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和硕额驸府一别,珍珍已有半年不曾见攸宁,她身高窜得飞快,且已经将头发盘起梳成一个精致的小发髻,上面插着一对应季的掐丝蝴蝶嵌红宝石金簪,随着她说话在发间舞动。
康熙见到攸宁本来是带着疼爱的笑容,但似乎一下想起了什么,他严肃地板着脸问:“你书都抄完了?”
攸宁眼神闪躲,挪动着靠近珍珍,嗫嚅说:“我就和珍二格格说会儿话,立刻就回去抄嘛……”
“这话你与老祖宗和苏嬷嬷说去,她们若肯饶你朕也饶你。”
康熙从出现开始都是一副心情甚好、如沐春风之态,只有现在训攸宁的时候才让人觉得他的确是威严的帝王。珍珍心底嘀咕着攸宁能干点什么把康熙惹毛了,可不待她联想就听姐姐在一旁开解。
“万岁爷,算了您别说她了,大格格还是个孩子,您和孩子较劲做什么?太皇太后和苏嬷嬷也只是想让大格格收收性子,没有真生气。我今儿一早去宁寿宫太后还念叨呢,说就是怕大格格性子强出嫁以后和夫婿闹变扭。要臣妾看太后也是心急了,心一急难免操心过了。且不说咱们大格格心眼好性格好,这宫里嫁出去的金枝玉叶哪家敢欺负?”
攸宁听了在一边猛点头,康熙本来被德嫔温言软语几句劝说还缓和了下来,他看见攸宁点头又气不打一出来,“你有什么脸面点头?你配得上刚才哪句夸?你给朕回去抄书!苏嬷嬷的一百遍抄完,再给朕抄一百遍送乾清宫!”
“啊?”攸宁耷拉着一张脸,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德嫔见状赶紧挽着康熙往院子里走,“皇上,您吓唬大格格做什么。咱们看孩子去,您昨儿答应禛儿给他带一只小狗呢?带了没有?”
顾问行适时又狗腿地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抱过那只小奶狗,喊道:“这儿呢这儿呢!万岁爷一早从十只里头挑了这只,毛色雪白、性格温顺,一定适合四阿哥。”
本来在睡觉的胤禛更是配合,在康熙左被德嫔拉着,右被顾问行举着的狗顶着的时候,他开始扯了嗓子嚎啕大哭。
“四阿哥午睡醒了!”
院子里响起保母们宛若天塌地陷的嘈杂喊声,德嫔赶紧拉着康熙说要去看孩子,康熙还想回头训攸宁一句时,小祖宗胤禛的哭声又大了一倍。
于是这位未来冷面帝王的阿玛额娘带着一大帮人和一只狗急匆匆往他屋里赶,剩下攸宁和珍珍在永和宫的宫门口对视了一眼。
“噗。”珍珍笑了起来,“大格格这是做什么了?把皇上气成那样?”
大格格“哼”了一下,她撇过头瞪着宫墙气呼呼说:“我没怎么,我把揆叙打了!”
揆叙?
“等等,揆叙不是……”
珍珍还记得她瞧出来揆叙可是很喜欢攸宁这个大姐姐,还听阿灵阿说她拜托大格格带王伯馄饨进宫就是揆叙去办的。结果送去给自己姐姐德嫔的只有三包,其他五种馅的馄饨被揆叙弄得和五环之歌一样送给了大格格。
她还感叹:唉,小孩子一旦有了初恋,总是那么傻气又甜美啊!
所以揆叙到底是做什么了被大格格打了?
“他前几日跑过来说要给我看蝴蝶,结果拿了一堆扑棱蛾子吓我,那些东西一飞出来就往我身上扑,我都被吓哭了,你说他该不该打?”
攸宁的蝴蝶金簪栩栩如生,她每次跳动仿佛都在吸允花蜜,在这样的春日里格外动人。珍珍猜揆叙也是看见了攸宁最喜欢的这对簪子才想让她看蝴蝶。
可是……珍珍嘴角一抽。揆叙这个傻孩子啊,怎么分不清蝴蝶和飞蛾呢!
难道这就是直男的悲哀吗?浪漫没耍成,结果还捅了一个大篓子。
“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信他个鬼!满满一缸的扑棱蛾子啊!吓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竟然还问我漂不漂亮,说和我的金发簪一样好看。真气死我了!而且这家伙特别没用,我打了两下他竟然开始哭了,越哭越委屈,等太后他们寻来问他怎么了,他竟然哭到说不出话来。结果我就被太皇太后和皇上罚了,说什么我没一点皇家格格的样子,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唉,那天我才是被吓着的那个,我也哭了好不好,为什么就罚我一个人。哎,我怎么那么倒霉认识揆叙这个呆子。”
平心而论,若是有人拿一缸扑棱蛾子向自己表白,珍珍估计也会直接打出去,并且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揆叙会哭大约不是因为被打,珍珍才不觉得攸宁的花拳绣腿能多疼,更多的大概是自己一腔热情结果却把心爱的小姑娘给吓哭了后的郁闷和伤心吧。
想到这儿珍珍为揆叙叹息,未来之路还长,小朋友且行且珍惜啊。
攸宁拉着珍珍的手往御花园走去,边走边唾骂揆叙对她造成的心灵伤害。
刚走到东一长街上,却听见了急躁的禁鞭声音。
两人齐刷刷回头一看,只见康熙黑着脸坐在凉轿上匆匆往南飞奔。
“这是怎么了?”珍珍担心问。
“胤禛那个小兔崽子把皇上咬了?”攸宁兴奋地猜测。
珍珍被攸宁的脑洞震惊,“四阿哥怎么会咬皇上呢!”
“他周岁以前每天晚上夜哭郎嚎得整个宫里都知道,他咬人都不能算事儿!”
攸宁无情揭露了未来雍正爷小时候的恶劣行径,让珍珍再次对自己的小外甥刮目相看。
两人拔腿跑回永和宫想问个究竟,德嫔还没来得及回屋,刚好就在院子里撞见了,她一见到珍珍来了赶紧招呼她。
“刚想派太监去找你,今日不宜久留,你赶紧出宫吧。”
大格格问:“德嫔娘娘,皇上刚刚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脸色这么差?”
“太子病了,皇上着急坏了赶紧去瞧了。”
大格格追问:“什么病?我瞧皇上的神色不是小事。”
“说是浑身发冷晕了过去,皇上已经召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刚才听太监来报,皇上急得眼睛都红了。唉……”
珍珍被这一变故唬了一跳,听姐姐的意思康熙极其在乎太子。那后来还废什么废啊,不但废了,还废了两次,等出宫后她一定要好好问问郎清才是。
“太子这一病宫里也要跟着乱,本来还想留你住几天,你先回家去吧,等太子病好了改日我再叫你进宫。”
珍珍点头,依依不舍地和攸宁告别,再由轿子送出了宫,而攸宁则由德嫔的贴身宫女秋华送回宁寿宫。
轿子到了什刹海前她没让人去南官府胡同她的家,而是直接转去了阿灵阿开的纸笔店。
纸笔店的掌柜全叔一见珍珍进门便笑着迎了上去。
“请珍格格安。”
珍珍问:“你东家在吗?”
珍珍是故意这样问。古代社会士农工商,商人虽然有钱但没有地位,按例旗人也不能直接经商,名下的当铺产业只收租不经营。
阿灵阿是穿来的,他在有一次盘点过额娘手下的产业后发现,这群管事各个吃里扒外,他额娘又不善经营以至于不少产业荒废入不敷出,最后他愤而亲自动手,这才让家业蒸蒸日上。
如今这些新买的产业都是由他额娘的老忠仆挂名,平日若提到他这个真正的主人也就用“东家”两个字代替。
“在在,东家今儿刚好来了,这会儿正在后堂。”
珍珍掀开帘子走进阿灵阿的秘密“办公室”,没想到今儿屋子里坐了三个人。阿灵阿和揆叙她自然是都认识,还有一个比他两个头更高一些看着年纪也略大的少年她却是第一次见。
阿灵阿对她的意外来访甚是惊喜。
“珍珍,你怎么来了?没听博启来传话啊。”
“德嫔娘娘今天招我进宫,从宫里出来后我想既然都出来了,不如趁机弯到你这来一趟,反正家里不会知道。”
珍珍比着那个不认识的少年问:“这位是……”
阿灵阿牵着珍珍的手领着她到那少年跟前给两人介绍。
“珍珍,这就是我常说的佟国舅家的大少爷鄂伦岱。鄂伦岱,这位就是……”
不等他说完鄂伦岱就笑着打断了他。
“知道知道,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媳妇,上次我打的那个小弟弟的姐姐。”
佟国舅家的。
这个定语珍珍总觉得有些耳熟。
“那佟三格格是……”
鄂伦岱冲珍珍一抱拳。
“那是我家二房的一个堂姐,刁蛮任性惯了,珍格格,往日我堂姐多有得罪我代她赔个罪。”
可说完他一挠头说:“不对呀,我干嘛帮她赔礼,她对我也没多顺眼,也没少得罪我啊。”
珍珍总觉得这人与人的缘分还真是奇妙,你说她和佟三格格势成水火,阿灵阿竟然能和佟三格格的堂弟是基友。
阿灵阿说:“你别担心,鄂伦岱这小子是个怪胎,胳膊肘天生外拐。别说什么堂姐了,就是亲阿玛都相处不来。”
揆叙在旁臭着一张脸小圣嘀咕:“谁像你,为了媳妇拖兄弟下水,见色忘义,呸。”
揆叙说的是为了帮阿灵阿从相亲地狱里解脱,两人闹的那出“基情”绯闻的事。
珍珍朝揆叙一福:“多谢二少爷帮忙。”
揆叙也就是个小傲娇,珍珍这一客气他倒不自在起来了。
“别别别,小嫂子客气了。”
珍珍嘴角一弯,故意眨了眨眼睛揶揄他。
“今儿我在宫里见到大格格了,她还和我提起你和你的扑棱蛾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