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秦隐并不是那般会轻薄一幅画的变态登徒子。
他半倾着身子,微微侧了侧脸,贴近宣采薇,但在距离宣采薇约莫一指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好看的侧脸就这么放大在了宣采薇面前,她甚至能看清秦隐脸颊上的软细绒毛。
宣采薇脑海中有片刻地顿停,似是一片空白。
但就在这时,眼前的秦隐薄唇一张一合,呢喃了一句道。
“盘古墨。”
一句话让宣采薇瞬间醒了神,而秦隐也起了身,松了手,离宣采薇远了些。
下一瞬,画中的宣采薇手忍不住扶住一旁的石桌,另一只手则快速在胸前抚了几下,安抚自己“砰砰砰”跳的心。
暗道,再这么被秦隐吓唬几次,她魂魄都要被吓得分裂了。
宣采薇未曾发现,刚刚秦隐靠近之时,她的心跳比之以往都要来得快。
此时,她还只当自己是被秦隐吓得心跳加快。
而那头秦隐好似确认了“盘古墨”之后,眉头便舒展开来。
稍稍冷静下来的宣采薇一琢磨,不由有些无语凝噎。
估摸着“盘古墨”该是十分特殊的墨料,秦隐只要确认了墨,便能“以墨识画”。
即使眼瞎了,也有一大堆可以确认自己的画是否还在的方法。
宣采薇不知该夸秦隐有先见之明好,还是吐槽秦隐对待一幅画跟对待绝世珍宝一样好。
之后,秦隐并未在此多做停留,只伸手朝宣采薇另一边探去。
将一旁装有“信件”的木匣子拿在了手上,带离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秦隐拿着木匣子离开的宣采薇,抚胸口的手一顿,眼里一愣。
总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点什么。
其后,待秦隐早已离开,宣采薇也彻底冷静了之后,她才忽地想起——
糟糕!
木匣子里的小布包没有叠好!
要是秦隐发现木匣子被人动过,指不定杀她个回马枪,让她死得透透的。
宣采薇心惊胆战过了一夜,若不是因为秦隐受伤而归,这院子里看守的护卫多了许多,可能当夜宣采薇便跑路了。
跑不了路的宣采薇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小木屋里放“黑鱼白棋眼”。
只等明日看看穿成个什么东西,能否助她去找到元无仙师,或者能给元无仙师留个信号也是好事。
转眼到了第二日,虽然宣采薇心惊胆战了一晚上,但许是秦隐刚刚回来,无暇顾及其他,应该只是将木匣子收好了,并没有察觉里面的变化,也就没有杀回马枪。
等到宣采薇再次睁眼时,她眼里有片刻的愣怔,但在下一刻,她立马划过狂喜。
这有力的身板。
这钻蓝的色泽。
这华贵的气质。
这迷人的黑喙。
当然,这些都没有也没所谓,只要她拥有新身体的本能即可。
飞。
宣采薇这一回,穿成了一只会飞的鹦鹉。
一直以来,全是穿死物的宣采薇,未曾想到,她竟然还能穿到活物身上。
宣采薇起初因为震惊愣了愣,其后,巨大的狂喜一下子席卷到了她的脑海,不对,是鸟头。
她如今可是只会飞的漂亮鹦鹉,只要找准六爻门的方向,扑闪扑闪翅膀,一个白日,总归是能到的。
宣采薇说做就做,快速转了转漂亮的鹦鹉头,四下张望了下,却见自己是站在一块瓦片上,左右四周全是瓦片,看来她是在某个屋子的屋顶。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宣采薇粗粗一扫,大致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地方了。
该是京师某位高官贵胄之家。
为何如此确定?
宣采薇虽然见识不多,但她见得都是好东西。
瞧这底下大小院落,砖瓦皆是上乘材质不说,右边的假山园林仿制江南工艺,虽然没得镇国公府上大,但也不算小了,造价定然不菲。
更别说,再远一些的花园里,种植的名贵花草,其中更有连宣采薇都难得吃惊的“十八学士”。
瞬间,宣采薇对于自己所处位置,有了更为准确的判断。
她如今应该是在“南府”。
京师第一美人,南婉兮的家。
因为整个京师,除了皇宫外,便只有南府有“十八学士”。
说书人当时说的是——
十八学士,花中珍品,唯京师第一美人可配。
说起来,宣采薇虽从未同南婉兮打过交道,但偶尔也听过她的传闻,再加上之后又听了说书人的补充。
在宣采薇印象里,南婉兮此人有个特点,极其自信。
像是向阳之花,无时无刻都彰显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听闻只要有南婉兮出现的场合,除了有那么几个例外的,在场贵女基本上都要被南婉兮容貌碾压。
不过,南婉兮有天赐的容颜,也难怪自信满满。
甚至于宣采薇猜测,南婉兮的自信许是遗传,不然怎么会在南婉兮还是皱巴巴的一团红屁孩子的时候,就给她取名为——
婉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该是赋予了多高的期望,当然南婉兮确实也没辜负这份期望就是了。
宣采薇心头闪过关于南府的讯息。
最后才在犄角旮旯闪过一条讯息——
等等,传闻中南婉兮好像喜欢秦隐来着?
只不过,这个讯息来的快,去的也快。
宣采薇想了想,好似与她无关,就置之脑后去了。
宣采薇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一番说书人说的南府的位置,离六爻门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她要努努力,白日肯定能飞到,且时间还绰绰有余。
这么一想,宣采薇越发开心起来,差点笑出了声。
只是当宣采薇刚刚准备扑闪扑闪翅膀飞离南府时,她忽地听到脚下屋子传来了一个声音。
“侯爷,拉拢寇山海的计划失败,我们又该如何解决掉宣知义?绝了镇国公府的根基。”
一句话,让宣采薇瞬间放下了翅膀。
一双鸟目盛满了惊讶盯着脚下的瓦片。
似乎想把瓦片盯穿,看看究竟是谁在合谋想置他们镇国公府于死地!
宣采薇抿了抿巨大的黑色鸟喙,似是思考了一瞬,然后,安静而又果断地垂下了翅膀。
她现在还不能离开。
***
只宣采薇也不敢多动,担心打草惊蛇,身子微蹲,贴近瓦片,想听得更仔细一些。
“侯爷,您倒是说句话呀,卸不掉宣知义手上的兵权,咱们如何能成事?”
“难道侯爷甘心屈尊在宣知义之下?如今世道,本就重文轻武,侯爷您在朝中或是民众之中,声望皆是压过宣知义,他如今就是仗着把着点兵权,才敢在侯爷面前耀武扬威,而且圣上也更仰仗侯爷您不是。”
“侯爷,您难道不想同御棋公平起平坐吗?”
……
屋内约莫至少有三个人,除了一开始被唤作“侯爷”的那位,另外还有两个人,方才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便是这两个人传出来的。
而宣采薇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何身份,但她能铁板钉钉确定“侯爷”的身份。
在这个府里,能被成为“侯爷”的只有冠南侯。
这整个南府的主人,南婉兮的父亲。
宣采薇鸟眼一竖,似乎有些无法将眼前所见之事实,同说书人嘴里说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冠南侯联系在一起。
冠南侯一府,据说书人而言,也是文豪世家,虽比不得御棋公府于文之地位,但也是稍稍次之而已,不过近年来博文侯府同镇国公府有婚约关系,两家势力似捆绑在了一起,博文侯府的名望一下子拔高了不少,冠南侯的地位又下降了一些。
但冠南侯此人据说好脾气的紧,即使面对压过他一头的博文侯也是笑眼眯眯的模样,还能同其谈笑风生。
可没想到,冠南侯竟然是只笑眼狐狸。
照着底下两人和先前宣采薇在寇山海那里遇到的黑衣人,三人合并透露出来的信息便是——
他们镇国公府挡了某股势力的路,这股势力欲谋大事,定要将镇国公府拉下马。
可什么样的大事,需要将镇国公府拉下马?
宣采薇冷不丁想起秦隐暗门里藏得那堆信件,身子顿时一僵。
底下这群人,莫非也想谋反?!
……
好一会,宣采薇心里的惊涛骇浪才算稍稍平息,若不是之前有了“秦隐谋反”一事打底,可能这一回,她还没那么快缓过来。
虽然宣采薇不喜阴谋诡计,可现在底下人针对的对象已然是他们镇国公府,也由不得宣采薇不细细分析。
宣采薇又多听了一会,那个冠南侯虽然一直没多说话,可其他两人倒是说了许多。
原来冠南侯表面上是归属在御棋公的势力,同时也是属于“文”这一方的势力,但冠南侯不甘居于御棋公之下,决心得一个从龙之功。
而究竟是帮谁夺皇位,几人却只字未提。
不过,不论帮谁,在他们嘴里,镇国公府都是一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
因为,镇国公府一脉多年来从不参与夺嫡站队。
他们忠于的只有一个人——
大魏当朝皇帝。
或者说,镇国公府甚至也不是忠于某一个具体的人。
他们忠于的是一个国家——
大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