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的宣采薇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命运就是在“玩弄”她。
事情往前倒一倒。
看着元无摊开的掌心,当时的宣采薇虽然守礼,但自己的小棋子身体实在不中用,而且鹰隼速度极快,早已不知道离渡生楼有多远,单靠自己蹦蹦跳跳回去,完全是天方夜谭。
饶是宣采薇再怎么守礼,这个时候也知道要变通。
所以等到她好不容易终于在鹰隼嘴里挣扎出来,整个身体还环绕着鹰隼嘴里难闻气味,熏得她直想吐之时,看着近在咫尺的元无掌心,就仿佛跟见着了亲人一般,抖着身子快速滚了过去。
只是,意外也在此发生。
宣采薇怎么都想不到在她已然决定相信元无,向他坦诚,找到了一线回家的希望的时候,她会体会到希望破碎的感觉。
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疼痛,在宣采薇的小棋子身体接触到元无掌心的瞬间席卷全身。
下一刻,宣采薇意识彻底昏迷。
只留下等了一会的元无盯着掌心似瞬间静止不动的呆愣棋子,眉头微微收紧,了无生气的眸子里渐渐沉了沉。
***
等到宣采薇再有意识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是先吐槽老天玩她好,还是先哭泣自己竟然错失了“回家”的机会。
宣采薇怎么都没想到,元无仙师竟然也能直接逼退她的灵魂,就跟她先前遇到的青玉扳指男一样。
若不是两人明显手掌痕迹有差,宣采薇定是要以为是一个人。
可宣采薇连青玉扳指男为何能逼退她灵魂皆不知,更别说元无了。
而且,现在她也没心情想这个,错失了“回家”机会的宣采薇大受打击,意志消沉了好几日,就连自己这回又穿成了个什么物件都没具体细细研究,反正不是她自己,只约莫知道好像是一幅画,而且,估计这幅画的主人也不太喜欢这幅画,不然,不会将这幅画藏在这么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落灰,也正因为太黑,宣采薇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幅画是个什么模样。
先前那几个夜晚,宣采薇消沉着,也没心思注意。
如此过了几日后,宣采薇终于稍稍收拾了点心情,重整旗鼓,打起了精神来。
宣采薇能这么快从打击中走出来,倒也是“多亏”了头顶的老天爷自小就爱磋磨她。
宣采薇虽身体病弱,又有预言加持,但庆幸的是,镇国公和她母亲从未想过要放弃她,自小便为她广寻良医,可她身体的病,若是那么容易能看好,就不会让镇国公和母亲头疼了。
所以,从希望到绝望这样的事,她自小便经历了很多,也比常人的心性更加坚韧。
打起精神来的宣采薇,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她现在究竟具体是个什么模样的画。
是夜。
宣采薇今夜打算趁着夜半三更之时,操纵着这幅画,出去找个有光亮的地方好好看看。
但她这个想法还未付诸行动,便被人打乱。
此时,宣采薇正屏息,透过门缝小心地观察外面的掌灯老者。
看其穿着打扮,好似大户人家的管家。
老者轻车熟路地给房间里点了灯。
屋内一下子亮堂了不少,宣采薇这才发现,这是一间书房。
而她跟前有一道浅浅的门缝,宣采薇先前便是从这门缝里,窥探外面的老者的。
门缝外是一个书架,上面散落着一些书籍,随意堆放,并不算特别规整。
宣采薇琢磨着自己应该是在收藏屋一样的地方。
以前她听母亲说过,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总爱在书房里布置一件收藏屋,用以收藏自己珍爱的藏品。
不过宣采薇因为好几日不见此地主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只当这幅画的主人拿收藏屋当废弃屋用。
一时,倒也有几分庆幸。
主人不惦记这幅画,届时她跑了也无人知。
老者点完灯便是关门出去了,留宣采薇自己同屋内唯一的一盏灯,大眼瞪小眼。
但没过多会,宣采薇就听到屋外就细碎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一个妙龄少女激动的声音。
“春桃,春桃,你听说了吗?今夜郡王爷将要回府。”
“当然听说了,这在东院都传开了,你是没瞧着东院那一个个小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就为了能得咱们家郡王多看一眼。”
“嗤嗤!那她们今日可要失望了,这么晚了,郡王爷也不能去东院叨扰老夫人。”
“再说,咱们家郡王,可是京师里有名的高岭之花,又岂能看上东院那些庸脂俗粉。”
“那是自然,只有我们才貌双全的红袖姐姐才得以入郡王的眼。”
“春…春桃,切莫胡说,我只想一心好好侍奉郡王爷而已。”激动少女的声音有些支吾,带着明显的羞涩。
“红袖姐姐,你就是太矜持了,咱们整个淮安郡王府里就属你最出挑,我听说老夫人已然准备给郡王爷身边挑选伺候的人儿,这人选,你肯定是八九不离十。”
“当…当真?!”
“自然,我姑母可是东院里在老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出不得错。”
“既如此,春桃,今夜我们还是先回吧。”
“红袖姐姐不是想给郡王爷送甜汤?”
“今夜就算了吧,现在细细琢磨有些唐突,郡王爷一贯不让我们这些下人靠近这间书房,要是一会回头看见我二人在此等候,招了厌烦,倒也不好。”
……
不一会,脚步声远去。
而从头到尾听了个全的宣采薇,心头着实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她竟然穿成了淮安郡王书房暗门里的一幅画。
淮安郡王此人,一开始宣采薇完全不知道是谁,只偶尔在宣静姝嘴里听到过几回,说是京师里难得同她的未婚夫姚擎媲美之人。
不过,宣采薇一贯守礼,自己当时已有婚约,不好多谈论其他外男之事,所以,每当宣静姝想深入延续这个话题时,都被宣采薇喊了停。
但在宣采薇穿成说书人扇子的那段时间,除了听京城的热门流行八卦外,听得最多的便是淮安郡王的八卦。
这让她想不记住这人都难。
【听说淮安郡王是京师第一美男子?】
【听说京师第一才女,京师第一美人,京师第一女棋手都倾慕于他?可他好似一个都没瞧上?性子孤僻冷漠宛如千年寒玉。】
【因为腰间常常悬挂着一个黑色棋子腰佩,所以众人猜测淮安郡王该是会喜欢擅棋的女子,若是能赢过淮安郡王,应该会得到他的另眼相看,可惜淮安郡王除了当今圣上外,从不同人对弈。】
……
宣采薇细细捋着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关于淮安郡王的信息,捋到“淮安郡王除了当今圣上外,从不同人对弈这一信息”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屋内掌灯,亮堂一室,此时的宣采薇已然能看清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的画。
但就是因为能看清,所以才觉得不对。
宣采薇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纤细白皙一看就是女子的手腕,再看了一眼一旁画里的棋盘,眼里划过一丝迷惑。
藏在淮安郡王书房暗门里的一幅画,为何会是一幅“女子下棋图”?
宣采薇正不解着,忽地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哐当”。
是关门且落锁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脚步声传来。
宣采薇秀眉一扬,方才听屋外两个丫鬟的对话,今夜淮安郡王会归府。
所以,来人是淮安郡王?
难得,宣采薇眼里浮现了几分好奇。
她这几分好奇,也是被说书人勾起来的,从说书人嘴里说出的淮安郡王,可是一个比姚擎不知道风头盛了多少的了不得人物。
绝不是宣静姝嘴里的“媲美”那般水准,甚至,听完说书人嘴里的淮安郡王,让宣采薇一度对宣静姝的话产生怀疑。
怀疑她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才将姚擎同淮安郡王相提并论。
不过这其中,宣采薇最为好奇的便是淮安郡王的长相,她也想知道这京师第一美男子,能俊秀到何等程度,才会受到京师站在塔尖的三大贵女的同时青睐?
宣采薇眉眼微动,扒拉在门缝边上,好奇地朝外张望着。
彼时,来人已然朝着书架走了过来。
随着晃动的灯影,一点点进入宣采薇的眼帘。
细长的脖颈……
漂亮的下颌骨……
微泯的薄唇……
高挺的鼻梁……
然后眼睛……
额,眼睛被书架挡住了看不见。
宣采薇一愣,微微抬头,这才发现来人身量高大,她嘴角微垂,瞥了一眼碍事的书本,有些遗憾没能见识到京师第一美男子的风采。
但看其打扮,确实是淮安郡王无误,就是不知淮安郡王深夜到书房来是为何。
宣采薇眉头轻锁,淮安郡王在此,今夜她可就不好出去了。
就在宣采薇犯难之时,忽然从窗外飞进了一只白胖鸽子,乖巧地停在淮安郡王的肩头。
只见淮安郡王顺手便取下鸽子腿上的纸条,然后展开。
因为离得近,宣采薇亦然能看到纸条上的字。
“暂时安全,主子放心。”
咦?这是什么意思?
宣采薇初来乍到,只觉全然有些摸不清情况,但直觉告诉她,这淮安郡王好似有些古怪,跟传闻中的有点不一样。
宣采薇摸不清情况,但很明显,淮安郡王知道这张纸条的意思。
他皱紧的长眉,微微舒展了一下。
接着转身,正正对上了书架,宣采薇盯着忽然出现在她跟前的薄唇一愣。
虽是隔了一道门和一层书架。
但她还是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观察除了她父亲以外的男子面容,心里冷不丁有些紧张。
然而,宣采薇没想到更紧张的还在后头。
淮安郡王杵在宣采薇跟前,准确地说是杵在书架跟前好一会,然后手微抬,朝着书架上某处按了一下。
下一刻,书架和暗门同时散开——
一张淡漠的男子容颜映入宣采薇眼前。
猝不及防到让宣采薇都忘了惊讶。
跟前的淮安郡王似风尘仆仆而归,穿着一袭黑色金纹披风,细长的凤眼若不是全然冷漠,指不定多勾人魅惑,风情外露。
就像压在雪山冰湖底的一坛醉人美酒,冰冷抑制住了欲.狂,却抑制不住烈酒香。
便是寒酒伤身,也甘之如饴。
那一刻,宣采薇脑海里似木然,等好不容易从淮安郡王的美貌冲击中醒神过来,心里只浮现了一句话。
【还…还真有点好看。】
对此,淮安郡王一切都不知情。
他只是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宣采薇,眸中情绪晦涩,宣采薇看不分明。
且宣采薇还有些不敢看,除却第一次如此近看男子面容羞涩外,宣采薇更怕自己同淮安郡王对视,自己会露出什么马脚。
毕竟现在是夜里,她是可以动的。
就在宣采薇担心琢磨怎么才能扮演一个完美的木头人时,跟前的淮安郡王倒是动了。
只是这动得……
越发让宣采薇紧张。
宣采薇看着近在咫尺的细长手指,脑海警钟大响,虽然白皙修长,十分好看,但眼下的宣采薇根本无暇欣赏,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是不是要被非礼了?!
若是这般…休…休怪她吓着淮安郡王!
宣采薇变色,只想着若是一会淮安郡王再靠近一下,她可就忍不住要跑路了。
但好在淮安郡王的指尖距离宣采薇所在的画只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他手指轻轻顿了顿,停了下来。
表面装木头人的宣采薇,心里快速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都还没松到尾巴,宣采薇就见眼前沉默了一会的淮安郡王忽地抬眼,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同她,一字一句道。
“别怕,吾定护你。”
声音清清淡淡,带着别扭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