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男人总说出门在外身不由己,遇见不必要的场合逢场作戏也是无奈之举,在场的人不管是家中有悍妻的还是妻子贤明大度的,对于陕西布政司送上来的人几乎就没有推拒的,半推半就的便接纳了。毕竟在这种场合若是不接,可能人家还会以为你这人不知变通,那么日后的差使恐怕人家都不愿意给你配合。

但显然,宋子遇并非正常思维能够思考的。他这话一出,满场倒不至于静下来,但是坐在他附近的官员却有些没眼看了,心里不由琢磨就这样一个人他们还担心他得了尚书的青眼阻了他们上进的路,这般不知变通日后在官场恐怕都不好走。

那舞娘的确不是场中最好看的,毕竟最好看的已经被送过去伺候马侍郎了,但哪个女子被男人当面说丑辣眼睛能受得了?这舞娘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眼泪便下来了,哭的好不可怜,“奴家容颜丑陋污了大人的眼倒是奴家的不是了,但且看在布政司大人的面上莫要撵了奴家回去。”

与宋子遇挨着的工部主事许宁劝道,“出门在外不过逢场作戏何必当真,瞧瞧惹了美人伤心了吧?快些哄哄就是了,回去我们定不会与徐掌柜说的。”

那舞娘眼巴巴的看着他充满了期待,她往前凑了凑,“大人……”

宋子遇急忙往后一仰,拿手拦住她,“姑娘请自重,本官家中已有妻室,而且本官曾经当众发誓此生定不做背叛她之事,还请姑娘谅解。”

“可她又不在……”工部主事许宁劝道,“哄女人的话何必当真。”

宋子遇却眉头一皱,“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子遇已经答应娘子,便没有违背之理,姑娘请谅解。”见舞娘还要再说,宋子遇直接道,“若姑娘不听劝告别怪本官手下无情。”

舞娘眼泪汪汪可怜巴巴,“来时妈妈便说了若是不得大人喜欢是要挨罚的,大人忍心看着我挨罚?”

宋子遇嗤笑,“又非我罚你我又怎会不忍心,你要怨恨也该怨恨打你的人,怨恨我那就不应该了。”

这边两人气氛凝重马侍郎那边也注意到了,不由问道,“怎么,宋大人不喜欢这舞娘?若是不喜欢换一个便是了。”

宋子遇看着马侍郎左拥右抱顿时心生不满,但他也知道这样的场合不好与马侍郎没脸,只端起酒杯喝了杯酒道,“下官答应妻子定不在外寻花问柳做对不起她之事,请各位大人谅解。”

“既然知道不对那便喝上三杯酒吧。”马侍郎淡淡道。

宋子遇毫不迟疑连喝三杯然后正襟危坐在原处,马侍郎却不再管他继续与布政司的人说起闲话来。

宋子遇不过是个没有品级的官员即便是推拒了布政司的好意旁人也只道一句年轻人不知轻重,或者说他年轻不知女人滋味愣头青。也没人真正去注意到他,宋子遇乐的清闲自在,见舞娘幽幽看他甚至一直往他身边挪,顿时不悦,“姑娘若能听得懂本官的话便不该在动了。”

舞娘果真不敢动了,全程委屈的看着宋子遇这个负心汉,殊不知宋子遇这个负心汉心里慌的不得了,脑子里总有个他娘子的小人扛着一把大刀将他追着打。但也同样的,看着舞娘那一脸的委屈,他想的更多的是若是他做了对不起徐容绣的事,徐容绣该如何的伤心难过。他知道他的娘子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勇敢冷漠,私底下的她柔弱娇媚胆小只有在他面前时候才释放真情,他又如何会因为这种逢场作戏惹了娘子伤心。

舞娘如何宋子遇并不管,但宋子遇却全程紧张兮兮满身防备生怕被舞娘占了便宜去,马侍郎期间瞥了他两眼宋子遇也不以为意。

待宴席结束,马侍郎已经喝多了,他唤过宋子遇道,“瞧你未喝多送本官回去。”

宋子遇扶着他出了布政司上了马车,一坐好便见马侍郎神情不悦的看着他,眼中哪还有一丝醉意。宋子遇不禁苦笑,这哪里是要他送回去,这是要敲打他呢。

果然马侍郎见他坐下开口道,“宋子遇,我知你有才华心高气傲,定也瞧不上我们这等逢场作戏,但今日,你也就是个没品级的官员,旁人尚且不注意你,他日你若走上高位,如此推拒,你当那布政司诸人能不嫉恨你?人不怕有缺陷,就怕没有软肋让人招架不住。但凡今日我与你一般,你觉得后面治理黄河之事能够顺利?他们不过一片好意,你如此推拒旁人还当你对他们有多不满,你以为的铁骨铮铮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榆木脑袋不堪为伍罢了。”

闻言宋子遇很是气恼,“若不肯收下舞娘与人为伍便是榆木脑袋不堪为伍,那下官也不屑与这等人为伍,我们奉皇命出来办差并非为了吃喝玩乐。而且我们此次只是打前阵做治理黄河的前期工作他们就这般,那后期带着大笔的银两来治理黄河的时候他们又该如何做?是不是送十个八个女人随便玩再送上银钱?他们凭什么会这么做?真的只是觉得我们是京城来的官员不好得罪吗?恐怕看上的是带来治理黄河的银钱吧!还有下官倒要问问大人,为何今日宴席锦衣卫未能出席?因为他们代表着皇上,他们不出席布政司的人也不敢拿他们如何。而我们难道不是受皇命出来办差的吗?有锦衣卫压阵,我不信布政司衙门的人能够公开与我们为敌。而我们今日即便接受他们的好意,我们若是没有好处给他们,他们还能配合我们治理黄河吗?早晚撕破脸的事又何须惧怕这一场宴席。况且今日之事锦衣卫虽然未能到场,但每人如何表现,锦衣卫又如何不知,为了所谓的布政司配合失了圣心这才是得不偿失的。”

他顿了顿,神情颇为严肃,“况且有句话下官说的不假。下官当众发誓不会做背叛娘子之事,否则天打雷劈!为了这可有可无的应酬天打雷劈也忒的不合算。”

他说完这话就见马侍郎看着他一瞬不瞬,宋子遇说完又有些心虚,马侍郎如何也是浸淫官场几十年的官员,何须他来说教,一时有些为难,要不要再说句软话呢?

不等他纠结完,马侍郎突然就笑了,然后点头,“难怪万尚书喜欢你,我都有些喜欢你了。”

宋子遇不好意思道,“万尚书喜欢我?”

马侍郎叹了口气笑道,“你说这些我何尝不知道,若刚来就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们恐怕会投鼠忌器了。当真是为民做主的官也就罢了,倘若本就对此次黄河治理有二心的,那么能干出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说完见宋子遇似乎不认同他便不说了,只闭目养神而后被人扶着进了驿馆。

宋子遇回去后半宿睡不着觉,不由的回味路上马侍郎说的那几句话,马侍郎后头态度转变太快让他都难以猜想马侍郎究竟是何种态度。

还有,在京城时邓繁与他说过马侍郎的事,当时邓繁说马侍郎为人刚正,但为官处事上又圆滑变通,如今想想恐怕这些高位官员心思都是这般复杂,他这样的小官倒是真的猜不透了。

但无论如何,马侍郎今日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这事不假,这是让他难以接受的。宋子遇将被子蒙在头上,心里开始想他娘子想他胖闺女了,也不知道他胖闺女会不会翻身了。想到她们娘俩宋子遇越发的睡不着了。

第二日的时候马侍郎瞧他眼下乌青不由打趣,“是不是后悔昨日未接受那舞娘?”

宋子遇嗤了一声,“我家娘子比那舞娘好看一万倍,有了我家娘子这些庸脂俗粉下官如何看得上。再者说了我对我家娘子情比金坚,这辈子我都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说完他又补充一句,“逢场作戏也不行。她为我生儿育女我若在外沾花惹草忒的不要脸无情。”

他说完后觑着马侍郎和其他人,其他人皆是有些尴尬。他们这些人中宋子遇年纪最小,家中也早有了气室,宋子遇这话可算是把他们都骂了进去了。

宋子遇有些后悔,但说了就是说了,他就是这般想的,旁人如何不满那就憋着吧。当然他自己也得自己检讨,为官不比乡里,该圆滑一些少得罪人才是。也怪他昨夜想娘子想的太晚,一大早被马侍郎说了两句便忍不住说教了。

后面的日子多半是马侍郎等人与布政司衙门的人交涉,而且每次都将宋子遇带在身边,明眼人一看便知马侍郎有心提携宋子遇,一时间布政司那边竟也有人与宋子遇递好处。不过因着宋子遇先前在酒席上的所为给人留下不知变通的印象,宋子遇在马侍郎的授意下索性将这人设进行到底,来送礼就直接不收,再给就给人讲忠君爱国爱戴百姓的大道理。

如此果真劝退一批人,宋子遇也在布政司衙门挂了号,出了名的死脑筋,而且还喜欢喋喋不休的与人说教,烦不胜烦。

而后,马侍郎带人亲自前往黄河岸边丈量土地又去黄河支流查看,而宋子遇也带人深入民间调查民工费用等事情。

忙碌起来便顾不得其他了,等他收到京城来信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来自打到了陕西后只写了一封信回去就再也没写过了呢。

拿着信的宋子遇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若是他娘子直接杀到陕西来就糟糕了!他身边的小厮见他神情,便道,“大人,您哪不舒服?”

宋子遇哪都不舒服了,赶紧洗了手恭敬的将信打开看了,看完他才松了口气,他娘子只是说了家里的情况,大篇幅的写了饺子小朋友在家的乐事。比如哪日给吃了一口蛋黄高兴半晌,比如哪日又将舒姐儿打哭了之类的,最后还让他在外多注意身体,并无责怪他的意思。

看着手里娘子夹在信中的银票,宋子遇都感动坏了,“我娘子天天想着我,我却忙的都忘了写信了,太不应该了。”

于是后面的日子宋子遇每日都给徐容绣写一封信,若是有人回京便让人带着,没人回去的时候就收着等人回去的时候再一并包起来带回去。这就导致每次有人回去送信都能拿到宋子遇一大摞的书信,回来的时候则带回宋家太太的书信连带一包子好吃的。

渐渐的一起来黄河这边的人有些明白宋子遇为何会这般惦记家里的娘子了,瞧瞧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不过月余不见就这般想着,书信一封封的也不知道说了些啥,好东西一包包的往这边捎,他们家的娘子怎么就不见这般体贴呢。

好些人都抑郁了,甚至感慨为何他们家中的妻子不像宋子遇妻子这般体贴。像许宁今年不过三十来岁,做到正六品主事也绝非一般人,当年也是二甲进士出身,可瞧着宋子遇还是觉得牙酸。妻子贤明大度即可,温柔小意有小妾,这般显摆倒是显得他们不体贴娘子了。许宁觉得作为同辈人有必要开解宋子遇一番,好让他知道这世上女子的美妙。

办了一天的差使,许宁拉着宋子遇一起喝酒,宋子遇瞧许宁啃着鸭脖啃的欢快不由的心疼,“许大人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许宁啃了口鸭脖道,“也没什么,就与你说说话,你与你娘子感情不错?”

说起娘子宋子遇有说不完的话,然后不等许宁问便将徐容绣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总的来说就是他娘子天仙下凡,这世间女子再也没有比他娘子更好的了。

许宁听的牙酸,惊奇道,“再美的美人也有看腻的时候,家花哪有野花香。”

他说完见宋子遇一脸愤怒的看着他,顿时笑了,“怎么,我说的不对?”

宋子遇道:“许大人是以大人的名义与下官说,还是以兄长友人的身份与子遇说这话?”

“自然是以过来人的友人兄长身份说了。”许宁哭笑不得,“今日就是闲话家常,说些男人直间的……”

宋子遇点头而后将他手中的鸭脖夺了过来,“既然如此,许兄还是不要吃这鸭脖了。”

“为何?”许宁诧异,略有遗憾,这鸭脖的滋味还真是不错,白吃不厌。

宋子遇气哼哼道,“你吃这鸭脖是我娘子亲手秘制的,都说吃人最短,你咋就不最短呢?吃着我娘子的东西还在背后撬她墙角蛊惑我出去搞女人惹我娘子伤心,许兄,你这人忒的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