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绣自打穿过来便深受继母毒害,前头三年为了嫁妆和弟弟妹妹她并未与罗氏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一场,委屈了三年如今罗氏也揍过了,渣爹也骂过了,如今再瞧见有人想欺负她的男人,她简直不能忍受。
她目光梭巡,最后定在一根不知被谁扔在外头的烧火棍上,曹水平兀自在那与马文奇道,“到时只需在他们的饭菜中下些泻药让他不能进贡院,他便不能参加考试了。”
“会不会不妥……”马文奇皱眉道,“下药可没那么容易。”
徐容绣默然听着,这时身后突然有人道,“读书人竟如此肮脏。”
徐容绣一顿,却是一身穿华服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见一漂亮女人看他,顿时眼前一亮,风度翩翩道,“都说读书人清贵,竟然也有这等脏污的心思。”
徐容绣眉头一挑,“您都听见了?”
中年商人皱眉点头,“听见了。”
那边密谋的二人听见说话声顿时一凛,马文奇快速的往旁边蹦了一下似乎要与曹水平划清界限,“弟妹听我解释!此事与我无关。”
马文奇是见过徐容绣的,当时他还羡慕宋子遇艳福不浅,如今正对上这漂亮女人看清楚这女人眼中的杀气,马文奇有些怂有些丢脸,有些无地自处。
“你们在商量怎么让我夫君不能参加会试?”徐容绣姿容貌美,但一张脸在外的时候却很少笑的,让人瞧着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马文奇连忙道,“弟妹听错了。”
曹水平此刻也是冷汗直流,他是想让宋子遇不能参加会试不假,可若是这事捅出去那么他的声誉也就完了。
“弟妹,你听我说,此事定是你听错了。”
那中年商人笑吟吟道,“不好意思,在下也听见了。”
马文奇道:“此事曹兄实属做的不恰当,方才在下也是在劝阻他。”说着他满是痛心的朝曹水平道,“曹兄,这等害人的心思可不能有啊。”
栽赃嫁祸的太快,曹水平顿时愣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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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我本是同乡又是同窗还是同一年的举人,宋兄与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陷害他,实在让为兄觉得失望。”马文奇说着朝徐容绣施了一礼道,“在下愿替曹兄去宋兄那里赔礼道歉,只望宋兄能够原谅曹兄一时的念头,他本纯善,并无害人的心思。”
看着马文奇翻脸比翻书还快,迅速的将过错全部推到曹水平身上,徐容绣简直叹为观止。
曹水平反应过来当即大怒,“我是想不让宋子遇不能参加会试不假,难得提议将邓繁一起害了的难道不是你?”曹水平声音拔高,满腔的愤怒,“在船上时你便挑唆他人去耽误邓繁和宋子遇读书,如今竟甩锅与我,你良心何在。”
他说话声音不小,不少人听见动静过来了。
马文奇见人越来越多,不由恼怒,朝曹水平使眼色,“你是不是非得闹大才甘心,先糊弄过去就是了,咱们又没实施,又没害到宋子遇,不承认就是了。你为何不肯配合。”
“呸,你当我傻呢。”曹水平愤慨道,“你分明是想让我顶锅。既然如此那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听他如此说马文奇额头冷汗直流,“你个蠢货。”
“对,我是蠢货。”曹水平气不过伸手朝马文奇抽了过去,马文奇哪肯让他打,当即还手。
瞧着俩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徐容绣看了眼手中的烧火棍顿时有些失望,他们别打起来啊,他们打起来了她怎么好再下手?
中年商人将她神情看在眼中顿觉有趣,刚想说话,便听见一人跑了过来,“娘子,你没事吧?”
徐容绣将烧火棍扔了,朝宋子遇指了指在打架的二人组道,“有事的是他们。”
好心的商人便当着众举人的面将马文奇和曹水平的话说了。
马文奇面色通红发髻凌乱,如今被人说了出来他也没有打下去的**了,只觉羞愤。
“没想到你们竟如此恶毒。”
这些举人中不乏有当日一起乘船的举人,那几日的功夫对宋子遇早就心生好感,如今那二人竟想害的宋子遇不能会试,激愤的举人们纷纷指责马文奇和曹水平。
马文奇顿觉受辱,可这事已然被捅破只能低着头朝宋子遇拱手致歉,“是为兄的错,对不住了。”说完掩面跑了。
曹水平见马文奇跑了,朝宋子遇冷哼一声也跟着跑了。
没多会儿便瞧见二人收拾了行李快速的离开了客栈。
宋子遇朝商人道了谢,“多谢老板肯帮忙指证。”
那商人道,“在下曲文怀,是江南来的商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当不得举人老爷如此客气。”
宋子遇与曲文怀寒暄两句,便与徐容绣回去了,徐容绣道,“在客栈住着总归不能安心,咱们还是出去找房子住比较好。”
宋子遇也正有此意饭后便与邓繁商议这事。虽然会试在即时间紧迫,但安全也更为重要。邓繁思索过后便取了临走时父亲给他的书信,打算去找父亲的好友帮忙。
邓繁父亲的友人在京城开了一间糕饼铺子,听说要帮忙,便赶紧帮忙联络相熟的牙行。因为时间紧迫,宋子遇和邓繁多给了一些银子,为的就是尽快找到房子。
那牙行多得了银两也知两人是举人,也不愿得罪二人,谁知道二人往后会有什么大造化。于是牙行跑了一天便跑出了名堂,在离着翰林院不愿的棉花胡同有两座小院要卖。
是巧合,今年年初官员考核,翰林院两位大人要去地方做官,但翰林官大多数穷,不得已只能将院子卖了筹备盘缠。而那院子因为离着贡院距离远些,所以一直没能出手,他们若是不嫌远买下来倒是不错。
尤其邓繁若是发挥正常,许是能入翰林院,到时候去翰林院上值也便利的很。
两家人跟着牙行的人去看了院子,见院子虽小但五脏俱全,瞧着没什么大毛病便将院子买了下来。
从找院子到院子归属于自己,前后用了三日的时间。而此时已经二月初了。
两家人将采买的事情交给邓家下人去办,宋子遇和邓繁则去礼部报名参加会试了。
当日入住新家,家里什么都缺,但如今当务之急是宋子遇读书备考,只要家中有张床睡,有碗吃饭,其他的就能日后慢慢添置了。
徐容绣也不想让他担心,安安稳稳的在家照顾他的一日三餐,每日所需的食物和青菜也都是邓家的下人去采买统一给送过来。徐容绣不禁感慨,若是没有邓家的帮忙她一个人还真是捉襟见肘忙不过来了。看来等春闱结束成绩出来后他们家也该考虑添丁进口的事情了。
忙碌中会试终于来了,因为会试参加的人多,所以一般初八傍晚的时候便开始入场,而正式考试却在初九的一早开始。
初八用过早饭宋子遇消食后便开始睡觉,一直到傍晚的时候起来,梳洗净面,而徐容绣也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在贡院里头的饭食和有盛了水的竹筒。
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好在宋子遇身强体壮,穿的薄了些也不觉得冷。宋子遇打开篮子瞧了眼她准备的东西顿时笑了,“估计就没几个会准备煎饼的。”
徐容绣道,“听闻进考场的时候检查严格,带个馒头都要掰开看看,与其这样不如带煎饼,你直接展开让对方瞧就是了。”
她准备的煎饼又炒了肉渣,到时候用煎饼一卷香喷喷的有营养还管饱。
宋子遇本身也喜欢吃煎饼也没反驳,甚至觉得媳妇想的周道。至于笔墨砚台这些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直接放上就能走。
徐容绣把篮子递给他道,“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宋子遇顿时想起在济南府时候遇见的陈幼恩,他不由笑道,“这里可是京城,没人敢这时候动手脚的。”
“嗯。”徐容绣说着,还是将他送到邓家,看着邓繁带着两个小厮这才与他们道别。
看着他们走远,李氏叹道,“希望一切顺利吧。”
徐容绣瞧了她肚子一眼,“肯定能顺利的,指不定还能给你考个状元回来,到时候双喜临门也算一段佳话。”
一说这个李氏眼睛都亮了,“不瞒你说,我昨晚真梦见夫君中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时候可威风了。”
“那感情好。”徐容绣说着与她道别要回去了。
李氏拉着她手道,“左右家里没人,不如你今日直接住我家吧。”
徐容绣想到回去也是一个人,于是便应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李氏拉着徐容绣同榻而眠,李氏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她在婆家的日子。徐容绣以前看电视的时候便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毛病多,只没想到像邓家只是殷实人家也这么多的麻烦。李氏的婆婆邓老太性格强势,喜欢别人都听她的,然而邓繁大了,先是违背她的意愿执意娶了李氏,又在老太太给他安排通房的时候拒绝,这让老太太觉得非常没面子。于是怨气就撒在李氏身上,邓繁去参加乡试的时候依着老太太的意思是带个丫头去就可以了,李氏该留在家里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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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但邓繁哪里不知他娘的意思,便又一次违背他娘的意愿将李氏带走了。
这次来参加会试也是,老太太直接以李氏进门三年没生孩子为由断定她不能生,让她在家侍奉公婆,再择一妾侍照顾邓繁。
若非邓繁心疼她,意志坚定,说不定她这会儿该在老家受老太太磋磨了。
徐容绣也说了自己的事情,说自己的后娘说自己的亲爹不靠谱。
两人惺惺相惜,感情更加的好了。
聊到半夜方歇,而在贡院的宋子遇也开始进场了。
参加会试的人多,而且又是提前一天进场,举子带饭带水也势在必行。但是进入贡院的时候搜检也严格,往往一个馒头都要掰开瞧瞧怕的就是里头会有夹带。
轮到宋子遇的时候他让人搜了身又主动将自己带的饭菜打开。对方一瞧是煎饼便知他是山东考生,宋子遇亲自展开给军士瞧了,然后才自己合上,至于肉末军士也要拿了筷子拨了又拨确保里头没有一丝的夹带。
他的搜检简单也快,搜检的军士还笑,“多来些带煎饼的多好。”
宋子遇唇角微微扬起,心情颇好。任谁饭菜被人掰的稀碎也高兴不起来啊。吃的时候还膈应,谁知道那军士洗没洗手又摸了多少人的饭菜呢。
进了贡院,举子便不能说话,由着军士引着到了考生的号舍,宋子遇进去,进士便将门锁上,除非上茅房或者紧急情况,举子是不能出号舍的。而且每间号舍外头都有相应的军士把手,为的就是防止考生之间隔墙互传答案。
宋子遇进去,瞧着时候尚早,便将考试的桌案搭好,合衣躺下便睡了过去。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宋子遇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这场考试本来考的极好,却不想放榜的时候却名落孙山,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考卷竟然成了旁人的名字张贴在贡院门口,名字却换成了旁人的,位列第十。
宋子遇梦到自己因为这个大闹了贡院,可惜被人以扰乱会试为由抓进大牢,而他的娘子为了救他去击了登闻鼓。
这时代寻常百姓击登闻鼓,不问缘由都要先打三十大板,然后他娘子便被人拉着打了三十大板。三十板子下来徐容绣身上一片狼藉,爬都爬不起来了,可也由此得了宫里的重视。
此时又有其他举子出来质疑自己的成绩,甚至有人秘密传言此次科考有人徇私舞弊,还将他人文章占为己有。此事闹的沸反盈天。他被从牢里放了出来,而他的娘子也因为那三十板子打的血肉模糊。
宋子遇陡然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看了眼外头天空鱼肚泛白,天快要亮了。
因为这个噩梦,宋子遇此时精神的不得了,他翻身起来拿了煎饼卷了肉渣吃了三卷煎饼又喝了两口水便开始等着考试了。
过了一会儿贡院钟声敲响,有衙役将糊了名的卷子分发下来,宋子遇先是查看自己名字户籍等信息又快速浏览一遍试题。
春闱和乡试一般,第一场考经义和四书,一共七道题,是这场考试的重中之重,在后面排名中也占了最主要的比重,而在这场考试的七道题目中又以第一道最为关键。
宋子遇有了乡试的经验并不慌乱,浏览试题的时候便开始构思如何答题。
他做题有个习惯,先去解答后头简单的,在解答简单的题目的同时还不忘构思前头的题目。
许是因为梦里的梦境太过真实,宋子遇答题的时候也格外用心,一上午的功夫他将题目答完五道,吃完三卷煎饼后,下午的时候又将第一题的答案写在草卷上。临近天黑的时候宋子遇点了蜡烛,两只蜡烛一起点燃,将最后的两道题目誊抄在正卷生。
放头牌的时间早就过了,宋子遇并不担心自己答不完题,更不在乎是不是头一批出去的人,他慢条斯理的写完又看着字迹干透这才叫了军士表示自己要交卷子了。
此时考场上不时有举子因为压力过大或者写不完题目崩溃的声音,宋子遇收敛心神,颇为镇定的去交了卷子而后到了贡院门口等待大门大开。
他过去的时候已有不少举子在等待,等待的时候最是难熬,几个举子围聚在一起对着试题,纷纷说自己如何破题承题。有人因为答的好欢喜,也有人破题离题垂手顿足。
这些都跟宋子遇没有关系,因为他脑中仍旧在回荡梦里的一切,他希望那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宁愿落榜也想看到自己的娘子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贡院的大门开了,宋子遇神情淡定的出去,远远的便瞧见邓繁和几个下人在那等着。宋子遇过去与他打了招呼一起坐马车离开。
邓繁交卷一向早,瞧着他的神情还当答的不好,便问道,“答的不好?”
宋子遇微微蹙眉,“没有,就是觉得太紧张了。”
宋子遇一路上都在思考那个梦,怎么想都觉得压抑,他掀开帘子瞧了眼夜幕下的贡院,突然有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会试三天考一场,如今最重要的一场考完,宋子遇没有丝毫放松的感觉。邓繁见他神色紧张以为应答的不好,便安慰道,如今才第一场不要想太多,后头好好答就是了。
宋子遇看了他一眼道,“邓兄……”
“什么?”邓繁疑惑。
宋子遇摇头失笑,“没什么。”左右是个梦又什么打紧呢。
回到家宋子遇也未与徐容绣说起考试前他做的那个梦,饭后洗澡睡觉,第二日起来照常温书,然后将自己所写文章默写出来放了起来。到了二月十一下午的时候宋子遇精神抖擞的拿了考篮提上他的煎饼卷又出发了。
第二场考试没第一场那么难,但是宋子遇仍旧不敢懈怠,认认真真心无旁骛的写完卷子。之后第三场也是如此。
没人知道宋子遇在第一场考试前那场梦让他的心底有多大的冲击!
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就是一朝中进士做官日后能够光宗耀祖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摆脱以前贫困的窘境。可若当真如梦中那般,他又该如何。
考完试出来宋子遇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气,心里也很没有成算。如今他不过是他举人,在这满地是官关系盘根错节的京城想要立足甚至为自己争口气甚至为自己讨个公道都太难了。
不过那兴许只是一个梦罢了,若当真到了那一步,他宁愿不要这进士的名头也不能让他的妻子陷入绝地搭上性命的。他娘子有手艺也会做买卖,大不了他们回府城开间铺子做买卖,他再收几个学生教书去,总能安稳过下去的。
想到这里宋子遇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邓繁一直觉得宋子遇有心事,但考完第一场的时候他问了,宋子遇也没说,他也没敢问,生怕耽误后头的考试,如今会试考完,邓繁也没了顾忌,一上车便问宋子遇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子遇看着邓繁关心的模样,笑道,“不过是考试前做了一个梦,就一直耿耿于怀罢了。如今考完了,想太多也没用。”
他这么一说邓繁倒觉得好奇,“做了什么梦?”
宋子遇低声道,“回去再说。”
外头人多眼杂有些事是不能在外头说的,他越是如此,邓繁心中越是着急。回去后匆匆用了饭便去宋家找宋子遇说事。
宋子遇也刚用过晚饭,正与徐容绣说会试的事情邓繁便来了。宋子遇无奈道,“用得着这么着急?”
邓繁气的反驳,“若不是你故意吊着我胃口我能急?”
如此两人进了这两日才收拾出来的书房里,不过书房里除了两张凳子就是一张桌子简陋的很。
一坐下邓繁便迫不及待的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梦让你这几日如此严肃?”
宋子遇不满的斜睨他一眼,“那叫稳重。”
这话从宋子遇口中说出,邓繁只想翻白眼。
宋子遇道,“进了号舍后我便开始睡觉养神,迷糊中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落榜了,但是我的卷子却被张贴在了贡院门口张榜之处了。”
邓繁一凛,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无缘无故梦见这个?”
宋子遇眉头微皱,摇了摇头道,“我也想不出清楚,但梦里的一切实在太过真实。梦中我一时愤怒便告上京兆尹却被京兆尹以闹事为由抓了起来。娘子为了救我去击登闻鼓却先被打了三十板子。而应试的举人中不止我一人有这种遭遇,见有人击登闻鼓告御状也站了出来。”
“后来呢?”
宋子遇摇头,“后来就醒了。”
虽然醒了,可徐容绣满身是血的模样却如在眼前,他舒了口气道,“如今只考完尚未有定论,况且这只是梦罢了,做不得准。”
邓繁却不乐观,“我倒觉得这是老天给你示警。”邓繁分析道,“否则为何旁人梦不到,你偏偏梦到了,还有为何不梦见高中状元而是这种事情。按照常理来说,凡是应试的举人没有不想高中状元的。但为何你却梦见这种事情?”
他一提醒,宋子遇心里也不由咯噔一声,是啊,他也想中状元呢,可为何他却做了这种梦?
宋子遇看了邓繁一眼,然后站起来朝他一拜,“邓兄,若真是老天示警,还需邓兄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