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徐容绣自觉与晋王府交情不深,也没指望他们这等小门小户当真能够与晋王府攀上关系,但晋王府所谓如今所为着实将徐容绣恶心个不轻。纵然走在前头的是贺家,可若没有晋王妃的许可她不信贺家会这么干,毕竟宋家的铺子虽然日进斗金但总归是小生意,真能值得贺家来对付她?

可若说晋王妃将他们家当成敌人……似乎也有点太抬举他们家了。

他们宋家以前连个官位都没有,如今宋子遇倒是升了官了,可也只是六品小官,与黄天贵胄那是没法比较的。

徐容绣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但她又担心晋王府的人会暗地里对宋子遇下黑手,于是便打算等宋子遇回来与他说一番。

宋子遇这日回来的依然很晚,见屋里还点着灯心里一暖,不管他回来多晚徐容绣都会点着灯,宋子遇小心翼翼推门进去。歪在炕上的徐容绣坐了起来,她身上穿了一件夹袄,此刻皱皱巴巴的,领口的地方扣子也开了,此时满目迷茫看着他,“夫君,你回来了。”

宋子遇心里一动嗯了一声,过来拿了件厚衣裳给她披上,“怎么还没睡?”

徐容绣想了想道,“京城新开了一家食铺,开了五间铺子,也卖鸭货烤鸡烤鸭之类的,背后的人好像是贺家。”

“贺家?”宋子遇惊讶,“卫国公府?”

徐容绣嗯了一声道,“其实也不打紧,我让人去买了回来尝了一下,虽然味道不错,但是与咱们家的没法比,可能会受些影响但也不大,我只是想与夫君说一下,你在衙门也要注意些。咱我估摸着晋王妃还未当初的事记恨咱呢,如今攒个大的想弄咱家,铺子的事你不用担心,但外头你得多加小心,毕竟晋王是圣上的亲兄弟,咱们明面上也不能做什么,万一铺子只是遮掩目的却是官场上给你使绊子就不好了。”

宋子遇虽然觉得气闷,但是也不可否认他娘子说的对。也还是他们家力量太弱小了,让人看轻拿捏,看来他得更努力再是,“娘子不必担心,旁的地方我不清楚,但工部他插不上手的,有万尚书镇着他不敢如何的。”

徐容绣忧心忡忡,以前看的时候里头的男女主在京城多么牛逼多么混的开,其实想想哪有那么简单。从小官小吏混起想要混到高位没个十年二十年的简直没那可能,或许中间真有那厉害的,也也只是少数。毕竟你才能再高在衙门做事,有了功劳恐怕也是扣在长官的头上,而非自己的头上。

不过想想他们已然是不错了,比起其他人来起码如今家里吃喝不愁,好些官员因为俸禄低一家子生活困顿的呢,也就是官职在那摆着好听罢了。

“都是为夫没本事,让娘子跟着担惊受怕。”宋子遇轻叹一声将她揽在怀里,“娘子想做什么尽管做,不用顾及我如何,虽然我如今人微言轻,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徐容绣笑了笑,“好。”

徐容绣让人端了水让宋子遇擦洗一番,夫妻俩才上炕歇息,桌上的灯已经灭了,隔着一人多的位置饺子呼呼大睡。宋子遇这段时间一直不得空闲,两人难得清醒着碰上面,心思不免往夫妻之事上面想。

宋子遇道,“娘子,咱们一个被窝可好?”

“……好。”徐容绣掀开被子让他进来,宋子遇嘿嘿笑了笑,“娘子,那你想吗?”

夫妻之间什么话都说,尤其在炕上的时候宋子遇的嘴简直就没个把门的,徐容绣也习惯了他这样,半晌嗯了一声。

宋子遇得了准许嘿了一声覆上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为夫好生伺候娘子,给娘子松快松快。”

夫妻俩的确松快了,完事后饺子哼哼唧唧要哭,徐容绣赶紧指挥宋子遇给他闺女把尿,而后又搂在怀里喂奶。

宋子遇冻的哆哆嗦嗦也躺进徐容绣的怀里,捏着嗓子小声道,“娘子,我也饿了。”

不等徐容绣说让他自己去找吃的,就觉那边一凉也被叼进嘴里。徐容绣倒吸一口凉气,气道,“真是个混蛋。”

混蛋不混蛋的先舒服了再说。宋子遇被挑起兴致,于是又搂着媳妇来了一发。

第二日宋子遇神清气爽,早早的上衙门去了,逢人便笑,心情好的不得了。

曾维冈可是宋家食铺忠实的顾客,见他来了趁着喝茶的功夫与他道,“京城开了家贺家食铺,你可知道?”

宋子遇瞥了他一眼,“你去买了?”

曾维冈点头,“我觉得好奇,里头卖的东西看着与宋家食铺的一样,而且打出去的名头还是什么宋家主厨亲自掌勺,我家娘子觉得肯定不如宋家的好但还是去买了一些尝了,的确不如你家的好吃。”

闻言宋子遇傲娇的哼了一声,“算你识货。”

曾维冈哭笑不得,赶紧说句好话,“我觉得那铺子定打不过宋家食铺的。”

宋子遇笑了,“你可知那铺子是谁家的?”见曾维冈不知,他低声道,“卫国公府的。”

曾维冈脸色一变,拉着他到一旁道,“你得罪他们家了?”像他们这些寒门子弟骨气是有,但是在权贵面前骨气是什么根本没人在乎,当然他们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见他目露担忧宋子遇也不瞒着,只提了柳依依之事曾维冈便明白了。当初永安帝给宋家题字这事好多人都知道,可甚少有人知道永安帝因为这事儿训斥晋王。难道晋王夫妻对宋家怀恨在心故意而为?

是不是故意而为,明眼人瞧的清楚。

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尤其勋贵之间官员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牵扯。对此万尚书和马侍郎也都问过宋子遇,得知事情经过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叮嘱他要多加小心。

有人提醒他自然也有人背地里暗声叫好。

宋子遇与徐容绣冷眼瞧着,该如何就如何,除了加强门户护好自己的方子也没有其他法子。

毕竟宋家食铺打的是口碑,自然不会为了和贺家抗衡便贸然降低价格打价格战,否则两家将价格一降再降,贺家可能不在乎这点小钱,受损失的还是宋家。

况且贺家铺子开起来后宋家铺子的确受了一定影响,可后面宋家食铺接连上了两三样便于携带和在铺子里品尝的食物后食客的人又不少了。而且宋家食铺的食物味道独特,贺家食铺纵然便宜一些,乐意去买的也是那些底层的百姓,像那些高门大户或许看在贺家颜面上吃买个一两回,最后还是再去买宋家的铺子。

卫国公府的名头虽然好用,但是你能大的过永安帝去?人家宋家的铺子可是得了永安帝御笔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的东西的的确确就是好吃!名头有了,口味也有了,谁乐意天天去买你家东西去,况且就算我不去你能知道?

贺家食铺后厨里,贺管事将一盘子鸭货扔在艳红跟前,怒不可遏,“我们请你来是干什么的?你就做出这样的东西来?拿这个跟宋家比?有的比吗?我警告你,若是再不做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艳红涨红着脸看着一桌子的辣鸭货,心里也非常急切,她那几日左躲右防偷学了不少,甚至还将后厨里那些装配料的袋子全都扒拉一遍就是眼前的材料做出来的啊?为何味道还是不对?是用量不对还是火候不对?为何味道差距那样大?

“我给你三日的功夫,若是再做不出来就将你卖到窑子里去!”贺管事的心里也着急,本来铺子开业的时候他信心满满,觉得自家的厨子也不错,多下功夫研究一番也就是了,没想到开业的时候生意还不错,慢慢的就不行了,如今这艳红自称是从宋家后厨出来的,还颇有信心的说拿到了配方,如今一试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恐怕当初许下的豪言壮志也要没了,到时候主家肯定不会饶了他了。

管事的着急,艳红心里也急的很,当初她为了进贺家的铺子,不光立下豪言壮语,为了取信于人还将身契自卖给贺家,若是她再做不出来……艳红抬头看了一眼那管事,万一真把她卖到窑子里去怎么办?

贺管事凶神恶煞,“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的试!”

艳红吓的一哆嗦,当即赶紧动作,可三番两次的试验她已经有些绝望了,她是有点手艺,可凭空她也做不出来啊。

“贺管事……奴婢……啊!”

艳红还未说出口求饶的话便被贺管事一巴掌掀翻在地,他咬牙切齿道,“还记不记得你进贺家铺子的时候怎么说的,嗯?”

“贺管事……”艳红捂着脸带了哭腔道,“他们宋家的确就是这么做的呀,我亲眼瞧着她们从那袋子里取的配料,那袋子里的配料我都记下来了啊,我也不知道为何做不出那口味来啊。”

贺管事一听便觉得无望,心中气愤难当,他伸手扯着艳红出了后厨扔到后头院子里,“跟老子说说当初怎么应承的?嗯?你豪言壮志说自己能成然后撺掇我将原来的几个师傅都辞退了,现在你跟我说做不出来了?”

“她今日就赏给你们了。”贺管事朝着院子里几个小厮道,“别弄死了,明日还得指着她研究配料呢。”

艳红大惊,连忙求饶,“贺管事,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给你一次机会?”贺管事挑起她的下巴道,“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老子现在就给你机会。”

贺管事说着拖起眼红便往屋里去了,不一会儿屋里传出艳红的尖叫声。没一会儿贺管事提着裤子出来,几个小厮得了他嘱咐高兴的跑进去了,而贺管事则穿戴整齐准备将之前撵走的几个师傅请回来。

谁知道到了对方家中才听说,几个老师傅被人请走了,至于去了哪不知道。

贺管事暗暗咬牙,暗恨自己当初不该听了艳红的蛊惑,不该被个破鞋勾搭两下就将人都撵走了,当初好歹先让艳红试试再说,怎么当初就鬼迷心窍了呢?

那几个师傅以前也是做吃食生意的,但是被贺家挤兑的破了产,家里也没几个人了,也是为了活命才在贺家铺子干下去,谁承想突然来了一个姑娘将贺管事哄的五迷三道当即便将他们辞退了。

他们本以为此生再无着落,打算拿着剩下的一点养老银子去乡下度日的,没想到宋家食铺的上了门,不光与他们签了契约每月拿银子,还让他们有住的地方有人伺候,并且承诺过了年新铺子开张,由他们掌厨新铺子,而且他们不是以下人的身份,而是以主人的身份,他们也能从铺子的利润里头抽成!当然如今的院子是宋家暂时给买的,等日后他们拿了红利还了宋家的钱这院子便能是他们的了,这样的好事这辈子都难找到。

三个老家伙今年都快五十了,没想到还能有这去处。宋家食铺他们知道,城里好些乞儿都被收拢起来,给饭吃还教他们本事,这都是大好事。

如今他们也到了宋家铺子,三个老家伙当即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背叛宋家食铺,并且告诫亲人千万不能乱说话,也甚少去贺家铺子那边转悠免得让贺家发现他们来了宋家食铺起了波澜。

而贺管事找不到原来的大厨,只能回去与主家商议而后主家也派来几个主厨加上艳红一起研究配料,可惜一连几日都不得法,而此时五家贺家食铺生意越发的惨淡。

贺管事急的火急火燎,也越发的看艳红不顺眼,觉得都是她才让他如此倒霉,若是他继续任用以前的大厨好歹还能维持生意,如今换了人口味越发的不对,生意也更加的惨淡了。

贺管事生气便折腾艳红,这让艳红不由的想到当初在陈幼恩身边的日子,那时候的她就是陈幼恩的出气筒,高兴了弄她,不高兴也弄她折磨她。好不容易哄了陈家老爷将她身契弄了出来又跑到京城还进了宋家食铺,本以为日后能找个更好的靠山,没想到徐容绣是个记仇的人还是个不容人的,瞧着她好看就寻个由头将她打发了。

可贺家呢,贺家简直是第二个陈家,如今她想跑都没那么容易,卖身契都被贺管事在衙门走了程序了。

被几个小厮轮流糟蹋的时候艳红的心里是恨的。她恨陈幼恩,恨徐容绣,也恨眼前这些嬉笑着不将她当人看的人。

贺管事又一次进后厨的时候艳红忍不住便哆嗦一下,贺管事面色阴冷,“还没调配出来?”

闻言艳红抿了抿唇,而后往几个大厨身后躲了躲,这三个大厨今年都四十多岁了,他们奉命前来研制辣鸭货虽然味道也行,但是离着宋家铺子的味道差的太远了。来贺家食铺的客人大多是底层的穷鬼,买不起宋家的鸭货便来买贺家的给家里人打打牙祭,至于真正的有钱人家来买过一回尝过味道便再也不肯来买了。而且贺家食铺也上了排骨米饭,可他们弄不出酸菜来,客人根本不买账,至于麻辣烫因为底料的原因客人也不满意,吃了一次便吆喝着说不来吃第二次,一来二去生意越发的不好,每日剩下的菜色也全都倒了。鸭货大冬天的倒是能多放些日子,可隔了几日味道越发的不好,于是越发的不好卖。

贺管事将今日份的鸭货送出去,看着下人将昨日剩下的倒掉,心疼的都要滴血了。长此以往下去,这铺子非得关门不可。

“红翠姑娘,当初你进铺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贺管事阴恻恻的看着艳红,“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

艳红摇头,战战兢兢道,“贺管事,我真的,我真的尽力了。而且用现在配料做出来的,味道也还不错。”

“不错吗?”贺管事咬牙大吼道,“我要的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那怎么可能。但艳红此时不敢说了,只敢流泪摇头。

晚上的时候艳红又被折腾了,她心里越发的愤恨,她恨着这世上的所有人,但是她觉得她最恨的是徐容绣。明明她在外的名声那样好,为何不能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为何非得逼着她走上这样的绝路,为什么!为什么!

天没亮的时候艳红起来去灶房给贺管事还有铺子里的下人准备早饭,然后把一包东西倒入了没人每天必喝的粥里面,她喃喃自语道,“都是你们逼我的啊,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条活路呢。”

贺家的铺子腊月十五开业,腊月二十八这日正式关门大吉,如昙花一现般在京城开了又凋谢。

徐容绣听说的时候也是一愣,她也没料到贺家铺子垮的会这样快。

很快外头传了出来为何贺家铺子会垮台。

因为贺家食铺死人了,负责贺家五间铺子的管事,连同五六个小厮全部惨死在铺子里,据说是中毒死的,死后身体也被人阉割,惨烈无比,据闻是之前在贺家铺子里做大厨的一个厨娘干的,一包毒药将几个男人全部弄死了。

至于杀人的厨娘如今已经不见了踪迹。到了年底了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而且死的人又是卫国公府的下人,卫国公府在朝中的影响虽然不同以往,但出了个晋王妃,京兆尹自然不敢大意,到处张贴告示捉拿化名为红翠的艳红姑娘。

听到这样的事徐容绣不由的唏嘘,可若说同情也说不上。那日若非看着艳红眼神不正徐容绣也并非一定要撵走她,一个人掩饰的再好,眼中也总会露出些许的痕迹来,艳红眼中想往上爬的心思太明显了,宋家的铺子刚刚起步经不起她好心的折腾。她可以收拢乞儿给他们饭吃让他们有钱赚,但前提是他们能知道感恩,踏踏实实的做事,但凡不好好做事的她能将人收拢进来自然也能将人撵出去。

而艳红,她毫不怀疑她若将方子给她,艳红转头就能将宋家卖个干净,平日在食铺眼睛便不老实,更何况真的到了后厨,这种人不撵走还留着过年吗?而眼下这样的事情并不能够引起徐容绣的注意,现如今她忙碌的很。

因为到了年底,两家铺子在腊月二十八这晚也正式歇业了,二十八这晚徐容绣在京城醉太白酒楼宴请宋家食铺的所有员工。

徐容绣深知奖赏的作用,让人去钱庄兑换了银票和银元宝将醉太白整个大厅都包了下来,好酒好菜上来。待酒喝的差不多了给李桥等几个参与红利分配的人发了红利,剩下的人羡慕极了,徐容绣鼓励道:“过了年便要在城西和城南各开一家铺子,到时候会选人过去,日后宋家的铺子定会越开越多,只要你们好好干,忠心耿耿,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宋家食铺家上养殖场的人加起来总共有八十多号人,而且在外城那边的院子里头还有一些正在培训的乞儿。如今来参加宴席的便是那八十多号人,有的是在铺子开张时便被买来的,也有后头补充进来的,虽然他们身契不在自己手里,可看着那一张张的银票,那一个个的银元宝仍旧非常动心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徐容绣看着他们,鼓舞道,“宋家铺子不会亏待没一个人,他日,等你们到了年纪,想嫁人的我出嫁妆,娶媳妇的我帮忙张罗。宋家食铺就是我们大家的家,我们要爱护这个家,让我们的家永远的发展下去,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八十多号人声音响亮,饶是二楼包厢隔音效果不错,包厢里的人仍旧能够听见下面的动静。

在二楼一个包厢里,孙万达满脸的怒气,朝着对面的人道,“王爷,您真能咽下这口气?”

晋王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道,“咽下这口气?老子是王爷!他们算什么?”

听着下面徐容绣鼓舞人心,晋王越发的恼火,他砰的将茶杯摔在地上,咬牙道,“早晚有一日,我要将那小娘们狠狠的折腾,让她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有本事的男人!”

楼下,徐容绣继续给员工发奖金,按照名单一一亲自发下去,“希望明年,你们能够领到更多的奖金!”

伙计们当即喊道:“好!”

徐容绣话锋一转,“我徐容绣说出去的话说到做到。但若是哪个敢背叛宋家,那便如这块骨头。”

她说着抽出放在桌下的杀猪刀砍向桌上那个早就放在那里的猪头,猪头应声碎成两瓣露出里头白生生的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