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两顶小轿低调地从南官府胡同出发沿着什刹海向神武门行进。入得神武门,听见了一阵喧嚣。
珍珍好奇掀开帘子,她恍惚间看见了一个侧影。
郎清!她差点脱口而出,可捂着嘴忍了下去。
她甩甩头心想,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一定是看错了。她再伸出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一位中年女子牵着一个十岁的男孩往西走去。
她内心叹息:真的是看错了,只是那孩子刚刚惊鸿一瞥,那个眉眼太像郎清。
珍珍又一次想起郎清,作为现代人她和郎清一起逛过故宫,那时这里人山人海嘈杂吵闹,而郎清当时就在游客的人海中和她絮叨那些历史传奇。
唉,可她当时脑子里全是司考和毕业论文,一个字都没有记住。
紫禁城现在还是皇帝的私属,白日里只有一些婆子在宫道里默默洒扫,看见有人来立即收起扫帚立在一边。紫禁城比她当年来参观时相比显得更破败,她甚至能看见宫道旁边有几所坍塌的院子。
轿子停在东二长街口,就有一身材魁梧的太监迎了上来。他先向那位叫秋华的姑姑问安:“姑姑辛苦,娘娘特叫我来候一候。”
秋华了然一笑,指向正在下轿的塞和里氏和珍珍:“你去给夫人和二姑娘请个安吧。”
太监走到轿前打了个千,“奴才永和宫掌事太监张玉柱请夫人与二姑娘安。二位随奴才来,娘娘可盼着了。”
塞和里氏忙称不敢,拉上珍珍跟随张玉柱与秋华往里走。
走到一处小门拐了弯,秋华介绍道:“此处便是娘娘居住的永和宫了。”
她说着领他们跨过宫门,绕过照壁,珍珍就看见了姐姐坐在抱厦下的长榻上。
“额娘!”吴贵人一看见他们的身影便迫不及待站起身,双手提着便服一溜烟跑到母亲和妹妹跟前,她不顾秋华和张玉柱阻拦,左手勾住塞和里氏右手抱住珍珍立时就哭了出来。
塞和里氏本还要跪下磕头,可一看见大女儿脸上的泪水立马也抱着她哭了起来。珍珍拉着姐姐的衣角不住问:“姐姐,你可好?都好吗?”
“好,我都好。”吴贵人终究是知道了自己失态,拿帕子抹了几下脸后对秋华说,“去取我准备的小点心来。”
然后她牵着珍珍往内里走去,珍珍左右看看这和她当初当游客时看见的故宫很像,光秃秃的院子加高耸的宫墙,只是当初她参观时每个宫都有两进院子,而现在的永和宫只有前殿。
吴贵人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笑对她解释:“当初李自成打来时烧掉了大半宫殿,烧得这永和宫也只有正殿留存,其他的都要等南方打完了再慢慢修。”
吴贵人带着她们坐在正殿东次间里的大炕上,秋华取了点心来请他们用。塞和里氏絮絮叨叨问了又问,无外乎是那些好不好的话,吴贵人一概说了很好,她又问了家中,塞和里氏自然答了无有不妥。
母女两正说到吴雅氏的家学,吴贵人格外上心地问了一句:“珍珍可还在学堂?功课如何了?博启呢?开蒙了没有。”
塞和里氏如实答了,说珍珍依然在读,而博启也已开蒙。
吴贵人点头招手让珍珍来自己怀里,她从炕桌边打开一个小木匣,拿了一串十八子别在珍珍的衣襟前,然后捏了捏她的鼻子。
“给你的,奖你还在好好用功。”她亲昵地和珍珍点了点额头后对塞和里氏说,“阿玛如今有了正经官职,博启也能正黄旗入官学读书,此事会有人办,到时候多毕会与你们说。只是入官学前开蒙还要家中尽心,官学不比家学,博启到时候去念书好与不好都要与别家相较,我家也不求出类拔萃,只求能不让人笑。”
塞和里氏听了连连点头,又止不住用帕子擦眼泪,“真没想到,都是托了娘娘的福。这回还有太后娘娘恩典能进宫来瞧,咱们家知足了。不知道小阿哥如何了?”
吴贵人轻描淡写点点头,“挺好的,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
“怎么不见呢?睡着了?”
吴贵人低头摆弄了下帕子,道:“宫里规矩,孩子由乳母保母养在别的屋里。”见塞和里氏露出着急的神色,她又忙添了一句,“每日会抱来给我瞧瞧。”
虽然姐姐强行解释,但珍珍还是听出了这话里的忧郁。皇宫真没人性!她心里刚开始再一次的日常“痛骂狗皇帝”,就被姐姐点了名。
“额娘,太后近日寂寞,又听说我家的小妹妹可爱,所以刚刚派人来下旨让珍珍留半日。”
塞和里氏吃了一惊,连忙道:“可你妹妹什么规矩都不会啊!”
“小孩子罢了,太后娘娘和善不在乎这些。”她怀抱着珍珍说,“有我呢,跟着我就好了。”
吴贵人瞧了一眼屋里的西洋钟,又见秋华的神色,悻悻说:“时辰到了,我要去给太后请安。秋华,你帮我送额娘回家。”
提到“家”字,吴贵人的眉头间浮现一丝忧愁。塞和里氏搂着孩子又吩咐了几句依依不舍离去。
塞和里氏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宫妃打扮的人在东次间外张望。珍珍正疑惑,这宫妃捏着帕子未语先笑,“我可算着时辰来的,怎么样?没打扰你母女团聚吧?”
“快进来吧!”珍珍见姐姐“噗嗤”一笑,朝来人殷勤招手,姐姐指指来人说,“快给惠嫔娘娘请安。”
珍珍跳下炕,学着大人模样福了福,惠嫔一把扶起她端详半晌后说:“你妹妹和你七八分像,但看着比你伶俐。”
“惠姐姐嫌弃我?”
惠嫔点点头,搂过珍珍说:“有这么好的妹妹,当然要嫌弃你啊!”
吴贵人说着就拿帕子要打惠嫔,惠嫔“啊哟”了两声直感叹:“总算笑了,就怕你见过额娘伤心,特地逗逗你。”
珍珍边听边想这惠嫔与姐姐感情倒不错,想着这时惠嫔拉过她说:“咱们快走吧,别让太后等。”
于是三人分别上了宫轿,珍珍与姐姐一顶,上了轿后姐姐替她理了理发辫还嘱咐她:“到了宁寿宫请过安后少说话,多看多听就好。”
珍珍应了,又问:“姐姐,太后娘娘见我做什么?”
说话间轿子已经落地,姐姐急急说:“你等下便知道了,其他的等回去后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