去吧。”

他握着她的手,明显掌心里已有一点点汗意。

平日里从不觉得,直到站在这扇庄严肃穆的大祠堂门前,珍珍才懂得什么是满洲第一勋贵的门第。

珍珍回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微微点头,跟在阿灵阿身后一步跨进了国公府一丈高的黑漆大门。

四座碑亭依次而立,两边厢房连成回廊,尽头是一五开间的正堂,正堂前放着半人高的香炉。

正堂屋檐下立着二十多位奴仆,每家自个儿带来的人聚成一片,互相安静地看着,也不交谈。

两人还没有到正堂门口,就有一一身着命妇诰命常服的贵妇迎了出来,她身量在女子中算得十分高挑,足比珍珍高了半个头,头发近乎全白,看着至少得有六十来岁,但精神矍铄,眉宇间英气仍存。

她被两个婆子两个婢女簇拥着而来,还未走近就伸手唤道:“小七啊,可算把你盼来了。”

阿灵阿对此人十分客气,与对着其他亲族全然不同,他弯腰拱手道:“十五格格。”

珍珍于是也跟着他喊:“十五格格安。”

心里却惊得一颤。攸宁的六姨已经把她给吓了一跳,阿灵阿这竟然还有十五格格?他们家到底有多少人呢。

·十五格格一见两人露面眼神里透出关心,又忧心忡忡地时候:“小七,我一早就赶来了,就怕你这孩子一时又想不通不来了……”

这含着的话尾别说阿灵阿,就是连珍珍都听出来了,她是生怕阿灵阿一拉脸不来了。

阿灵阿说:“我是不想来,可我若不来,您老人家估计就得上我的新房里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揪出来了。”

十五格格道:“油嘴滑舌的,也不知你这脾气像谁,行了进去吧,都已经在里头等着呢。”

阿灵阿说:“格格,小七有言在先,今儿若是他们再无理取闹,我可带着我媳妇儿扭头就走。”

十五格格拽着阿灵阿的手臂,一边说一边往里拖:“他们这回都肯让你在国公府的正堂里拜堂行礼了,那就是知道好歹肯让一步了。何况今儿我人都在这了,你这话说了就是不信我?”

阿灵阿说:“小七不敢。小七只是把最坏的先同您说清了。”

十五格格继续拖着他往里走,一边无奈说:“行了行了,他们敢找你们麻烦,我立马找他们麻烦,快点进去吧。”

十五格格领头,珍珍和阿灵阿跟在她身后,三人一齐进了祠堂祠堂。

祠堂祠堂里供奉着钮祜禄氏额亦都一系五世的先祖牌位。这间屋子阴暗森幽,除非过年过节冬至清明与祖先忌辰,平日里除了守祠堂的仆人进来为长明灯剪灯芯,连只老鼠都溜不进来。

今日不同的是,除了一排不会说话冷冰冰的牌位外,屋子里有男有女满满当当地站了两排人。

这其中珍珍只认识三个人,佟三格格就不用说了,另外两个男的就是从前在宽街门口见过的那两个骑马招摇过市的少年,他们如今长大成人,但容貌没什么太大变化。

佟三格格站在其中一个人的身边,珍珍立马就知道那定是行四的颜珠了。

那另外一个一脸倨傲的就是如今的国公爷,遏必隆三子法喀。他身边也站了一个衣着贵气的妇人,珍珍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来。她总算是知道攸宁之前那句“赫舍里家的大马脸”是什么意思了。

法喀对十五格格倒称得上客气,上来抱拳作揖。

“十五格格,您今儿本不必来,我既容了他们在国公府成亲,自然不会不让他们来祖宗跟前磕头。”

法喀倨傲地扫了一眼阿灵阿。阿灵阿把头一撇就当没瞧见。

十五格格眉心微微一拧,全当没闻着法喀话里的火药味。她转身对阿灵阿说:“行礼吧。”

阿灵阿拉着珍珍跪下,冲着香案上摆满了的祖宗牌位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国公府的仆人端了茶来,珍珍端着茶先走到了法喀跟前,冉冉一福。

“三哥请用茶。”

法喀打鼻孔里“哼”了一声,看也没看珍珍一眼,胡乱一伸手,好巧不巧的,他的手刚好就打在了茶盅上。珍珍一个没拿稳,茶盅里的茶泼了出来,珍珍被烫得手一松,茶盅应声摔倒了地上,碎瓷片和泼出的茶水溅了她一身。

阿灵阿冲法喀怒吼一声:“你做什么!”

一把将珍珍护到身边,抓过她的手紧张地问:“怎么样,烫着没?”

珍珍摇头说:“我没事。”她目光往始作俑者身上轻轻一掠,转头对阿灵阿说:“他不是故意的。”

珍珍口中的这个“他”——国公爷法喀,这会儿已经完全呆住了。原来老七这个包衣出身的媳妇竟然是个如此标致的美人,到底是传说中后宫第一美人德妃的亲妹妹。

阿灵阿黑着脸说:“敬什么茶,本来就不该折腾这劳什子的事,咱们头也磕完了能走了。”

他露出一副要带珍珍马上就走的架势,此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小七爷,这茶没敬完,你准备上哪去?”

说话的正是那佟三格格。

阿灵阿指着地上的碎瓷片说:“我媳妇的茶已经敬完了,是你们不要砸在地上的,我看也没必要再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