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宣府大街上人头攒动,人比以往也要多了好些。而在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之间,一家新开的食铺门前围满了人。铺子里的伙计纷纷出动维持着秩序让来人排好队伍,甭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宦人家的下人,此刻都要听从铺子伙计的指挥,老老实实的排好队伍。
否则像那位自以为读书人不愿与贩夫走卒一同排队,还不是被铺子的伙计客气的请离了。关键是请离的时候没买上那一口,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可不就白白错失了机会。
啧啧,这家铺子什么来头,竟这般厉害?
有人说了,“你们不知道吗,这间铺子可是当真圣上与人合开的,听闻这宋家食铺在京城还得了圣上御笔亲写的字,就挂在京城的铺子里呢。”
“是吧,东家的夫君听闻就是最近在陕西的那位宋大人。”
“宋大人?好人呐。”
“好人不好人的,咱们来就为了买口吃的,昨儿小老儿有幸尝了一口鸭脖,啧啧,那味道,真是绝了,小老儿这么多年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几个人排着队伍还不忘七嘴八舌的讨论这铺子,总之他们得出结论,“不管是谁的铺子东西好吃就成。”
那老头笑眯眯道,“好吃,自然是好吃,你若不买可离开正好我可以往前挪一个位置。”
那人当即瞪眼,“自然要买的。”
“这生意这么火爆,听说他们家以后的鸡鸭全从乡下进,若是你种果树就在树林子里养鸡养鸭,到时候鸡鸭他们全都收。”
“这么好?”
“那是自然,宋大人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的,听说多种树黄河就不发大水了。”
徐容绣瞧着门前的队伍笑了笑,而后从一旁进去果然里头的桌子前也坐满了等候的人。此地的铺子因为刚开业,所以排骨米饭之类的小吃没上。陕西这一带本身便有吃凉皮凉面的习惯,所以徐容绣打算过几日在铺子里也开始上一些开胃小菜以供食客等候的时候吃上一些,至于麻辣烫怎么也得等八月十五之后了。
她想了想当初宋子遇的话,当初他是想着明年三年期满的时候外放去做地方官,如今看来估计陕西这边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了的,今年已经过去半年,梯田推行的不错,种果树这事儿也铺展开一些,可想要达到防风固土的效果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就是不知道宋子遇要在陕西待上多久了。
铺子里忙碌,没一会儿外头有伙计过来道,好些长安城内的官宦之家大张旗鼓的来采买了。徐容绣笑眯眯道,“按我说的,打九折。”
这么好的东西就是全价买也使得,不过昨日话说出去了怎么也得打折,九折已经是底线了,她抠门的很,可不稀罕白送给她们。
瞧着没什么事徐容绣便回去了,临走前特意给三个公公塞了点银子让他们忙完喝杯小酒。当然三个公公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事,每日也就过来瞧瞧,作用便是时刻告诫一些人,这间铺子的主人有皇上的一份。
为此覃家管家偷偷来买鸭脖吃的时候就瞧见了,深深的觉得宋家两口子实在太险恶了,这样的损招都想的出来。不过这样的招数也的确管用,其他那几个公公尖尖的嗓子让好些人都听见了也都知道了这铺子的地位。
总之一句话:看我不爽你忍着,想斗我且瞧瞧我背后的靠山。
晚间的时候宋子遇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回来瞧见徐容绣的时候满脸的委屈,徐容绣眼皮一跳,“又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宋子遇更加委屈,“马大人调我去山东负责堤坝修建。”
徐容绣皱眉,“你要去山东?”她眼巴巴的跟着来了陕西,可他却要去山东了!难不成这边刚铺开她又跑山东去?那马大人脑子里有坑吗?
宋子遇愤愤不平道,“大人听闻你来了陕西后头工作也没那么难了,便调我去山东盯着堤坝修建,这边就交由许兄负责。”他委屈道,“马大人实在太坏了。”
的确够坏的!徐容绣在心里将马侍郎骂了一通,可在如何也得按照他的指令行事。
“明日我便要动身了。”宋子遇看着她道,“娘子。”
徐容绣嗯了一声知道他的意思,“我先去洗澡了。”
夫妻俩洗完澡,坦诚相见,谁都没说完就滚到一起去了。
闹腾一晚上,第二日天一亮宋子遇便带人离开了陕西马不停蹄去往山东。
许是他们幸运,今年雨水并不是很多,所以黄河没有如以往那般波涛汹涌让人胆战心惊。所以徐容绣除了不舍外倒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危。
长安城内宋家食铺风风火火的开起来了,如今满长安城无不知晓宋家食铺。不管有钱没钱,都以吃一口宋家食铺的鸭脖子为乐,邻里之间饭后闲谈,若是你没吃过,旁人兴许还会问一句,“为啥不买一口打打牙祭,好吃又不贵!”
如此风向下宋家的食物飞速的在长安城内流行起来,不过如今天气热不能过夜,否则一些走亲戚的人给亲戚也带上一口。随之而来的是货源大的问题,如此之前还犹犹豫豫的农户亲自到长安城打听了一番又亲眼去瞧了宋家食铺的生意,回去便与人宣传说宋家食铺的确用量巨大。如今宋家食铺的货源几乎将周边农户养的鸡鸭全都收了上来也还是不够,有人瞅准这门行业便去更远的地方收来卖给宋家食铺。
许宁如今带着曾维冈负责这边的果树种植推广,如此下来愿意退耕还林种植果树的农户也多了起来。
当然也不可能全部让他们种果树,比如越靠近黄河边上的地方越是要种树,离的远的地方他们则没管,毕竟都种树去了吃啥啊。
虽然到了夏季,但是果树也迅速的栽种下去,鸡鸭鹅的也开始放入林中养殖,有农户担心鸡鸭糟蹋树苗,便在自家院子里养,这家几十只那家几十只,生活都有了盼头。至于几年后产出的水果,官府的人说了,会想法子卖到外地去,外地好些人还吃不上这边的水果呢。他们陕西的土地好,种出来的苹果格外的甜,像大枣、板栗这些也不错。听说宋家食铺的掌柜的还提倡农户种些枸杞,能入药,价格也好。
工部负责这些自然带了懂这些的低级官吏过来,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整个陕西省都风风火火的搞了气来。
至于布政使他们还有当地的豪绅,他们手里握着大片的土地,这些人自然不愿听从官府的摆布。但是许宁也强势,直接拿了朝廷的政令下来,干不干?不干就丈量土地,若是量出来有欺上瞒下的行为全部上报朝廷抄家。
这些地方豪族还有豪绅表面上风光霁月,内里到底坏成什么样谁能知道。而且他们多年扎根陕西,哪个没兼并土地,哪个家族又没个犯事的子弟。
如今许宁直接这样撕破脸的说了,他们即便再不愿也得拿出诚意来。况且官府也没让你全部种果树,只是让靠近黄河的一部分土地栽种上,你若还不答应那就是摆明了不支持朝廷。往大了说就是反朝廷,是造反!
这样的名头谁敢去担?最后这些大族关起门来商议一番便只能照做。只不过他们对这些京官也有了评论:忒不要脸。
对此许宁表示他不接受。
因为法子是宋子遇想的,但是罪魁祸首已经去了山东祸害山东的大族去了。
由于宋家食铺的鸭货和烤鸡烤鸭实在太好吃了!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当日在覃府赴宴的妇人因为担心覃夫人不满所以尝了几口后便不敢动筷子,如今铺子开起来了,各家每天都去报道买鸭货。
虽然不打折了,但是官宦之家谁缺这点银子,徐容绣每日要做的事便是培训厨娘而后为其他地方开分铺子做准备。
七月快过完的时候,宋家食铺在咸阳城开了第二家分铺,与此同时长安城内宋家新盘下来的酒楼也开始修缮了。
之前便忙着定菜单招大厨,而且她招大厨的时候亲自上门去请,去之前还让人调查清楚家世是否干净,符合条件的,该挖墙角挖墙角,实在不能挖墙角的便自己买人培训。
但凡进去宋家食铺后厨的人,必须要签满十年的契约,这十年间不能以任何理由解除。虽然如此但她开的待遇优厚,还拿了铺子的收益给大厨,就这样还真有几个大厨愿意过来,毕竟宋家食铺生意有多火爆他们是清楚的,若是能够从宋家食铺主厨这里学上一星半点十年后他们自己开家铺子也是不错的。
酒楼准备工作有序进行,曲文怀忙的脚不沾地,徐容绣最后只负责大厨的□□,其他的各种事情全是曲文再忙,徐容绣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便想着什么时候与曲文怀重新签订契约,给他一部分利润。就像曲文怀以前说的,人还是卖身契捏在手里比较可靠,可曲文怀却只是签了雇佣关系的,所以徐容绣只能拿利润来将他栓牢了。
宋家上下喜笑颜开,长安城内却也有人因为这事儿气的发疯。
覃夫人得知宋家食铺不但日进斗金还打起了酒楼的生意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宋子遇又不在陕西了,就算想让布政使给他找麻烦都不能。覃府在外头自然也有生意,而且酒楼也不止一家,因为布政使在陕西经营有十多年,她名下的铺子因着这关系虽然不算日进斗金可也小有资产,宋家开了鸭货铺子的时候她尚且觉得宋家上不得台面对他们覃家也没什么影响。
可偏偏宋家不知足竟然开酒楼!覃夫人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忍,更让她难受的是即便知道宋家过分也不能对付。若是宋家的酒楼如那食铺一般生意火爆,那还有她那些酒楼什么事?
亲事急的嘴角上火,赵夫人便道,“他们宋家既然走的宫里的路子大张旗鼓的找皇上做靠山,还搬来宫里的公公给咱们提醒,那若是那三个公公也不站在他们那边儿呢?”
她这一提醒,覃氏眼睛顿时一亮,看向赵氏的时候颇为赞许,“还是你想的周到。但就算去打点,也不该由我们一家出吧?”
赵夫人闻言脸僵了一下,讪笑道,“自然,只不过我们老爷的性子夫人也明白,有些事我有心无力。”
想到按察使赵大人,覃氏不由目露不屑,不过还是道,“长安城受影响的又不是咱们两家,你说对不对?”
赵夫人知道这是要自己牵头了,她沉吟片刻道,“夫人说的是。”
想要打点到位自然不能少了好处,而长安城内因为覃夫人的一句话,好些人家伤筋动骨凑了银子交到覃家去让覃夫人作为打点三个公公的事。
覃夫人瞧着桌上的银票有些舍不得了,她身边的嬷嬷看出她的心思道,“夫人有什么好迟疑的。那三个都是阉人,给个三百两五百两的也就罢了,哪用得着这么多。而且万一都给了他们还不肯就范怎么办?太太不如先给个五百两,五百两银子可真不少了,若是他们还不乐意,只能说他们贪得无厌,老奴觉得给五百两还是一千两效果都差不多。”
嬷嬷的话简直说到覃夫人的心坎儿上去了。她可真不舍得将这么些银子给几个阉人去。再说了,她究竟给了多少那些夫人也不知道不是?
那就给五百两吧。
宋家如今住着三位公公,满长安城的人如今都知道了,也不是没有人打算走公公的路子,可转眼就被那几个太监给骂了出来,“忒的不识趣,咱家可是奉了皇命出来的,拿个臭钱就想收买咱家,圣上怪罪的时候拉上你怎么样?”
覃夫人听到这传言的时候冷笑,“瞧瞧这话多的多么的冠冕堂皇,你让管家去送,瞧瞧会是什么脸色。”
覃管家得了覃夫人的命令便让人偷偷将三个公公中的一个给叫了出来,而后偷偷摸摸的给他塞了银子,表示他们夫人愿意与公公合作,谋求更多的利益。
李公公将银票收了,看着覃管家道,“咱家会考虑的。”
转头却与另外两个,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打量咱们缺这五百两呢?”
三人都是阉人,能被孙公公选来自然是得孙公公信任的,自然也知晓徐容绣与永安帝的事,他们早晚都要回宫去,还得仰仗徐容绣在孙公公面前说些好话,他们才好更舒坦的过日子。更何况宋家待他们不错,最起码的尊敬也有、银子也有。有时候在他们看来尊重比银子更重要。眼瞅着宋家日子越过越好,他们是傻了才与覃家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三人一合计便去将事情与徐容绣说了。徐容绣一琢磨便道,“多谢三位公公信任容绣,往后他们如果给您们送银子,只管收着便是。反正即便不给他们办事他们也不敢把你们怎么样的。”
三个公公对视一眼,笑了笑,李公公道,“我们就是这么做的。我们是见钱眼开的人嘛,居然还想用银子收买我们,他们那是不知道咱们几个与徐掌柜的关系。”
闻言徐容绣笑了笑,“今日多谢公公来说与容绣听,晚些时候我便让人给置办桌酒席送过去,三位公公好好喝两杯,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人坏了心情。”
送走三个公公,徐容绣眉头轻皱,看来覃夫人她们并没有放弃搞事情啊。既然她们愿意搞那就来吧。有本事真把宋家的生意搞黄了,到时候她就跑京城找永安帝哭诉去。
覃夫人银子送了,事情没了结果,又催着覃管家跑了两回,李公公见他们直接空手来,直接理会都不理会。覃管家急的上火,又改变策略转而找了林公公,林公公更坏,直接暗示覃管家要银子,覃管家大惊,难道那李公公是彻底被徐容绣收买了私吞了银子?
覃管家斟酌一番便隐晦的这般提了一句,林公公便面露惊色,愤愤不平道,“没想到他竟是个不好的。”
话到此处,林公公也隐晦的提了些李公公不好的习性,让覃管家知道他们当初就找错人了。
覃管家心中忐忑,敷衍了几句,回去便与覃夫人说了这事儿,覃夫人恨的咬牙切齿,“你送银子之前就没打听过?”
对此覃管家也觉得委屈,他哪知道哪个太监有心思没心思啊。
可眼下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五百两银子打水漂啊,只能捏着鼻子又拿了三百两出来让覃管家送去给林公公。林公公拿了银子三个人一分,又派另一个公公出面。覃管家后知后觉,觉得自己被三个阉人坑了。
与覃夫人一说,覃夫人傻眼了,“你的意思是,这三个阉人就故意逗我们的?”
覃管家晦涩的点点头。
覃夫人不信,“他们莫不是嫌八百两银子少?”
覃管家忐忑道,“那宋家如今厉害着呢,万一他们拿的银子更多呢?”
话虽如此,但覃夫人却不愿意相信,最后剩下的二百两她是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了。便与赵夫人说了,三个公公嫌一千两银子少,看看能不能再凑一些。
这些夫人都是家里的当家夫人,商量一番后也察觉一千两银子不多,毕竟三个人分,一人也就三百余两。他们远离京城恐怕真的瞧不上这些。
于是众夫人们又凑了一次,这次凑的多了些,一人拿了二百两,一次性凑了两千多两银子出来。
覃夫人上一次最后只得了二百两有些不高兴,这次索性直接扣下一千两,剩下一千两送去三个公公那儿,若是一千八百两还不肯松口,那她也没必要活动了。谁知道徐容绣到底给了那三个阉人多少银子呢。
不过这次覃夫人没让管家去,而是让长子覃为荣走了一趟。覃为荣得了母亲的嘱咐即便不情愿也只能走这一趟。可惜他是读书人,自来瞧不起这些阉人,拿了银子觉得一千两太便宜那些人了,便扣下八百两,拿了二百两银子送去给林公公。
而且覃为荣还觉得二百两打发他们已然不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们在我家的地盘上,给你点你就收着,别自讨没趣了。
林公公当场掀了桌子,而后拿了二百两银子亲自上了覃家的门。等覃夫人出来的时候林公公直接将二百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拍,尖细的声音便传开了,“覃夫人,你们瞧不起我们阉人就只管只说,拿二百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我们好歹身负皇命,你们覃家三番两次的找我们几个,我们瞧着怪可怜的,便与你们见了几次,没想到你们覃家竟然是这样的人,拿二百两银子打发乞丐可以,真当我们没见过银子呢?”
林公公的一番话直接将覃夫人说懵了,这话怎么讲的?
不等覃夫人问清楚,林公公已然哼了一声出门去了。
回去后气不过与徐容绣多唠叨了两句。徐容绣笑着安抚了他们转头拿了银子让月季找之前那个乞丐头儿将此事宣扬出去。而且还交代必须将二百两银子这事儿宣传出去。
乞儿头儿知道宋家有钱,也存了心想在贵人面前露脸,不到一天的功夫便将此事宣扬个彻底。
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布政使夫人竟然拿银子收买京城来的公公,而且只拿二百两!
啧,京城的公公能差二百两银子?
不过覃家为何会给公公银子呢?
有人暗地里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三位公公代表的是永安帝来陕西与宋家合作的啊。宋家眼瞅着铺子开了两间,酒楼也要开张了,别忘了,覃家还有三间酒楼在长安城呢。”
这么一普及不用人多说旁人便明白其中的道道。
当然普通人只是过嘴瘾当个无聊的闲话听了,毕竟大家族之间的事儿与他们平头百姓可没啥关系。但是有关系的也有十多家呢,而且涉及了长安城好些个官宦之家。
尤其那些得知自己明明出了二百两凑了两千多两银子的人家,一听这闲话便明白自己凑的银子被覃家私吞了,怨不得公公不买账,拿这么点钱人家不生气才怪。这次直接克扣了两千多两,第一次那一千多两谁知道又被扣了多少?
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有人瞧见覃家大公子覃为荣频繁出入赌场了。
钱是哪里来的?
几位夫人一想便想到了。
这还了得?没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