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威名,徐容绣早在山东的时候便听过,可见到传言中当年威风八面驱赶外敌的罗刹的真人却是头一回。
传言中的秦王正直刚硬,是个战场下来的男人,最见不得朝堂上你死我活的斗来斗去。即便在山东的时候宋子遇对秦王也是钦佩有加,赞叹秦王的为人。
而宋家和王府门第相差太远,是以徐容绣也没有机会见过秦王妃,而秦王妃对宋家的认知也多半来自秦王,其他的也只知道如今京城赫赫有名的宋家食铺和醉花仙是他们宋家的了。
夫妻俩携手而入,徐容绣即便有再大的不满也得赶紧起来给秦王夫妻行礼,“妾身徐氏给王爷和王妃请安。”
身后的蓝容恩也是如此。
徐容绣双腿还未屈膝就被秦王妃拦下,“快别多礼,今日本就是我们待客不周,宋太太别见怪就好。”
秦王妃声音柔和,似乎还带着笑意,这让徐容绣颇为惊讶,毕竟秦王当年是武将,听闻还带王妃一起守在边关,这样的王妃竟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
她微微抬头打量了秦王夫妻一眼,秦王长相魁梧,一脸正气凛然,而秦王妃身材娇小,处处透着温柔,似乎女人如水这话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当然徐容绣还记得自己来此的用意,和蓝容恩一起站直了身体这才回道,“王妃严重了,本是妾身无礼在先,未能提前下帖子却匆匆而来,该是我们的不是。”
说着又给秦王妃行了一礼。
秦王妃拉着她的手过去坐下,秦王也招呼蓝容恩去坐。
蓝容恩是今科的状元秦王自然知晓,落座后一番寒暄倒是不突兀。
徐容绣瞧着秦王夫妻并不提蓝容菲之事,便开口道,“妾身今日是有事相求。”
秦王和秦王妃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见他们脸上神色并不似作假,徐容绣心中又有些奇怪,她便开口道,“妾身今日才知舍妹蓝容菲竟托了秦王殿下的关系报名参加选秀,不知秦王殿下能否将她的名额撤销,毕竟我家夫君官职不够,而且容菲并非子遇的亲妹妹,不管哪一条都不符合选秀的要求的。”
“宋太太现在才知此事?”秦王脸上难掩惊讶,“可舍妹求到本王面前的时候却口口声声说是得了你和宋大人的允许的啊。”
徐容绣一惊,“她当真这么说?”
秦王还以为这是宋家的主意,当时他还觉得诧异,现在看来恐怕只是那小姑娘的谋划了,只是担心姐姐不应这才求到他跟前说了这样的话吧,也是他大意未及时与宋家通通气,然而去问了皇帝侄子。
结果永安帝又……
唉,若他未多嘴与永安帝说了,恐怕这事也好办,直接将蓝容菲的名额撤销便是,可有了永安帝的示意,这事儿恐怕真不好办。
然而此时对方的姐姐已经问到跟前,秦王只能道,“这事儿说来也怨我,若是能问一句宋太太或者蓝状元也就不会有事了,可我当时觉得只是小事一桩,以为是你们宋家的决断便应了。若是寻常也能好办,只怪我多嘴在圣上跟前说了一嘴,圣上似乎对舍妹颇为有兴趣……”
话说到这里徐容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是阴差阳错的报了名,结果还被永安帝知道了。永安帝自然巴不得蓝容菲进宫。蓝容菲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娘家姐夫和兄长都是有前程的官员,姐姐手里还握着日进斗金的铺子。更重要的是他们夫妻对这妹妹非常重视,若是蓝容菲进宫,那么他们夫妻更没有理由不为朝廷不为永安帝卖命了。
蓝容菲想的实在太简单了,以她的心计在深宅大院恐怕都不好混下去,更何况吃人的皇宫。
徐容绣觉得浑身都在颤抖,身旁的蓝容恩又从秦王口中问了些事她也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徐容绣这次选秀的事不好办。
徐容绣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多谢秦王殿下告知,既然此事由舍妹而起便怨不得秦王殿下,王爷毕竟是好心,妾身代舍妹给王爷请罪,希望王爷不要怪罪舍妹隐瞒的过错,他日妾身定会带舍妹亲自登门给王爷和王妃请罪。”
“这事也怨不得你……”秦王妃听完了全程心中感慨。
徐容绣摇头,而后道,“既然如此,妾身和舍弟先行告退,不敢再打扰王爷和王妃休息。”
姐弟俩被管家引着一路出了王府,徐容绣牙齿都在打颤,蓝容恩担心她,一路扶着她,上了马车,徐容绣咬牙道,“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说着尾音都带了哭腔,“她怎么敢这么做!”
“姐姐。”蓝容恩心里也非常难过,他和容菲可以说是姐姐一手带大,可谁能想到容菲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蓝容恩吩咐马车回府,徐容绣却对蓝容恩道,“容恩,你下车去躺孙公公府上,就说我要见他。若是他不在就留口信说我要见他,他府上的人定能告知孙公公。”
蓝容恩知道姐姐这是要去见永安帝了,可君威难测,又岂是姐姐一力能承担的,“姐姐,我去见皇上,我愿用我一身官服换妹妹一世自由。”
“你不能去。”徐容绣泪珠儿憋了回去,双目被泪水清洗的越发的明亮,“你去没用。你的官位也换不回容菲的自由。”
一个少年状元,一个从六品官员,的确在大周少有,但大周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一个状元又如何,若蓝容菲当真入宫,你这状元还不是乖乖的听皇上的话。
徐容绣道,“我去与他谈。”
蓝容恩有些焦急,“可是……”
“没有可是。”徐容绣眼神坚定,“容菲不能进宫,那是个吃人的地方。皇后出身大族,多年来荣宠不衰,又岂是容菲可比,进去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死都不种地怎么死的。”
一想到这个徐容绣就觉得难受,可事已至此他只能拼上一把了。
蓝容恩去了孙公公在宫外的府上,徐容绣回了家让丫头将饺子抱去睡觉,便对田氏道,“娘,我有事与你说。”
田氏只看到她今日一天不在家四处跑,这会儿跟她说的肯定是与这事有关了。
婆媳俩坐下,田氏温声道,“容绣你说,我能挺的住。”
徐容绣也不藏着掖着,将蓝容菲的事说了听到蓝容菲已经报名选秀,如今可能已经在礼部等待后日入宫顿时瞪大眼,“她、她怎么敢去那种地方?”
田氏急的站了起来,“不能让她去呀,容绣咱们得想想办法。”
看着她情真意切的样子徐容绣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田氏将蓝容菲看做亲生女儿,得知容菲要进宫如何不恼,如何不心疼。
徐容绣将一切掰碎了与田氏说了,最后道,“秦王说了这事不好办,那么万尚书那边可能也没有法子,所以为今之计我只能一搏。”
“你要怎么做?”田氏问道,“娘都支持你。”
徐容绣看着田氏道,“我明日要进宫与皇上谈判,用宋家家财换容菲的自由。”
田氏顿时愣住,过了一会儿道,“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或许,让子遇回来去找皇帝求情?”田氏不甘心问道。
徐容绣微微闭眼,摇头道,“来不及了,后日便是进宫的日子。”陕西离着京城千里之遥,路上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十几日的路程。然而她有些在意的是田氏的态度,在万府时她说的自信满满,也自觉对这些财产有分配的权利,可看到田氏痛心心疼的模样又有些微微的不自在起来。
“那……”田氏道,“那就这样吧。娘支持你。”
徐容绣勉强笑了笑,“好。”
田氏上前揽过她的肩膀道,“好孩子,别难受,家业咱们再赚回来,人能回来就好。”
徐容绣一怔,就听田氏继续道,“娘不是心疼银子,娘是心疼你啊。这份家业虽然让人眼热,可娘却知道这份家业是你如何打拼下来的。如此辛辛苦苦,殚精竭虑,却要拱手送人,娘实在心疼你啊。”
闻言徐容绣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是她错了,她不该怀疑田氏。
田氏若真有旁的心思,当初也不会同意她带着两个拖油瓶嫁进宋家的。
“娘。”徐容绣吸了吸鼻子道,“钱,我会再赚回来的。我脑子里有好多赚钱的法子呢。”
田氏拍拍她后背道,“娘相信你。”
两人刚说完,蓝容恩也回来了,蓝容恩道,“孙公公不在家,但是府里的人说会及时通报给孙公公的,让姐姐耐心等等。”
“那边好,我们连夜将账册都整理出来,还有各处铺子的地契也全收收拾好,另外那些伙计的卖身契也都收起来。”徐容绣语气坚定道,“明日进宫,我全都带上。”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田友水被徐容绣通知过来帮忙,看到徐容绣整理这些心中不由惊诧,“这是……”
徐容绣道,“表兄,明日之后宋家的铺子或许就不是宋家的了,表兄愿意日后继续与我合作重新来过吗?”
“这!”田友水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话,只道,“自然要与弟妹一起合作,没有弟妹哪里有现如今的我们。”
徐容绣很满意,点头道,“明日之后,兴许这些就不是我的了。”
田友水心中惊诧,可也没敢再问,徐容绣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一夜未眠,徐容绣为了有好精神,将剩下的事交给蓝容恩和田友水整理,自己在田氏的催促下在炕上歪了一会。
辰时末,却是秦王妃亲自来接徐容绣进宫。
徐容绣将地契房契还有主要账册装在匣子里登上□□的马车往皇宫去了。
上一次的时候她孤注一掷想与永安帝合作,如今却是孤注一掷将自己的心血悉数奉上。
这世间,皇权至上,碰上皇权,你再多的努力都是虚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