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的话说的轻巧,说完后站在高处低头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徐容绣,眼中没有一丝的温度。
听了这话,徐容绣顿时愣住。接着便是汹涌而来的失望和绝望。
人和铺子都要?
呵呵!
徐容绣嘲讽一笑,继而敛眉道,“圣上九五之尊,五湖四海,天下之大,哪里又不是圣上的地方什么又不是圣上能够得到的。但凡圣上要求,臣妇自然不敢不应,只能跪着接旨了。”
明明是跪在那里,然而脊背却挺的笔直,永安帝看着徐容绣,神色难辨,“你是再说朕仗着皇上至尊欺辱你家?”
本来就是!
徐容绣深深叩拜,“臣妇不敢。”
“你不敢?”永安帝声音尚且带着一丝的恼怒,“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朕钱要,人更要!”永安帝伸手指着徐容绣骂道,“你敢用铺子来跟朕换,就该明白,这天底下没有朕得不到的东西!”
徐容绣心底一片绝望,“皇上说的是,臣妇的错。”
永安帝道,“既然你愿意拿宋家的铺子那就拿吧。”
徐容绣抿唇,“是。”她抬头看向永安帝,眼神中从未有过的认真,“还请圣上善待宋家食铺的伙计。账册和地契已在偏殿,若无他事臣妇告退。”
等了半晌并未听见永安帝的应答,徐容绣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便起身垂头退了出去。
出了大殿,外头的阳光正好,明明是温暖的春日,明明阳光就洒在身上,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
千算万算,竟没算到永安帝会这般不讲道理,千算万算,她竟看错了永安帝。
“宋太太,这边请。”大殿内的动静孙公公自然听见了,他对徐容绣夫妻的印象不错,如今瞧着她的模样心中也是唏嘘不已,“秦王妃还在偏殿等您一同回去。”
徐容绣木然道,“多谢孙公公。”
两人往偏殿而去,路上孙公公忍不住劝道,“宋太太,圣上看中蓝小姐,蓝小姐显然对圣上也有意,您何必做这恶人,圣上铁了心的要蓝小姐,您这般拦着,即便拿座金山银山来,圣上也不会动容。咱家跟着圣上多年,对他的脾性知晓一二,帝王的尊严又岂是旁人能够挑战的。”
“宋太太?”孙公公见徐容绣站住,不由奇怪提醒。
徐容绣看着他讽刺一笑,“是吗,你可知宋子遇官拜几品?你可知蓝容恩官拜几品?”
孙公公一怔。
徐容绣开口道,“宋子遇不过从五品官员,可惜并非容菲的亲兄长。蓝容恩是她亲兄长可惜只是从六品的官员。以容菲的身世进宫的资格都是秦王托人进去的,真的进了宫能封什么?才人恐怕都够不上。旁人不知皇宫什么样,妾身不信孙公公不知道。容菲天真自以为学了一点手段就能混皇宫了?可笑至极。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是有身世有背景的?如此进去,她又能活几载?不做恶人?呵!”
她看了眼养心殿,心里满是苦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闭着眼跳火坑,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敲锣打鼓开开心心的送进去不成?”
“宋太太,请慎言!”孙公公提醒道。
徐容绣点头,自嘲道,“是了该慎言,这里不是能随便说的地方呢。”
说完她快步往偏殿去了,进去的时候微红的眼眶已经恢复正常,脸色也如进宫时那般模样。
秦王妃瞧见她进来将茶杯放下,笑道,“既然说完了,这边随我出宫吧。”
徐容绣微微福身,“多谢王妃。”
秦王妃摇摇头,两人跟在小太监身后出去,秦王妃也没问徐容绣跟永安帝说的怎么样,一路沉默的将她送回了宋家。
田氏和蓝容恩早就焦急的等待,打徐容绣坐了马车走,两人便心神不宁,生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这会瞧见□□的马车来了,赶紧迎了出来。
“今日多谢王妃。”徐容绣下了马车真诚道谢,“特日用得着容绣的地方王妃请不要客气。”
秦王妃笑,“好。”
待秦王妃走后,田氏急忙问道,“如何?”
徐容绣张了张嘴道,“娘,进去再说。”
几人往屋里而去,而后徐容绣对海棠道,“你去外头守着,谁都不许靠近。”
一听这话田氏和蓝容恩更加紧张。
待屋里只剩他们三人,徐容绣道,“娘,我错了。我错估了人心了。”
“啥?”田氏心里咯噔一下,脸都白了一分。
蓝容恩面色也有些白,但好歹是授了官的人了这会儿还能沉得住气,“姐姐,事情不顺利?”
徐容绣微微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道,“圣上说,铺子和人他都要。”
在宫里听永安帝说的时候她便觉得绝望,这会儿说出来仍旧是绝望。她不曾想过永安帝会不同意,因为她觉得永安帝是那种爱美人但更爱江山的人。
可显然徐容绣错了,她错估了一个帝王的心思。就像永安帝说的,这江山都是他的,拿着他的东西跟他讲条件简直是不自量力。
田氏也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敢置信道,“那容菲……真的只能进宫了?”
徐容绣眼中流出泪水来,她点点头,痛心道,“是。”
“容菲……”田氏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家人陷入绝望,而宫里的孙公公也是战战兢兢,他瞧着永安帝面色不好,便去煮了茶轻手轻脚的端了过去,“皇上,歇歇吧。”
永安帝回神,看了眼孙公公道,“宋家的地契房契等物都送来了?”
孙公公一愣当即回道,“回皇上,宋太太进宫时便将那些册子带了进来,如今都在偏殿放着。皇上您要看吗?”
永安帝刚想说好,半晌又摇头道,“算了,不看了。”不用看也知道宋家的铺子该多值钱的。
“你安排一下,傍晚出宫,我要见蓝容菲。”永安帝道。
孙公公惊诧,“皇上,蓝小姐此时还在礼部,明日便该到了入宫待选的时候……”他说了一半见永安帝看了过来他忙低头应道,“是。”
皇上的心思又岂是他能够猜测和左右的,孙公公最识时务否则这些年来又如何会混到这个地位来。
他退出去的时候听见永安帝说,“不许让人瞧见,一定要严守秘密。”
孙公公躬身出去安排,到了傍晚便与穿了便服的永安帝乘了孙公公的马车出了宫回了孙公公的府上。
夜晚降临的时候,孙公公带永安帝去了时雍坊宋家那处私房菜馆那里,此时蓝容菲已然等在那里。
蓝容菲听到永安帝要见她的时候还非常惊讶,旋即想起自己的计划又有些忐忑不安。被人领出来送到这里后她便在想永安帝见她的意图,又想起家中的姐姐和哥哥,心思复杂,焦急忐忑。
在不安中房门被推开,一身常服的永安帝进来。
蓝容菲从凳子上起来,规规矩矩行了礼,“民女蓝容菲给皇上请安。”
永安帝上前将她扶起来,而后在凳子上坐了,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
“是。”蓝容菲坐下,此时心镜又是不同,她想问问永安帝为什么要见她,可是她又不敢。
永安帝沉默着打量对面坐着的小姑娘,小姑娘似乎很紧张,一双眼睛轮廓与昨日见过的宋太太颇为相似,但蓝容菲的眼睛却更加的通透干净。
“你姐姐昨日进宫了。”永安帝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蓝容菲,似乎想要看她的表情,“她要拿宋家所有的铺子来换取你一世的自由。”
蓝容菲听到前一句的时候没多大反应,听到后面这句的时候猛然抬头看向永安帝,双目中满是震惊和愤怒。
永安帝笑了笑道,“可朕告诉她,朕不管是人还是铺子,都要。”
“不!”蓝容菲蹭的站了起来,她喊道,“皇上,您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
闻言永安帝好整以暇的看着蓝容菲,神情自得,通身的气势都铺展开来,“这大周都是朕的,朕想要什么得不到。更何况……”
他勾起一抹笑来,“蓝姑娘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朕才想入宫的吗?”
喜欢吗?
蓝容菲并不相信自己会喜欢永安帝。
她不想嫁人,她又不想姐姐姐夫还有哥哥那般辛苦,她想要给他们一点依靠哪怕能给与他们一点点的力量一点点的帮助她都在所不惜。可她太弱了,做生意没有姐姐聪明更不如曲文怀等人在外行走方便,官场之上她又帮不上忙。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尤其是大家族的女子多半是被家人拿来联姻的,可姐姐和姐夫顶住压力,宁肯辛苦一些也要给她最温暖的港湾。
她何德何能才得到一家人的爱护!以前的她胆小懦弱,所以她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但全天下哪个男人又能比皇上更位高权重?
她是不想嫁人的,既然如此何不进宫去。
但这一切都是她的想法,她想不到姐姐竟拿宋家的铺子作为交换,她想不到永安帝竟然贪婪至此。她太蠢了,是她亲手将宋家推进了深渊。姐姐为了宋家开办的那些铺子有多不容易她一清二楚。可若是让姐姐用这些换她的自由,她是不赞成的。
毕竟进宫是她自愿的,她本意是想能帮到姐姐他们,若是要用姐姐的心血来换,她宁愿不要这自由。
她闭了闭眼睛,屈膝跪下,“皇上,求您,容菲,愿意进宫,但宋家的铺子求您还回去。姐姐为了这些费劲心力,万万不能因为容菲没了的。”
她说完这话并未听见永安帝的答话,她从永安帝的话中听的出来,永安帝是瞧得上她的。不然今日也不会特地来见她的。
蓝容菲诚恳道,“姐夫如今在陕西植树造林修筑梯田造福百姓,姐姐开了那么多铺子养活了那么多的人。皇上您又怎么忍心……”
“你也在指责朕?”永安帝神色不明的看着蓝容菲道,“昨日你姐姐也是这么说的。”
蓝容菲不吭声了,她不似姐姐迫于无奈还要说违心的话,此刻她只想说出她自己的心里话来,“姐姐本来就是对的。”
她顿了顿吸吸鼻子道,“皇上真这么做了,岂不是寒了大周官员的心,姐夫若是知道此事该如何想皇上,皇上是仁义之君,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伤了官员的心不值得的。”
“可朕觉得值得。”永安帝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蓝容菲道,“起来吧。”
蓝容菲起来,垂眸道,“请皇上三思。”
永安帝没回答,反而道,“抬起头来。”
蓝容菲抬头,迎着永安帝炽热的目光看了过去。永安帝今年三十五岁,正是男人年富力强的时候,尤其一双凤眸似是看过千帆过后的睿智沉稳,让蓝容菲不敢直视。
这样一个男人她却以为凭借自己的手段能够得逞能够给姐姐依靠,她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也太低估了永安帝了。即便这个帝王心里对她有好感,可在巨大利益的对比下她又算的了什么。
如今她深深的悔恨,千不该万不该动了这样的心思,她就不该自作聪明的策划进宫。
永安帝看着眼前的姑娘,心里还是有些不忍,“若是我答应将宋家铺子还回去,你能去说服你姐姐让你进宫吗?”
说服姐姐?蓝容菲有些苦涩,若是能说服她又如何会出此下策骗了姐姐骗了家人自己去报了名,若是能说服,她特想说服。
见她不答,永安帝反而问道,“那你可心悦朕?”
蓝容菲惊讶的看着永安帝,却是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