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草鞋踏入奢华的暖阁之中,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但行进者,却无半点不适局促,反倒处之泰然,更显豁达大方之气度。
宣采薇听到响动回头。
不同于面对姚擎的冷漠,她看似清冷的眉眼微弯,肩膀微微下沉,明显是十分放松的状态。
宣采薇起身,邀请着来人道。
“元无仙师,请过来做。”
来人正是元无仙师,元无仙师身后跟着香栀,显然,宣采薇前头差香栀办的事,就是将元无仙师请了过来。
不过,元无仙师掩在面具下的眉眼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相较之下,元无仙师身后的香栀还要更惊讶一些。
她可没想到自家小姐同这位元无仙师交情这么深,能好到单独见面的份上。
不过,既是自家小姐的安排,身为头号拥护者的香栀自然无条件拥护,其他不该她问的,她也不会多问。
香素将泡好的茶放下后,香栀便拉着香素去暖阁楼下望风,当然香栀还不忘贴心地为二人带上门。
等着屋内只剩下宣采薇和元无后,宣采薇才瞥了一眼元无仙师,语带疑惑道。
“不知,仙师找我所为何事?”
事实上,这次邀约虽然是宣采薇让香栀寻的元无,但却是元无留下的讯息。
也就是宣采薇在元无送给她的礼物中发现的那张白条。
让宣采薇抽空寻他一次。
故而,才有了现在二人的会面。
元无没有转头看宣采薇,只是看向眼前的风景,抿了一口茶道。
“之前送来冷暖玉棋子之人,有一话希望我同你带到,这件事许是对你而言,事关重大,我思来想去,决定当面同你说,希望宣三小姐莫怪我唐突。”
见元无态度客气,宣采薇脸上荡起一个梨涡。
“仙师,虽说我同你相识时日不长,但仙师帮了我大忙,这份情谊采薇永远都会记在心里,之后,凡有仙师需要采薇帮忙之处,尽可提来,采薇义不容辞,所以,还请仙师不必如此见外,我想我二人该是朋友了吧。”
宣采薇好不容易有个朋友,她可想快快定下来。
而元无听到这句话,虽未转头,睫毛却轻轻颤了颤。
耳边宣采薇的声音又是响起。
“不知他们让仙师带什么话给我?”
冷暖玉棋子因为极其贵重,又深得宣采薇喜欢,虽然当时在秦隐的“遇楼”寻宝时,担心被秦隐抓个现行,来去匆匆的紧,但宣采薇心里可一直没放下这件她凭实力赢来的宝物。
而且,她也很想再会会当时同她下棋的那位老者。
当时的棋局,老者是中段加入,且是在审视她的棋路,所以,宣采薇能感觉出来,老者对她有所让步,并没有用全力博杀。
但宣采薇也没有失望,初入棋坛的她,不过是管中窥豹的一位新人而已。
能多同这样的高手对弈,定是能大大提高她的棋力。
之于下棋一道,虽然一开始是因为身体原因,琴棋书画,她只能选择不怎么费力的“棋”。
但也是十分奇怪,当她第一次触碰到黑白棋子,第一次看到棋书之时,她内心的雀跃比肩得到母亲的夸赞之时的欣喜。
仿佛像是宛如黑白的人生中注入了一点点斑斓,虽然极其细微,却让宣采薇每每看到之时,都能暂时忘却身体的病痛,沉浸在棋道给予她的快乐之中。
宣采薇想,她或许是因为不让母亲失望,选择学习下棋,但坚持下去,直至如今,是因为她对棋道的热忱和喜爱。
甚至,她有想过,如果有一日,她身子康建,她也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女棋手。
去选择过让自己快乐且有意义的人生。
只是,她没想到,她真的会听到这样一个选择的机会。
“送来冷暖玉棋子的人,让我同你说,希望你能去参加丹朱宴。”
“丹朱宴”三字划过宣采薇耳边之时,宣采薇握着茶杯的手下意识颤了颤,温热的茶水,溢了一些出来,落在了宣采薇指尖。
“嘶——”一声轻呼出口。
红印染上了宣采薇指尖。
宣采薇肌肤娇嫩的紧,虽然水不算烫,也给她烫出了一道红印。
但下一刻,她指尖出现一个圆盒。
元无仙师的声音响起。
“擦擦吧。”
只是奇怪,元无仙师一贯平静的声音,这一回竟然有些抖,听着好像有些慌张。
不过,她自己受伤,元无仙师慌张什么,手有些发疼的宣采薇没细寻思。
接过元无仙师手里的圆盒,道了一声谢,便开始擦药膏。
只不过,宣采薇很少,可以说是基本上没有自己擦过药膏,所以她挖了一大块,将自己的手涂成了一个难看的“珍珠粒”,之后,宣采薇想把香栀叫进来,拿个手帕包着。
似乎察觉了宣采薇的想法,元无先一步又给她递了个东西道。
“用这个吧。”
是元无仙师风格的手帕,素白干净,没有一点纹饰。
宣采薇很快包好了手指头,下意识看了下包在手指头上的手帕,问了一句。
“元无仙师没有用我送你的手帕吗?”
“是不喜欢吗?”
“不。”
否认地极快。
“只是今日恰巧没带。”
元无寻了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宣采薇没起疑心,点点头。
但若是听在六爻门掌门,元无的师尊耳朵里,可不得冲他坏笑三个时辰。
他哪里是恰巧没带,他就没差把那两张手帕供在三清殿房顶了,跟个宝贝似的,拿着的当晚,就在自个儿屋里,盯着两张手帕看了一宿,哪里还舍得用。
不过,这一切宣采薇不知,她眼下更关心方才元无仙师说的“丹朱宴”的事。
“丹朱宴”,棋之一门中,享有盛名的收徒宴。
传闻当年,“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这其中除了讲了围棋的起源外,也包含了一层教导之意,所以,大魏自打棋风盛行后,便将最为盛大最有为有名的“收徒宴”命名为“丹朱宴”。
说是宴,其实是赛。
来往参赛的众人,需要同天下棋手搏杀,又根据所想要拜师的不同要求,另有其赛制规矩。
值得一提的是,当今国手偶尔也会出现在“丹朱宴”上。
更是引得天下棋手对“丹朱宴”的向往。
即使闭门不出,“丹朱宴”的名气如此之大,她也是有听过的。
好比她哥哥宣正修,当年就是想参加“丹朱宴”,拜得一位名师,但中间因缘际会,他被当时的天下第一国手看上了。
所以,宣采薇在极小的时候,便听过“丹朱宴”的大名,且早已心生向往,只是碍于身体原因,她一直不能前去。
只是,宣采薇有些意外,那位老先生为何想让她参加丹朱宴。
宣采薇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但又恍然,元无仙师又不是当事人,传话人也不可能把这事讲这么细致,想来元无仙师也不知道吧。
宣采薇刚想岔开话题,却见元无仙师平静道。
“许是,他想收你为徒。”
“嗯?”
元无仙师接着道。
“冷暖玉棋子极为珍贵,常人或不可得,宣三小姐该是遇到了一位棋道高人。”
宣采薇点点头,认可元无仙师这话。
元无又道。
“买卖皆是有来有往,棋道高人在遇楼这样的地方,以下棋的方式来售卖冷暖玉棋子这样的珍品,宣三小姐以为他所求为何?”
宣采薇摇头,她当时全然只顾宝物新奇,规矩新奇,并未深想这背后的深意。
“虽然传话人未说,但我听闻看守弟子说,宣三小姐是以渡生棋的名义来寄放礼物的,这是你的假名,想来那位先生想寻你也寻你不得,才会用这样的方法,希望你主动露面。”
宣采薇眨巴了眼,消化了一下元无话里的意思,然后瞳孔一滞。
其后,包得丑丑的手指指向自己,惊道。
“你是说他求得是我?”
“不对,他是以冷暖玉棋子,求一个合心意的徒弟!”
元无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宣采薇的疑问。
宣采薇神色难掩激动和兴奋,她对自身实力,完全无法评估,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小厉害,但天下棋手众多,她这样的小虾米,估计是不够看的。
所以,当听到有一位厉害的棋道高人想收她为徒之时,她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被认可的感觉。
跟被母亲认可一样高兴。
虽然现阶段,她还不够完美,没能成为一位合格且受人仰望的贵女,也不是一位完美的女儿。
但这个目标,宣采薇一直在努力着。
就像她也一直努力着想成为一名女棋手一样。
可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宣采薇以前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所以元无猜测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宣采薇还是反问了再三,似乎是想求个心安。
元无倒是没有不耐烦,又提了补充证据。
“传话人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宣三小姐。”
“她说你若想参加,可再去遇楼,当年你们相遇之地,他会给你一张内宴拜帖。”
闻言,宣采薇庆幸这回手里没拿茶杯,不然可能连茶杯都摔了。
丹朱宴虽然天下棋手皆可参加,但也不是毫无门槛的。
这内宴拜帖,就是一道极难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