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两五钱一亩二十亩就是足足五十两。

塞和里氏这辈子从未一次花过这么多钱。

“额娘,就算地价便宜五十两是不是太多了,要不咱们少买点?”

塞和里氏瞧了眼威武,威武一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夫妻两知道李氏的脾气于是朝额森投去求救的眼神。

额森在成亲那日就发过誓,这辈子外头的事听主子爷的,家里的事一应全凭李氏做主,这么些年这个规矩都没破过。这个数他也有些动摇,又觉得自己也不是个聪明人,谨慎地看了眼老伴说:“孩他额娘,你想好了真一次买二十亩?”

李氏虽然轻叹一声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见退却。“我总想着,我同你阿玛百年之后要留下些什么给你们。自古没有比土地更能安身立命的,汉人说‘耕读传家’,就是说要把圣贤之书和土地传给子孙后代。如今地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二十亩地分成四份,我同你阿玛,你和你两个弟弟,各取其一,等我和你阿玛百年之后,你们兄弟三人再把咱们这份给分了。”

“额娘……”

李氏一摆手,她的眼神透着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一家人于是也不再多言,第二日额森请了中人来交付定金,中人做成这样一笔大买卖自是服务周到,跑前跑后不到十日就把事情全办妥了,又挑了一天陪着额森上官府更写档册,这地就真正算是他们家的了。

额森和威武拿着地契送去两个弟弟家,塞和里氏捏着属于她的那一份手都有些发颤。这么多年了她们家总算是有块地了。真像李氏说的那样,捏着这地契塞和里氏就觉得自己这心也安了,人也舒坦了。

她捧着那张纸活像捧了个宝贝,左看右看,在快把那张纸看出个洞之前终于是想起来得把这宝贝收好,于是高高兴兴地去她自己屋里了。

珍珍忍笑忍得辛苦,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平日一贯老实的额娘还会有这么傻气的一面。

李氏依旧是那幅人淡如菊的模样,拿到地契不过略略看了一眼就收进了一只黑漆匣子里。珍珍想她阿奶看不上这些也正常,想当初人家里可是良田百亩家财万贯的,如今这纸上的数不过是当初的一个零头。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用这两句话形容她阿奶再贴切不过了。

塞和里氏心情大好于是吴雅家今日的晚膳就格外的丰厚。塞和里氏特意让威武额外买了一只鸡,又请李氏指点,于是珍珍就瞧见晚膳里多了一道八珍炖鸡汤。

一家人坐下吃饭,额森照例是头一个动筷,他夹了个鸡腿放到珍珍碗里。

“今日办成了咱们家的一桩大事,头一个就得好好酬劳咱家的大功臣。”额森冲珍珍眨了眨眼。“阿爷都听你阿玛说了,这买地还是咱们珍珍头一个想起的,那中人的名字也是咱们珍珍问的,地能买成多亏了咱们珍珍。”

一家人都笑了,珍珍被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李氏也冲塞和里氏歪过头去,难得在饭桌上说:

“这孩子聪明伶俐不比她姐姐差,你们两口子好好养育珍珍。”

威武夫妇自然是连连点头。

一家人坐一起高高兴兴地用饭,忽然打门外传来个娇滴滴的女声。

“额森大哥、李嫂子,您二位可在家?”

珍珍没听过这声音,塞和里氏却似乎是认得这人,筷子一放,黑着脸说:“她王佳氏来做什么?。”

珍珍的好奇心一下就升到了顶点。

原来这人就是这些日子把吴雅家闹得不得安生的萨穆哈老婆。

李氏倒没露出气性,她看了一眼已经黑了脸的额森问:“老爷吃完了吧?要是吃完了不妨去隔壁万琉哈家串个门,把我晒得那些果干松懈去,他家媳妇马上就要生辰了权当点子心意。”

珍珍明白阿奶这是怕王佳氏进屋阿爷的暴脾气忍不住下了对方的脸,所以故意找点事儿把人叉出去。再说这额森虽然平日里脾气直,但碰上李氏那就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什么都依,于是立刻点头去厨房包了一包果干找万琉哈家唠嗑去。

等额森出门,李氏又问博启和珍珍:“都吃好了吗?”

博启人小,一碗饭一碟子蔬菜加一个丸子就塞得满满当当,他点点头,李氏就让塞和里氏把他抱出去。塞和里氏自然乐得,她心里别提多不想见王佳氏呢。

而珍珍把碗里的饭吃完后,放下碗筷端端正正坐着说:“阿奶,我吃完了,我今儿还没有习字,我在您这里练吧。”

其实珍珍是不想走,她讨厌王佳氏,但是好奇心趋使她想听听王佳氏这时候来登门又要作什么妖。想想前几日姐姐凄凄惨惨进宫,再想想萨穆哈女儿要风风光光嫁入曹家,这王佳氏但凡长了个正常的脑瓜也该知道不该这时候来讨人嫌。

李氏也不知道觉没觉出珍珍的用意,但她还是许了珍珍留下来练字。

王佳氏进屋时候,珍珍正悬腕写起了第一个字。王佳氏人踏进来就娇滴滴地一声感叹:“唉,我就说咱们家最有学问最有规矩的就数您了。瞧瞧珍丫头才多大,在您跟前就已经能坐得和钟一样稳当地练字了,再想想我家两丫头,每天上蹿下跳没个定性和皮猴一样,真是愁煞人了。”

这王佳氏真真是生了一把好嗓子,娇而不媚,就像一根羽毛缓缓沉到你的心底,微微动上那么一动就能挠一挠你的心。

珍珍忍不住偷偷打量她,这王佳氏中等身量,长了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大约是因为萨穆哈升了官手头宽裕,王佳氏颇会穿衣打扮,她今儿穿了一件宝蓝色槐花纹的夹袄,外套了一件青缎褂,看样子同她闺女秀雅的那件褂子用的是同一块料子,发髻上则插了一支金步摇,走起路来那垂下的流苏在鬓角边一晃一晃的别提多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