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不如珍珍想象的那样富丽堂皇,但四处萦绕着生机勃勃的气氛。宫门内布了四个对称的花坛,里面养着一串红与蔷薇,正殿廊下挂着系着飘带的蒙古风铃,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惠嫔走在前,领着两人进正殿与太后请安。太后是位慈眉善目、年岁四十上下的贵妇人,她左右手坐着四位身着礼服的命妇。
见三人来到,太后嗔怪了一句:“可来晚了,你们东边住着就是不方便。”
珍珍听姐姐轻笑,又见惠嫔与几位夫人请安。珍珍不认识她们,也只跟着姐姐行蹲礼。
珍珍年纪虽小但五官生得颇是秀美,想见的几年后就能出挑成个美人,太后左手边一位大长脸的贵妇好奇地打量着她问:“这是哪家的格格?生得真标志,规矩也好不显生疏。”
惠嫔笑答:“安王福晋不认识不奇怪,这是吴贵人的妹子,今日得太后恩典进宫特地过来请安呢。”
安王福晋一听就抿着嘴不再言语,其他三位贵妇还未来得及开口,就有一娇俏活泼的少女蹦跳着进来。
太后见到这少女眯着眼睛笑问:“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客人呢?”
“这里不也有客人吗?太后,我可能把这位妹妹带走?”
太后环着少女说:“可这是位姐姐呀。”
“那我可能把这位姐姐带走了?”
少女天真烂漫,引得一室人忍俊不禁,连珍珍也一眼喜欢上这个活泼的少女。
太后一看就甚为宠爱她,亲昵地点了下她的鼻尖补上一句“别走远了,记得一会儿还得去见人。”就算是同意。
得了太后首肯,少女蹦蹦跳跳过来牵着珍珍的手就跑,她拉着珍珍跑出宁寿宫的院子,躲到了一处角落里和珍珍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一会儿,外头就有宫人喊起来:“大格格大格格,您在哪儿?可别跑远了!”
等人声远去,少女才站起来,她张望了下拍拍胸口说:“呼,总算跑出来了,你怎么样?刚刚吓到了没有?”
珍珍摇头,她带着疑惑看着眼前人,问:“您是大格格?”
“姐姐叫我的闺名攸宁吧,不知姐姐叫什么?”
“我叫珍珍,内务府正黄旗吴雅氏。”珍珍有些担心地听着宫人的动静,“您这样跑出来不要紧吗?”
攸宁挥挥手,又拉着珍珍弓着腰沿着宫墙往更西边跑,到了一处假山后她抓着山石就往上爬。
珍珍皱眉看着这小祖宗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了高处,然后并没有拒绝她邀请“上山”的手。
两人并肩坐在假山上,这也是珍珍穿到清朝以来第一次体会“调皮”的时候。
假山不高,但足够远望宁寿宫一路的情形,攸宁看了一会儿后松了口气,“啊呀,我们躲一会儿,太吓人了!”
攸宁长长地喘了口气才转过身对跟着她的珍珍说:“你别怕,太后不会怪你,一切有我呢!”
单看太后对身边这位大格格的宠爱,珍珍就断定她有尊贵的身份。她问:“大格格,您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躲人啊!”攸宁抓着珍珍说,“太后说要帮我找伴读,伴读没找到,斗鸡找到好几对!那佟家的四格格和赫舍里家的三格格见面就斗嘴,从衣服斗到首饰,现在正在慈宁宫花园里斗家里有几个仆人呢。可把我吵得脑袋都大了。”
珍珍心下嘲弄,要说金银首饰宫中数不胜数,奴才下人宫中何止百千,心有多大才能到宫里斗这些,不怕人笑话吗?
攸宁晃着腿继续说:“这也就完了,太后竟然还想给我相亲事!”
“您不想议亲吗?”珍珍问。
“当然不想啊,我还想过几年跟着皇上和太后去草原上多走走看看呢!”
“那您不妨让您的阿玛额娘同太后说一说,晚几年给您议亲呗。”
大格格眼神一暗。
“我额娘是柔嘉公主,她去的早,我阿玛是耿家人,唉。”
眼前少女竟有如此尊贵出身,珍珍惊讶之余又同情她,母亲早亡,父亲若是姓耿,那就是三藩的人,也不知道是否是造反的叛臣。珍珍看她郁郁的神色,猜想三藩和她阿玛脱不了干系。
攸宁又问:“你是吴贵人的妹妹?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阿玛额娘阿爷阿奶,还有一个弟弟。”珍珍老实回答,她安慰攸宁说,“太后很疼你,别难过。”
攸宁爽朗一笑说:“我当然知道啊!太后在宫里最疼我!”
珍珍被她的笑意感染,又劝道:“太后给你相亲事也是疼爱你,我阿奶近日都开始给我攒嫁妆了呢!”
攸宁一听立马打断了珍珍嚷嚷道:“相谁都行,怎么也不能相钮祜禄家的小七啊,那个阿灵阿是出了名的小霸王,进了镶黄旗官学日日打架,四书五经学不好天天钻研什么经商的歪门邪道,听说还跑到那些西洋人那里学了一口洋文。”
珍珍撇撇嘴想,她每日在家也就琢磨怎么攒钱发家致富当个清朝大地主,搁这些古人眼里也都是“歪门邪道”。不过那个什么202的,作为一个古代贵族能有这想法倒是罕见。
珍珍起了八卦之心,不禁好奇地问:“那这阿灵阿是什么来历?怎么如此蛮横不羁?”
“他是先头那位皇后娘娘最小的弟弟,故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小儿子。钮祜禄氏家门是好,可是家大业大烦心事也多啊!再说那个阿灵阿也太纨绔了,我派人去打听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珍珍眨眨眼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攸宁插着腰气哼哼说:“他们说阿灵阿就没有打不赢的架!你说他那么凶横,万一成婚以后揍我怎么办?”
“噗……”珍珍差点喷笑出来,这攸宁想得很全面啊,连家庭暴力都提前想到了。若不是看她虽说话行事大胆有趣,但眼神还是透着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她真要以为这位大格格也是个穿越来的了。
遏必隆,钮祜禄氏,珍珍灵光一闪回忆起了宽街那个瘦弱的身影。
“不对呀,我在宽街见过,蛮横的明明是钮祜禄氏家的一位老太太和少爷,这位小少爷不是说很可怜吗?”
攸宁唉声叹气,“这就是我说的他家的烦心事。小公爷兄弟几个同那阿灵阿感情不睦,听说从前没少欺负他。后来这位七少爷大病一场,他额娘老福晋寻了一位好郎中治好了他。他身子骨结实后几乎是性情大变,逮谁作弄谁,现在他那群哥哥没一个敢惹他。再说了,要是选了小七爷为夫婿那岂不是就要同赫舍里家的大马脸做妯娌,我才不要。”
珍珍是不知道“赫舍里家的大马脸”是谁,也不知道大格格为什么那么讨厌她,但她想起了那日在宽街的所见所闻,如此想来这钮祜禄家倒还真不是一门特别好的亲事。
“太后娘娘怎么突然想起要给你两议亲呢?”
大格格愤愤地说:“太后娘娘哪里知道这些,她最是心软的一个人。老福晋进宫往她老人家跟前一哭又把自个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就说让我瞧一眼,看看是不是瞧得中。”
就在这时有个大嗓门在假山下响起:“大格格,你把人阿灵阿晾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下来!”
珍珍被这大嗓门吓了一跳,皇宫里她这一路过来遇到的女人们说话都是细声细语,就怕声音高个半分能把蹲墙角打盹的大黄猫给惊着,唯有大格格攸宁年岁小又得太后宠爱直率些。
攸宁往地下一看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我六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