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柱他们猝不及防,忙用身体去堵,别看吴雅家这群男人人多势众,好几个都生得是人高马大的,可他们又哪里是门外头那群人的对手。他们是鄂伦岱替阿灵阿精挑细选的职业级别的人,各个都是御前侍卫里能开十五力以上大弓的壮士,这回知道阿灵阿要成亲他们集体告假来凑热闹,当然顺便帮个小忙。
鄂伦岱一声号令之下,他那群御前侍卫兄弟们用力一撞,吴雅家的大门就开始“吱吱”作响。耿柱他们明显就有些顶不住了。
耿柱的肩用力顶着门,他嘴里还不服气地嚷嚷:“没王法了,就没见过你们这样无赖的,抢亲哪你们!”
鄂伦岱站在门外,插着袖子悠哉悠哉地指挥着兄弟们撞门,毫不示弱地嚷了回去:“谁说我们没王法,这是皇上太后亲赐的婚,咱们这叫奉旨抢亲!”
揆叙气得说:“要了亲命了,鄂伦岱这死小子哪弄来这么一群熊!”
阿灵阿见状赶紧双管齐下,他一边从怀里掏红封往门缝里塞,边直着脖子朝门里吼:“揆叙,你他妈敢堵我门,你别忘了你小子还没娶亲呢!”
揆叙跺跺脚,自言自语道:“哎,不好不好,露馅了。”
然后扔下一句:“都别提到见过小爷啊。”立马转身跑进观礼的宾客群里,没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门外的“中南海保镖男团”们又一个用力,门终于是被撞开了一条大缝。
威武看闹了这会儿也是够意思了,在正厅里捋着胡子含笑对徐大柱说:“去开门吧。”
徐莺徐鸾得了信,说了一声“是”,让到了一边。耿柱他们见状也只能垂头丧气的罢手。
大门洞开时,徐大柱点上了悬在门上的鞭炮,阿灵阿就在爆竹声中被簇拥进了威武家。
后院里珍珍已经穿戴妥当,鞭炮声一响,塞和里氏低下头抹了下眼泪说:“行了,到时辰了。”
送亲的喜娘拿了一个苹果来塞到珍珍手里。两位全福人,傅达礼夫人那拉氏和多毕夫人富察氏一边一个搀扶起珍珍往外走。
一行人走到内院,额森、李氏和威武都在,李氏手里捏着的正是珍珍的红盖头。
额森显见是已经哭过了一回,眼角发红,作为大家长他本该在这时候嘱咐珍珍几句,嫁过去后要孝顺长辈、对丈夫恭顺的话,谁知一开口声音已经哽咽了。
“二丫头啊……”
他这一张口,珍珍抱着苹果瞬间就哭了起来。
“阿爷、阿奶,珍珍舍不得你们。”
“傻孩子,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塞和里氏嘴上这么说,自己眼里也是蓄满了眼泪。她匆匆抹掉泪花,又替哭得梨花带泪的珍珍擦去眼泪,那拉氏和富察氏给珍珍整了整衣冠,两人扶着珍珍走到长辈跟前,珍珍跪下叩首。
“阿爷,阿奶,阿玛,珍珍走了。珍珍不孝,往后再不能承欢膝下。”
饶是素来性情清冷的李氏,今日也是从头哭到尾。
她扶起小孙女,触目所及她那一身满人的嫁衣瞬时搅动了她心中的万千思绪。
她于十五岁时为了躲避宫中选秀离开爹娘,结果被杀进关的清军掳掠至关外,谁知竟成全了她一世的好姻缘。
她本以为就这样在关外相夫教子过一世,岂料大明衰亡,她兜兜转转跟着额森又回到了京城。命运弄人,她逃脱了的宫闱她的大孙女却没有躲过,而一手养大的小孙女今日也要离开她的身边嫁入国公府。
李氏在感慨之中念着祝词举起了手里的红盖头, “今有佳偶,文定吉祥。诗咏关睢,兰庭永芳。琴瑟合鸣,子孙满堂。瓜瓞延绵,五世其昌。”
这是李氏在年幼时曾听一位姑母嫁女时念过的祝词,姑母那时脸上殷切的盼望是那样美,声音又是那样动人心,让她不由暗暗地在心中把这几句话记了下来,她本以为到她出嫁之日会从她的娘亲口中再听到这番话,谁想她这一辈子都没等到,直到五十年后竟是由她亲口对她的小孙女说。
红盖头遮住了珍珍滚滚而下的眼泪,却没能遮住她哽咽的一声:“多谢阿奶。”
内院大门洞开,在鞭炮声中,身为弟弟的博启按着习俗背着珍珍上了花轿。
钮祜禄家的两位娶亲老爷长舒了口气,刚要喊起,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大喊了一声:“等等,有人来了!”
娶亲老爷心里一打哆嗦,这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一阵马蹄声自巷子口而来,众人抬头看,一位掌事太监跳下马费了半天的劲才挤过人群。
吴家的人识得此人,他是德妃身边的掌事太监张玉柱。威武上前一抱拳说:“公公来可是娘娘有什么旨意?”
张玉柱先抱拳贺一声:“大人今日大喜。”
随后取出一封红册说:“奴才是奉永和宫娘娘懿旨给府上二小姐添妆。”
这下除了上了花轿的新娘因不能落地动不了外,新郎家的新娘家的都跪下了。
张玉柱翻开红册念道:“娘娘赏白玉送子观音一座,翡翠玉镯一对,宝石盆花一对,宫灯一对,珐琅香炉一对,官窑花瓶一对,珊瑚盆景一对,白玉籽料一对,御书扇面一对,兰桂齐芳一对。”
除去送子观音,剩下是九九成双的好意头,里面甚至还有御书,这额外的添妆添得众人瞠目,都在嘀咕这得花多少金子银子。
混迹在吴雅家宾客群里的揆叙喃喃道:“亏了亏了,皇上怕是偷了苏麻大姑姑暖棚里的花吧。”
他话刚说完只觉得肩上一沉,回头一看,两张熟悉的面孔站他身后朝他笑呢。
“纳二少爷,跟奴才走吧。”
揆叙一惊。“皇上来了?”
御前侍卫二格说:“娘娘也来了。”
揆叙一听低头咕哝:“真是的,来了也不帮帮我。”
二格道:“纳二少爷,你还想着皇上帮您哪,皇上说了,七少爷迎亲你上蹿下跳什么,让奴才们来逮您,说是要罚你功课呢。”
于是这边揆叙被皇帝身边的侍卫押走了,那头钮祜禄家的花轿终是能启程。
迎亲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往宽街而行,两旁围观的百姓不是赞叹白马上新郎的勃勃英姿,就是惊叹那一百零八抬嫁妆的排场。
宽街的一等公府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花轿一到国公府的仆人们点上了鞭炮。
阿灵阿跳下白马,小厮递上皇帝赏他的十力大弓,阿灵阿抓起一支箭,利落地一个转身,搭弓就是一箭,箭离弦后破空而出,稳稳当当地射中轿子的最下边。
观礼的宾客们齐声呼好,全福人太太把箭拔走,从花轿中将新娘搀出,国公府的人端出一只火盆摆在大门口,傅达礼夫人那拉氏靠在珍珍耳边说:“珍丫头,前头是火盆了留心脚下。”
珍珍在红盖头下点点头,看着脚底下的方寸之地,稳稳当当一步跨过了火盆,踏进了国公府。
…
除了在进门前要射箭和跨火盆之外,拜天地的部分和汉人的婚礼并无不同。遏必隆早逝,高堂就剩了一位,阿灵阿和珍珍拜过天拜过地最后拜过巴雅拉氏后就被齐齐送进了洞房。
除了新人和喜娘外,观礼的宾客,两家看热闹的孩子们也“呼啦啦”一拥而进,闹着要阿灵阿赶紧掀盖头他们要看新娘。
汉人挑红盖头是用秤杆,满人则是用箭取代,而箭就是新娘下轿子前新郎射的那一支。
那拉氏和富察氏把珍珍搀扶到喜床上坐下,那拉氏走到阿灵阿跟前,把刚才从花轿上取下的箭递到他手里。
“新姑爷,快去掀盖头吧。”
她这打趣的一句话让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钮祜禄家的孩子们在屋里起哄地喊:“掀盖头,快掀,我们要看新娘!”
阿灵阿手持着箭环顾一屋子恍恍惚惚的红,脚跟生根了似的,竟有些愣住了。
努力了两辈子,上辈子刚求婚两人就穿越了,这辈子又是皇帝又是科举折腾了这么些年,他……他是真的娶到珍珍了吗?
“喂。”
肩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阿灵阿回过头,裹得跟熊一样的鄂伦岱还有从皇帝手里溜出来,嬉皮笑脸的揆叙双双站在他身后。
“傻小子,发什么愣啊,还不让我们见见嫂子。”揆叙“嘿嘿嘿”地一阵坏笑,“还是……临门一脚的你怕了?”
阿灵阿左手拿箭,右胳膊一抬夹住了揆叙的脖子。
“你小子,总算是让我逮着了啊。”
揆叙“哇哇”大叫了起来。
“疼疼疼疼,你干嘛啊!”
阿灵阿磨着牙说:“干嘛,你还有脸问?我让你帮忙,你倒是帮了倒忙。迎亲的时候在门后头使坏又要我舞枪又要我做诗的人是哪个?”
揆叙睁着他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不是我,真不是我。”
他抬头问从吴雅家陪珍珍来的送亲太太,还有两个陪嫁丫鬟徐莺徐鸾,“婶子姐姐们,你们评评理,你们可有见过我?”
徐莺掩口一笑,“没呢,奴婢之前从未见过揆叙少爷。”
揆叙两手一摊,“你看,我没骗你吧。”
鄂伦岱两手插在袖口里,忍不住为他的愚蠢翻了个白眼。
阿灵阿给了他一个毛栗子,说:“笨蛋,撒谎都不会,她要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你叫揆叙!”
揆叙嘴巴张得巨大,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念书念傻了才忘记这茬的。
徐鸾为了救揆叙出来打圆场:“新姑爷,请掀盖头吧。”
被揆叙这么一闹阿灵阿倒是真不紧张了。他走到喜床前,一鼓作气,把箭伸到红盖头下用力一挑,喜帕飘落在地,珍珍缓缓抬起头,盛妆的新娘美的像一场梦,烛火下,她从来直爽清澈的双眸难得含了一些羞怯。
阿灵阿都来不及说话,身后的揆叙和鄂伦岱一涌而上推着他坐到了喜床上。
那拉氏和富察氏从珍珍手里取下苹果,让两人相对而坐。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去那么多年两人私下里偷偷摸摸的见了那么多回,从未有什么羞涩。可今日珍珍和阿灵阿从视线对上那刻起便不约而同羞红了脸,坐立难安浑身不自在。
珍珍是抹了胭脂水粉还能遮一遮,可阿灵阿这会儿一口酒没喝,脸已经热得发烫,引得屋里人窃窃发笑。
那拉氏和富察氏各自执起两人的一边胳膊让其相交,那拉氏握着珍珍的手端起酒杯递到阿灵阿嘴边,让他先喝了一口,接着富察氏握着阿灵阿的手也依样画葫芦请珍珍喝了一口,如此才算完了这合卺之礼。
接着徐莺端来了一盘还冒热气的饺子,那拉氏拿筷子夹了一只让阿灵阿吃,阿灵阿不知其中另有玄机,一口就把整只饺子都吃到了嘴里。结果一咬,还没等那拉氏问他,他就皱着眉头喊了起来:“来人啊,赶紧换一盘,这饺子是生的!”
那拉氏一个没忍住扭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屋子里其他人也是哄堂大笑,揆叙笑得都倒在了鄂伦岱身上,他捂着肚子指着床上一脸不明就里的阿灵阿说:“总算没白来,这事能让我们笑话他一辈子。”
富察氏说了一句:“生的好,就是要生。”
她拿筷子夹了一个喂到珍珍嘴边,看她小小地咬了一口,问:“新娘子,生不生啊?”
珍珍早就在家受过塞和里氏的培训,低下头羞红了脸说:“生。”
阿灵阿一听急得说:“你吃的也是生的?那赶紧吐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