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闻言,秦隐眉目微滞。

过了一会,秦隐微微避开了宣采薇的目光。

“喜欢,还需要理由吗?”

宣采薇挑了挑眉。

“虽然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总有个契机吧。”

“我甚至在穿画之前,都没见过你,而且我常年卧病在床,你莫不是还跑到我闺房窥探?”

穿画的事,宣采薇和秦隐皆是心知肚明,也不怕挑明,而宣采薇后一句话,明显是打趣,但却换得秦隐哑然。

宣采薇愣。

“你难不成真去我闺房窥探,然后喜欢上了我?”

宣采薇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自己先前病入膏肓的模样,一时竟觉得秦隐或许对她真是真爱了。

事实上,秦隐确实后来有偷偷去看过宣采薇。

在春夜,夏夜,秋夜,冬夜。

不论刮风下雨,落雪结霜。

秦隐心有所念,就会去看看宣采薇。

看一眼,才能安心入眠。

不过这件事,宣采薇说错了顺序,是先喜欢上宣采薇,才会去偷偷看她。

秦隐顿了顿,眼里有几分犹豫,过了会道。

“采薇,你得容我想想。”

见秦隐眼下不想说,宣采薇也不是那逼迫之人,虽然不知秦隐在顾虑什么,但秦隐对她的真心,宣采薇感觉得到。

宣采薇唇角微勾,下巴微扬,故作夸张大度神情道。

“好吧,谁让我心悦于你,当然会纵容你。”

秦隐抬眸,有些讶异宣采薇的大胆表白,很快给予了直接反应,耳根又红了。

宣采薇以往也没想过,自己这般守礼之人面对心爱之人,会如此大胆。

但这也怪不得她,秦隐真是过于内敛,她若不大胆直接些,二人如何才能多多增进感情。

见着秦隐耳朵红,宣采薇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动了她早就想动的一个心思。

宣采薇趁秦隐不注意,快速伸手,想去摸秦隐的红耳朵。

她早就有些心痒,想摸摸了。

可宣采薇手在快到秦隐耳朵时,秦隐却用更快的速度“啪”一下拍走了宣采薇的手。

宣采薇愣了愣,看着发红的手背,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秦隐方才还绯红的脸色,却一下子发白。

看着宣采薇红红的手背,很明显眼里划过几分懊悔。

后来,秦隐快速起身,递给宣采薇一瓶去疼的药膏,又低低说了句对不起,便差人送宣采薇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宣采薇一手拿着药膏,眼神落在另一只手上。

手背上的红印已经不太明显了。

宣采薇倒是没有怪罪秦隐的意思,只是眸子里聚集着疑惑。

刚刚秦隐的模样,明显很不对劲。

秦隐…不喜欢她碰他吗?

***

之后,宣采薇又想同秦隐见面,但秦隐称忙,暂缓了见面,宣采薇心里的奇怪越甚。

今日。

宣采薇埋首在绣架上。

经过多日的练习,她的女红功力终于算是有所进步,算是能见人的程度。

宣采薇欣喜,让一旁的香栀帮着她收拾她近些时日的成果。

其中有几张手帕,分别是送给大堂姐,苍玲珑,公孙笑柳,琼酥,明家姐妹等人的。

宣采薇也是用了心思的,根据几人不同的特性,绣有不同的花样。

譬如给苍玲珑的便是一株兰草,圣洁高雅。

公孙笑柳则是一盘棋子,毕竟她最喜棋。

琼酥则是一坛酒,琼酥此名,正是酒名。

……

宣采薇又让香栀将其他几个物件,各自装在盒子里,才起身往外走着。

宣采薇首先去的是宣正修院子里,便是宣正修大哥的院子。

好巧不巧,宣正修的老师,天下第二国手折柳镇手,冬年先生也在宣正修的院子里。

宣采薇守礼,想等着冬年先生出来再进去。

过了一刻钟左右。

宣正修送冬年先生出来。

宣正修看着突然出现的宣采薇微愣,下意识一慌,眼神轻轻滑过冬年先生,又再移到宣采薇脸上。

而冬年先生见着外间等候的宣采薇,笑容逐渐加深。

同宣采薇打着招呼道。

“宣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倒还真是有缘,可惜你被承启西先选了去,落得个有缘无分,遗憾遗憾。”

宣采薇以为冬年先生说的是上回在丹朱宴见面的事,忙为自家老师辩驳道。

“也不尽然,其实我与老师早在丹朱宴前就有见面的。”

冬年先生挑了挑眉。

“可我与你,也在丹朱宴前有过见面。”

宣采薇微愣,不明白冬年先生话里的意思。

冬年先生刚准备解释,身后的宣正修上前一步打断。

“老师一会不是还要去棋院讲学?”

“采薇也是有事寻我吧。”

冬年先生恍然,拍了下脑门。

“是了是了,差点误了正事,宣三小姐,改日老夫再与你叙旧。”

话音一落,冬年先生便先行了一步。

宣采薇瞥了一眼离去的冬年先生,跟着宣正修往主屋走。

一边走着,宣采薇还惦记着冬年先生刚刚的话。

问着宣正修道。

“大哥,冬年先生刚刚是什么意思?”

宣正修没回头,脚步似乎有片刻地加快,声音倒是飘了回来。

“没什么,冬年先生年纪大了,可能记错了。”

宣采薇眉心还是皱着,总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她近来事多,也没太放在心上。

宣采薇往主屋走了去。

一进门,宣正修便问宣采薇找他何事。

宣采薇让身后的香栀上前一步,从香栀手上选择了一个沉稳的黑木盒子,抽了出来,递给宣正修道。

“大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宣正修接过,打开,黑木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双质量上乘,但绣工明显有些不足的鞋垫。

宣正修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是你亲手做的?”

宣采薇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大哥若是不喜欢,等我绣功好一些,我再给大哥做几双。”

“不,我喜欢。”

宣正修想都没想道。

下一刻,宣正修将黑木盒子关上,看了一眼因为宣正修喜欢表现出放心的宣采薇。

面上,欲言又止。

宣正修顿了顿。

“采薇,其实我有一……”

话还没说完,一道白影忽地从里屋窜了出来,蹦蹦跳跳就跳上了宣采薇的怀里。

宣采薇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见一双一金一蓝的圆嘟嘟眼睛,好奇又眼巴巴地瞅着她。

是宣采薇曾经穿过的猫咪“多福”。

似乎是因为宣采薇穿到过多福身上,眼下多福对她着实有些好奇亲近,在她怀里来来回回蹭了蹭。

宣正修刚准备斥责多福,想将多福从宣采薇怀里抱走。

却见宣采薇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多福的背。

捋毛的舒服感,让多福发出一声“喵喵”喟叹。

又努力往宣采薇怀里多蹭了几下,讨好乖巧的模样,逗得宣采薇直乐。

一旁的宣正修见着多福跟宣采薇其乐融融的模样。

方才还攒紧的掌心,不知不觉松开了去。

过了许久,多福俨然跟宣采薇玩的不亦乐乎,还有些难舍难分。

宣正修面色闪过几分犹豫,然后落在宣采薇怀里的多福身上,压着眼里那丝不舍,上前一步道。

“采薇若是喜欢,多福便送你吧。”

正同多福玩的高兴的宣采薇忽地抬头,眼眸讶异,忙摇摇头道。

“不可不可,我怎可夺大哥的心头好。”

府里的人都知道多福对宣正修的重要性,多福从一只重病受伤,生命垂危的小猫咪,到现在圆圆滚滚肥肥胖胖,俨然成了宣正修院子里第二主人,都是多亏了宣正修这些年的精心照顾,他甚至还为了多福跟宣静姝翻脸来着。

多福对宣正修的重要性,阖府上下皆知。

宣采薇虽然喜欢多福,可也不会夺人所好。

哪知,宣正修今日异常大度放得下。

“无妨,你若喜欢,便拿去养着,女子心细,兴许比我饲养的还要好些。”

“再者,我近日要随老师经常外出,能照顾多福的时日也不多。”

“这……”

宣采薇话还没说完,刚刚还在宣采薇怀里卖萌撒娇的多福,似是感受到主人的赠与之心,胖乎乎的猫脸抖了抖,白而长的猫毛也跟着抖了抖,快速从宣采薇怀里跳了下来。

转身三步两跳,就蹦到了宣正修怀里。

多福的肉肉小爪抓着宣正修身前的衣服就不松开,大有一幅你敢把我送人,我就撕烂你衣服的凶狠架势。

宣采薇见状,笑了笑道。

“大哥,还是尊重多福的意愿为好。”

宣正修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抚上了多福的背,再没提要给宣采薇的事。

而宣采薇却不知,在她走后。

宣正修看着多福漂亮的金蓝异色瞳,轻轻道。

“多福多福,你可知,你本来便是因她而存在的。”

多福漂亮的金蓝异色瞳,似乎露出了几分迷惑。

宣正修摇了摇头,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

***

送完宣正修后,宣采薇便准备将剩下两个盒子送给父亲和母亲。

宣采薇先去的是父亲院子,正好撞上了来给父亲送甜汤的母亲。

宣采薇一喜,同母亲见礼。

“母亲安好。”

镇国公夫人见着主动出现在这里的宣采薇,眉目间愣了愣,但很快嘴角浮现一道雍容华贵的笑容。

“采薇近日同你父亲倒是相处融洽。”

宣采薇不能说是因为父亲为她所求的“金.枪长命锁项链”救了她一命,相当于就是她父亲间接救了她一命,不管宣采薇如何对父亲不满,该还的她都得还。

而且,她一直记着秦隐那句话,说她父亲兴许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宣采薇思及此,想了想道。

“母亲,我思索了下,兴许我以前观人观事过于片面,说不准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而且,母亲不是一直希望我同父亲能够好好相处吗?”

虽然,宣采薇因为父亲辜负母亲心生不满,但母亲一直喜欢父亲,所以希望宣采薇同镇国公好好相处。

这些话,以往母亲说过很多次。

只不过,每次宣采薇见着母亲来劝她同镇国公好好相处,便越发觉得母亲委屈求全,对父亲的不满也越发加深。

镇国公夫人似乎有些意外宣采薇的话,只是不知是意外误会那句,还是后面那句好好相处。

过了会,镇国公夫人敛去眸中思绪,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采薇长大了,倒也懂事了。”

“如此,甚好。”

宣采薇不疑有他,搀着母亲,便进入了父亲的屋子。

镇国公见着二人进来,眼里划过明显的笑意。

当然这笑意是针对宣采薇的。

宣采薇如今持观望态度,对镇国公要比以前好了不少。

她从香栀手里,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鸳鸯锦盒。

一个递给镇国公,一个递给镇国公夫人。

宣采薇说着跟刚刚宣正修一般的话。

“父亲母亲,这是女儿的一点心意,你们且打开看看。”

“切勿嫌弃才是。”

宣采薇双手合十,比了一个“拜托”的神情。

看着一家三口,还真是其乐融融,像是亲昵无比的一家人。

镇国公是真的开心,他都没打开盒子,语气里便洋溢着喜悦道。

“不论采薇送为父何物,为父都喜欢,万万不会嫌弃。”

镇国公心声,采薇难得送他东西,他高兴还来不及,嫌弃,嫌弃个铜斧头!

宣采薇脸上的笑意加深,不管怎么说,被表扬总是开心的。

但……

镇国公夫人见着镇国公和宣采薇对视一笑的模样,略长的指甲在宣采薇送她的鸳鸯锦盒上轻轻划了一下。

宣采薇送与镇国公的同宣正修一样,是一双鞋垫。

而送与镇国公夫人的也是一方手帕,但宣采薇送给镇国公夫人的手帕,极其用心。

是这所有礼物中,最用心的礼物之一。

宣采薇一针一线,在上面绣了一首表达孝心的诗,诗总共八句,宣采薇捏着细长的针,一针一线把字绣了上去,足足绣了一个多月才算是完工。

是这所有礼物之中,耗费宣采薇最长时间的礼物。

所以,宣采薇满怀期待,希望母亲能开颜。

然而镇国公夫人,只是打开看了一眼,就像平常一般,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夸了宣采薇一句。

“采薇有心。”

宣采薇顿了顿,目色有些失望。

她原本以为母亲会注意到她的心血,多夸夸她几句的。

但刚刚母亲的反应,就像是收到了普通手帕的寻常。

宣采薇安慰自己,母亲本就是得体守礼之人,或是不会把太多情绪表现在脸上,但心里定然是能感受她的心意的。

而且她为人子女,也不该只为了得到夸赞而去努力,只要切切实实将心意传达到就好了。

宣采薇很快调整了过来,平了平自己方才差点失衡的心态。

***

府内的礼物送完了,宣采薇看着自己最后一个没送出去的礼物,略微有些发呆。

她想找秦隐见面,但她隐隐又有些生气。

毕竟最近她主动找了秦隐好几回,秦隐都以忙为借口拒绝了她。

忙忙忙,不如娶公务好了。

但转念,宣采薇又打消这个念头。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绣的礼物,面上浮笑。

等她把这个礼物交与秦隐,秦隐是傻子,才会不惦记她。

但令宣采薇没想到的是,这回她还没主动找上秦隐,秦隐先一步找上了她。

秦隐通过香素传话,约宣采薇见面。

宣采薇乔装打扮后,坐在出城的马车上。

眼里划过几分奇怪。

平素秦隐都是约在城中见面,这回怎么约在城外了?

但宣采薇坐的马车也奇怪,没有窗户,四面都被钉得死死的,宣采薇即使想知道自己去哪也没办法。

好在,宣采薇信任秦隐。

安安心心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等着到达目的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宣采薇醒了过来。

宣采薇被人引下了马车。

抬眼,赫然见到一处白墙黑瓦极为雅致的庭院。

宣采薇打眼一瞧,只觉这庭院有几分眼熟。

但一时,她还没能想起。

宣采薇往里多走了几步,绕过了影壁,长廊,假山花园以及些许楼阁,仿佛走了九路十八弯。

但宣采薇脚下却不酸疼。

宣采薇眸中生异,听闻六爻门内便有一门奇门遁甲之术,可在院内布阵,做出鬼打墙的效果。

宣采薇回忆了一下来路,果然记不住,这才恍然,秦隐这院子布了阵。

想来此地对于秦隐而言,该是一处重要之地,又是极其隐蔽之地。

宣采薇见着秦隐这般慎重,心里思索,莫非秦隐今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她说吗?

带着这个疑问,宣采薇继续前行,约莫走了一刻钟。

宣采薇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缠着月季的绿叶拱门。

秦隐的手下在一旁停住,同身后的宣采薇行了礼道。

“宣三小姐请。”

意思是宣采薇能进,他进不了。

宣采薇往前走了几步,秦隐先没见着,而是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水汽。

宣采薇一愣,似乎唤起了久远的记忆。

她说此地为何如此眼熟,原是宣采薇第一次露陷的地方,也就是当年秦隐泡温泉的地方。

后来秦隐有同宣采薇讲,他便是在这个时候认出宣采薇的。

宣采薇当时也是心大,她都出声对秦隐破口大骂,怎会安心觉得秦隐察觉不出呢?

宣采薇想了想,似在思索当时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逃了出去呢。

宣采薇不知,当时她也有几分运气的成分,摸到了温泉旁边的小门,可自从有宣采薇这一遭后,秦隐便差人将那小门堵上,只能绕过前头那鬼打墙的布阵,才能寻到此地。

可以说,这处院子,这里的温泉,是秦隐自认为最安全隐蔽的去处之一。

宣采薇凭着记忆,往前走了几步。

看着不远处升腾的水汽,似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红了红脸。

——她该不会又撞见秦隐沐浴的场景吧。

但下一刻,宣采薇便果断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是中了邪。

在想什么污糟玩意?!

可念头一起,宣采薇那一日的记忆,便不断涌起。

是的,她又想起了秦隐的宽肩窄腰,还有那一身的腱子肉。

宣采薇甚至能想起当日有多少颗温泉水珠停留在秦隐的胸口。

天知道,明明她当时只看了秦隐一眼,怎么会记得这般清楚。

简直,羞死人了。

所以,当宣采薇在矮桥另一边,看到秦隐时,脸还处于红苹果的状态。

秦隐在矮桥边上,同宣采薇招了招手。

隔着朦胧的雾气,秦隐俊秀的面容似是镀上了一层缥缈。

不若凡人。

即使,宣采薇已然拥有一张姣好的面容。

但女子的美貌同男子的俊秀本就有着本质的差异,是另一种风格独特的美。

让人沉醉,令人沉迷。

宣采薇有那么一瞬,好似感觉到,她将秦隐这一坛“寒酒”,悄悄打开了一个口子。

明明是那般冰寒的酒瓶身,却在打开的瞬间,烈气和酒气齐齐涌上,直冲宣采薇的天灵盖。

让她迷迷糊糊烧红了脸。

“你怎么了?”

微凉的声音,让宣采薇神识有片刻清醒。

不知何时,她已然走到了秦隐跟前。

看着近在身前的俊颜,宣采薇顿了顿,忙低下头,掩住自己竟然被迷住的神情,慌忙道。

“没什么。”

可不能让秦隐知道,助长了秦隐的气焰,她以后可还管得住他?

好在秦隐以为宣采薇是被温泉水汽熏的脸红,并无多想。

他引着宣采薇去到一旁石桌上,扯下一颗青翠的绿葡萄,回头,同宣采薇道。

“张嘴。”

宣采薇顺势张嘴,秦隐将绿葡萄喂给了宣采薇。

动作一气呵成,像是二人是多年的情人。

可明明他们才坦白心意不久。

宣采薇被喂得一愣,脸红不减反升。

眼睑垂下,瞥到秦隐手上戴着的金丝手套,划过几分嫌弃。

这要是没戴手套,岂不是更……

宣采薇一顿,赶紧停下自己危险的想法。

秦隐见着宣采薇的模样,有些纳闷。

冰玉葡萄是西域进贡的,怎好生没有效果。

莫非要多吃几颗?

秦隐刚准备再摘几颗,宣采薇赶紧拦下。

“我自己来便好。”

二人便在矮桌边上坐了下来,宣采薇自己不一会便消灭了大半个边葡萄。

脸上的红意才稍稍淡掉。

其后,宣采薇便开口问道。

“今日可难得是你主动来找我。”

语气隐隐约约还是带上了几分抱怨。

秦隐哪里听不出来,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

“以后,都由我主动寻你可好?”

宣采薇挑眉。

“当真,可别说话不算话。”

秦隐点点头,认真而又严肃。

宣采薇不禁被秦隐这幅模样逗乐。

“跟你闹玩呢,无妨的,你找我,还是我找你,不过是一些形式上的东西,只要我们二人能处在一处,便是开心。”

宣采薇的笑意似乎也带动了秦隐,他难得嘴角弧度大了些。

宣采薇问着正事。

“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毕竟是选择了一个如此隐蔽之地,宣采薇估摸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但秦隐却没着急,只道。

“采薇,我们先下盘棋吧。”

闻言,宣采薇惊讶更甚。

“你不是除了圣上外,不同人下棋吗?”

虽然先前秦隐在丹朱宴上有表明同宣采薇下棋的意思,但大多人都认为秦隐是因为宣采薇当年的批命,他代表的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圣上的意思。

可眼下,并不是丹朱宴,只是她二人之间。

宣采薇疑惑地看着秦隐。

秦隐却淡淡道。

“若不是皇命难为,当今世上,我只愿同你一人下棋。”

闻言,宣采薇心跳漏了半拍。

秦隐的话,不是承诺,只是随口一句。

却在宣采薇心上落了一记重锤,小鹿似乱撞,头破血流也不想停。

宣采薇好不容易下去的红晕,又起来了些。

过了会,秦隐从外面端了棋盘过来。

宣采薇执黑,秦隐执白,两人开始对弈了起来。

一旦接触对弈,宣采薇那点儿女心思暂时放下,毕竟她也想好好同秦隐对弈一回。

两人从布局切入,下子皆是谨慎。

但隐隐约约,宣采薇感觉一股熟悉。

她仔细看了一眼棋面布局。

很奇怪,她明明是第一回 跟秦隐对弈,这样的布局方式,她也是第一回见,可为何感觉却不像第一回。

虽然方法不同,但宣采薇总觉得她好像在哪感受过类似对弈的感觉。

可这感觉过于模糊,宣采薇一时没想起来。

紧接着,进入中盘厮杀。

二人你来我往,杀得极为酣畅淋漓。

宣采薇明显能感觉到秦隐的棋力,是她遇到过除了承启先生外最为厉害的。

比之莫承学还要厉害。

这让宣采薇不由为自己捏把汗。

但就在二人厮杀到最精彩的时候,秦隐缓缓收了子。

同宣采薇道。

“今日就到这里吧,接下来的棋局,留着下回再战。”

宣采薇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意犹未尽,语气带上几分不解和焦急。

“为何要等下回?”

这不是吊足她胃口吗?

她可是会心心念念这盘棋局日日夜夜的。

兴许是看穿了宣采薇的想法,秦隐微微莞尔。

“反正我们日子还长,慢慢来不急的。”

宣采薇虽然很想接着下,但对手如果没兴致,她强求的话,也达不到她想要的感觉,所以,宣采薇只得悻悻然同意。

不过,宣采薇也想到什么。

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唇角微微抿了抿,然后递给了秦隐。

“这…是我之前练习绣功所做之物,也不是特地做的,就是有那么些材料,放在一旁,我见着了,便做了一个。”

话音一落,就往秦隐怀里一塞。

秦隐垂眸,看着怀里的墨蓝色荷包,上面绣着一黑一白两颗棋子,虽然棋子不是很圆,但也十分可爱。

就是有些过于可爱,跟秦隐的气质不太搭配。

但秦隐却珍之又重地将荷包放在了怀里,狭长的凤眼难得弯了弯。

宣采薇没见着秦隐表情,但见他放在怀里,而不是挂在腰上,还以为秦隐不喜欢,只是不愿伤她的心。

宣采薇有些郁闷,嘟囔道。

“不喜欢就还我吧,等我以后绣功好些了,再给你做一个。”

秦隐没说话。

过了会,秦隐道。

“采薇,你抬头。”

宣采薇闹着别扭,没抬头。

秦隐顿了顿,身子往前了些,然后蹲了下来,仰头,同垂眸的宣采薇对了个正着。

宣采薇赌气,还想扭头不看秦隐。

却见秦隐将放在怀里的荷包拿了出来,悬在二人中间,有些丑丑的荷包在二人眼前晃呀晃。

宣采薇越看越觉得自己做的荷包丑,心道,难怪秦隐不喜欢。

宣采薇有些难堪尴尬夹杂着羞赧,她急急就想夺过荷包,大不了不送给秦隐了,也好过在这里窘迫。

但秦隐收顿时一收,宣采薇扑了个空。

宣采薇没好气道。

“你又不喜欢,现在如此,可是在逗我玩乐?”

秦隐却抿唇笑开。

“谁说我不喜欢。”

“我若是不喜欢,可就对不起某人耗费了一个多月的心血。”

是了,另外一份宣采薇费尽心思的绣品,就是秦隐的这个丑荷包。

宣采薇惊讶,刚想说一句,秦隐怎么知道,但转念一想,有香素在,秦隐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但听到秦隐亲口说喜欢,宣采薇心里甜滋滋的。

她抬了抬眸,确定秦隐说的是真话。

才转了笑颜。

“那为何不挂在腰间?”

秦隐道。

“如此重要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看见。”

一句话,令宣采薇红了耳根。

不过,宣采薇还以为秦隐是上哪学的情话,可后来两人一对视,宣采薇又能看到秦隐眼里明晃晃的真挚。

引得宣采薇心里嘀咕了一句。

“最怕纯情郎的真心呢。”

秦隐收完荷包后,才说了今日的正事。

但刚刚还羞涩,沉溺在甜蜜的宣采薇,忽地脸白,眉梢上挑。

“你要走?”

“去哪儿?”

“什么时候回来?”

一串三连问,暴露了宣采薇着急的心情。

宣采薇自然着急,他俩可才刚刚坦白心意不久,要是秦隐走着走着,反悔了,跑掉了,她又找不着他了,可如何是好。

见着宣采薇慌张,秦隐看了一眼自己戴着金丝手套的手,然后微微抬了抬,放在宣采薇头顶,眸子里似有几分犹豫,不知该不该落下。

但忽地一只小手,抓过秦隐的手掌,将其覆在了自己的头顶。

“想拍就拍。”

“我都如此了,你若还不安慰我几句,我可要怀疑你话里的真心了。”

秦隐拧眉。

“采薇,不允许…怀疑。”

顺势,秦隐还忍不住拍了拍宣采薇的头,好似希望她乖乖的听话。

宣采薇见着秦隐难得急色的模样,稍稍安心。

这才道。

“说吧,你的理由。”

秦隐手上动作一顿,叹了口气。

“现在还不能说。”

“不过……”

“等我归来,我会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无论成与不成,我将告诉你,我的秘密。”

“届时,如若你…不能接受,亦可以反悔。”

宣采薇一愣,从秦隐眼里窥探道隐隐的自卑,但她不明白以秦隐的身份条件,为何还会自卑。

可宣采薇聪明,知道眼下问秦隐,定然问不出个究竟。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秦隐,等着秦隐归来。

过了会。

宣采薇呼吸渐渐趋于平缓。

“好,我等你。”

***

宣采薇没有呆太久,她如今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总不能在外留太久,二人又是好生说了一会话,宣采薇才依依不舍上了马车。

临行前,秦隐给了宣采薇一个地址,同宣采薇嘱咐,如若她真有要紧事寻她,可去此地寻长安。

宣采薇记得长安,是先前她见过的,跟在秦隐身边的那位面具男子。

宣采薇对于长安知道二人的关系,倒是没有太意外,秦隐好几个心腹手下,都知道了二人的关系。

但这对秦隐而言,却是个艰难的决定。

长安便是大皇子。

秦隐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交好友。

也是同秦隐一起谋事之人,二人所谋之事,本就不该掺杂儿女私情。

以往都是秦隐提醒大皇子,却没想到,这一回,秦隐自己先陷了进去。

但秦隐担心自己出事,如若自己出事,势必有人得给宣采薇一个交代,也有人得替她照拂宣采薇。

此人不作他想,只有大皇子。

而当大皇子听见秦隐竟然同宣采薇两情相悦之时,眉目说惊讶也不惊讶,但不惊讶也能看出惊讶。

反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最后,大皇子拍了拍秦隐的肩,只道,这份兄弟道义,他会守,所以,秦隐便照着自己想做的去做吧。

大皇子把秦隐放在大事之前。

这番举动,也着实令秦隐好一番动容。

而秦隐则在宣采薇马车消失于他的视线,才往回走了去。

门边一位身穿灰衣的男子立在那里,见秦隐回头,眸子里划过几分担忧。

“主子,此法不过三分胜算,凶险万分,当真要实行?”

秦隐没有犹豫,点点头。

“尽其所能。”

“如果这个方法都没有用,也只能同她坦白。”

“可云鹤,试问世上会有女子接受吗?”

最后一句,秦隐的苦涩终于缓缓溢出。

听之即苦。

对于这一切,宣采薇并不知道。

那一日过后,日子似乎也并无寻常。

香素也还跟在她身边。

但香素却能察觉出其中的诡诈。

香素思及近日来,京师的风云变幻,心里不由堆起层层担忧。

京师这天或是要变了。

“香素…香素……”

宣采薇的呼唤拉回了香素的注意。

香素忙道。

“小姐,可是有事要我帮忙?”

宣采薇半支着头,摇了摇道。

“无妨,就是琢磨你白日是不是该多休息一下,或是夜里能同人换换班也好。”

宣采薇知道香素被秦隐授予了保护她的重任。

香素却摇摇头道。

“没事的,小姐,我不累。”

香素心里有事,近日来,京师动荡,虽然保护宣采薇的人手很足,但她总担心宣采薇被波及,这其中又属她武功最高,所以,她得尽量保持清醒才行。

万万不能让宣采薇在她手里出什么事,不然她估计得以死谢罪了。

香素这一份沉重,宣采薇并没有听出来。

宣采薇见香素不愿,也没有再勉强她。

从怀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白玉小瓶子,然后往里面装了一颗红豆。

装完后,宣采薇轻轻晃了下小瓶子,里面已然有几颗红豆,撞在瓶身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宣采薇将瓶子盖好,对着瓶子轻声道。

“可得在小瓶子装满之前回来才行。”

“不然,不给他做冬瓜汤喝了。”

***

另一边。

月叔叔再次出现在宣静姝屋内。

宣静姝脸上露出明显的欣喜。

“月叔叔,您来了。”

月叔叔点点头。

宣静姝想着自己快要被二皇子纳入府中,有些急道。

“月叔叔,先前您不是说,会让宣采薇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吗?”

也不怪宣静姝如此着急,她为何能那么容易拿下二皇子,一方面是有月叔叔的从中斡旋,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有了身孕。

只不过……

宣静姝盯着自己还算平坦的肚子,想着大夫说的时日。

那几日是有同二皇子同房,可…那几日也是令宣静姝灰暗一生的那几日。

这孩子到底是好种,还是孽种,她现在并不知道。

然而这孩子却是一个筹码,能让二皇子纳她进门的筹码。

等进了这门,她再好好处理这孩子的事。

思及此,宣静姝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划过几分狠厉。

但宣静姝明显想在自己出嫁前,亲眼见证宣采薇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等到她去了二皇子府,恐怕只能听一耳朵消息,那可没有亲眼见证痛快、

所以,宣静姝才如此着急。

月叔叔则道。

“宣采薇身边有很多人。”

“想做些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

宣静姝扬眉。

“那难道就放着不管?”

月叔叔摇头,嘴角诞开一丝诡异的笑容。

“也并非如此,宣采薇不行,总有人是可以的。”

“你且等着,月叔叔先送宣采薇一份见面礼。”

***

当时,宣静姝并不明白月叔叔的意思。

但很快她就明白意思了。

宣采薇近日来有夜行的习惯,倒也不是出去玩,而是奔赴家中的小佛堂。

起因还是秦隐远行一事。

宣采薇总是惦记担忧,去佛堂为秦隐抄抄经,诵诵佛,稍稍能让宣采薇心安些。

然而这一日,宣采薇一如既往地去佛堂的路上。

却在这路上遇到了一人。

宣采薇看着不远处蹲在树边上的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脚步加快了几分。

约莫离那道身影五步远的距离时,宣采薇便想招呼。

谁料,那道身影先出了声。

“对…对不起。”

“对不起…妹妹。”

“对不起…采薇妹妹。”

浓浓的愧疚夹杂几分哭意,钻入宣采薇耳朵里。

宣采薇一愣,明显不明所以。

宣正修…她的大哥…对不起她什么?

不远处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正是宣正修。

即使离了有五步远的距离,宣采薇依旧能嗅到宣正修身上浓浓的酒意。

醉酒后的宣正修抱着一株大树,来来回回地重复刚刚的那一番话。

宣采薇眉心微沉,跟身后的香素和香栀示意了下,让她二人先退下。

接着宣采薇径直朝着宣正修身边走去。

然后,蹲在了宣正修身边。

“大哥,你有什么事对不起我的?”

听见宣采薇声音的宣正修微愣,微微转了头,眼圈还是红红的,但迷迷蒙蒙的神色,显然还是醉酒状态。

宣正修明显不清醒,见着宣采薇,情绪更加激动,还在重复那几句话。

宣采薇把着宣正修的肩膀,又问了一遍。

“大哥,你究竟有什么事对不起我?”

似乎是夜寒,冻得宣正修打了个激灵,过了一会,宣正修声音才断断续续传来。

“对…对不起采薇妹妹。”

“我…我抢了采薇妹妹的东西。”

宣采薇越发疑惑,她没有这段记忆,而且她平素用的都是女儿家的东西,宣正修怎么能抢。

宣采薇再次询问。

“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是你记错了,你没有抢我的东西。”

宣正修却一阵摇头。

“有的有的。”

“我抢了…采薇妹妹的名额。”

“成…成为冬年先生学生的名额。”

这话一出,宣采薇扶着宣正修的手一僵。

翌日。

宣正修醒的时候,已是晌午,脸被外头的日光烧得绯红。

宣正修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记不太清昨夜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但他一醒来,就见屏风外头有道亭亭玉立的身影。

辅一细看,竟是宣采薇。

宣正修惊诧,慌忙穿戴好衣裳,快速洗漱好,出了屏风。

宣采薇一副悠哉品茗的模样,似是十分有闲情逸致。

但气氛却一点都不悠闲。

宣正修坐在宣采薇对面,有些疑惑道。

“采薇一大早过来寻我,可有何事?”

宣正修方才已然听下人说了,宣采薇已经等了许久了,就是在等他睡醒。

宣正修又接着道。

“不过,采薇若有急事,也可差人叫醒我便是,作何在这等着。”

宣采薇垂眸,盯着茶杯里飘动的绿茶叶看了一会,才抬眼,冲宣正修淡淡道。

“只是想让大哥多睡一会,清醒一些,我们再谈事。”

闻言,宣正修道。

“究竟是要谈何事?”

宣采薇看了一眼宣正修。

“谈谈大哥昨晚同我说的冬年先生一事。”

宣采薇的语气很淡很轻,似是十分平静,但听在宣正修耳朵里却宛若轰雷。

过了一会,宣正修握着茶杯的手,松了一下,一下子落在桌面上。

宣正修嘴角浮现几分苦笑。

“没想到,最终你还是知道了。”

“也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你得知。”

“其实我原本……”

宣正修本来想说什么,但当同宣采薇干净的眉眼对视时,却发现他没法说出口,那些他过往曾懊悔犹豫的瞬间,他没法说出口。

且说出来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增加一堆借口,让自己在采薇眼里更像个懦夫小人,跳梁小丑。

宣正修决定老老实实地坦白从宽。

这件事,宣采薇为什么没有记忆。

因为是发生在宣采薇失忆的时候。

当年,宣正修的老师,当时还是天下第一国手的冬年先生,曾过府同镇国公有过一局手谈。

而正值顽皮心性的宣正修,偷偷带着那会还能下地的妹妹溜了出去,爬上了冬年先生和镇国公下棋旁边的大树。

自然宣采薇也被宣正修带到了树上去,两人就蹲在树干上看底下冬年先生和镇国公下棋。

那会宣正修已然会下一些棋,且棋力还不差,但他肯定是看不懂冬年先生和镇国公的棋局。

虽然冬年先生还对镇国公故意放水了,但以宣正修的年纪还是看不透。

可年纪更小,却天赋异禀的宣采薇却看懂了。

她悄悄跟一旁的哥哥分享,镇国公该如何如何下,才能赢过冬年先生。

宣正修也听了进去,眼珠微转,就同宣采薇说,要下去帮镇国公下棋,然后让冬年先生表扬宣采薇。

宣正修让宣采薇在树上等他,宣正修则先一步下去了。

果不其然,宣正修将宣采薇告诉他的方法,告诉了镇国公和冬年先生后,两人双双吃惊。

尤其是冬年先生,看着宣正修的眼神,宛若发现瑰宝。

忙同一旁的镇国公道。

“国公爷,不知老夫可有这个荣幸,能收令公子为徒?”

镇国公本是想让宣正修习武,但见宣正修竟然在棋道如此有天赋,一时也犯了难。

索性,镇国公便让宣正修自己做选择。

宣正修本来说完这套棋路,就想说是宣采薇想的,好让冬年先生表演宣采薇。

但他没想到,冬年先生竟然动了收徒的心思。

冬年先生是何身份,即使宣正修不大,也是知道的。

能成为冬年先生的徒弟,当真是莫大的荣幸。

年纪小小的宣正修,一时没忍住诱惑,当时的他犹豫了下,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

可想到身后还在树上殷切期盼等待他的宣采薇,宣正修又觉得应该说出真相。

宣正修眉眼一定,刚想说出真相。

身后,却传来一声痛呼。

原是宣采薇不知怎么从树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了一块石头上,昏了过去。

其后,宣采薇便发起了高烧,高烧退却后,宣采薇的记忆也缺失了一块。

这其中,冬年先生的事,宣采薇也遗忘了。

见着宣采薇遗忘,宣正修内心罪恶的想法再次冒头。

最终,宣正修没能忍住诱惑,他夺了原本属于宣采薇的成就,拿到了冬年先生的弟子的名额。

当初这一念之差,让之后的宣正修一直背负着愧疚,但他胆小懦弱,舍不得拥有的一切,更害怕看到宣采薇谴责的目光。

他不敢说出真相,不敢承认自己是一个抢夺妹妹果实的伪君子,小人。

他甚至都不敢接近宣采薇,就怕接触的越久,感受到妹妹对他的善意,折磨他的良知。

他担不起妹妹对他的这份好。

所以,宣正修只得用冷漠的表皮伪装自己,甚至连明面上的关心都不敢有。

只得救下一只同样病弱受伤的猫咪,把他对宣采薇的感情全部倾注在猫咪上,还给猫咪取名为“多福”,就是希望妹妹能多些福气,早日康复。

宣正修只得自己当年那一步的错,以及后续这么多年的隐瞒,根本不配得到宣采薇的原谅。

可他更害怕失去,他担心真相暴露的一天,宣采薇见过他的丑恶之后,就不会再认他这个哥哥了。

但终究是越拖越错。

拖到如今,到了一个无可挽回,无法收拾的局面。

甚至,是以那样一种方式让宣采薇得知。

宣正修不敢企盼宣采薇原谅,他甚至不敢看宣采薇。

宣采薇从头到尾,一直是沉默地听着宣正修说这些。

直至宣正修最后一句说完。

沉默持续蔓延,空气似乎很安静。

过了许久。

宣采薇清冷的声音才响着。

“大哥,我不怪你当年的所做所为,即使是冬年先生在当时想收我为徒,我定然也会推荐大哥,以我当时的身体,是没法成为冬年先生的徒弟的。”

这一点,宣采薇很清楚,她一开始接触围棋的时候,虽然只用脑力,却也很吃力,再加上后续她身体越来越差。

冬年先生又是男子,总不能让冬年先生日日进她的闺房吧。

宣正修一听,猛地一抬头,眉梢微微露喜,存有那么一丝丝侥幸,莫不是宣采薇会原谅她。

然而……

宣采薇却接着道。

“可是,大哥,你从未向我主动提起过这事。”

“你瞒了我十几年。”

“还用冷漠的态度对我十几年。”

“是,这十几年,你安心的活在了你的世界里。”

“可我…我却曾经傻傻的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得大哥不高兴,才会让我们生隙,或是因为我的身体,我不能陪大哥一起出去玩,所以才会让大哥渐渐远离我。”

“不…不是这样的……”

“大哥,你听我说完。”

“在当时,我都有曾这么想过。”

那些无形中的伤害,即使宣采薇眼下已然长大成人,依然忘不掉当时小小的自己,表现出来的无助。

为何她后来会越来越懂事,宣正修的冷漠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宣采薇会将过错罪责压在自己身上。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懂事,下人才会说她坏话。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懂事,大哥才不跟她玩。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懂事,才惹得母亲烦忧。

……

宣采薇眼微阖,其后缓缓睁开。

“大哥,这件事我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一下,我现在没法说出能原谅你的话。”

话音一落,宣采薇起身出了门。

这一回,她没再回头。

留在原地的宣正修似颓然,一旁的多福快速跑了过去,乖巧地蹭了蹭宣正修的腿。

宣正修看着脚下的多福,心口骤然发疼。

他恍惚间在想,如果这件事,是他主动开的口,主动去向宣采薇承认的错误,是否现在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可惜,世上并没有如果。

宣正修垂了头,这回任多福如何卖萌撒娇,他都无法再展眉。

正如,宣正修或许再也无法一睁眼就看见在外等候他的宣采薇。

***

因为宣正修的事,宣采薇将自己关了几日。

宣采薇其实并不算一个能接受欺骗的人,恶意也好,善意也罢。

两人如若能坦诚相待,好好沟通,兴许很多事就不会发生。

她虽暂时没法原谅宣正修,但或许随着时间的抚平,也或许她愈发能够成熟处事的那一日,能渐渐释然这件事。

不过,现在她不想,所以,这件事的结果,便交给时间去决定。

这几日,宣采薇虽没出门。

但并不代表,她同外界失联,紧些时日,她还收到了不少邀约拜帖信件。

大多都是苍玲珑等人邀她出去玩的,可眼下宣采薇没什么心情,一一都婉拒了。

但翻到信件的时候,宣采薇下意识嘟念一句,秦隐为何不给她写信,走了这么久,也不报个平安。

可宣采薇嘴上虽抱怨,但心里却也明白,估计秦隐此行不好多透露行踪,写信也是容易暴露行踪的行为之一。

所以,宣采薇还是体谅了秦隐,不写信就不写信,但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今日,宣采薇一如既往地翻着信件,而这一回,宣采薇眼神停留在一封信上。

眉眼微愣,下意识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