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了天子点头,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顺利了许多。
虽然许多人都抱怨婚期太近,时间太赶,可真要说起来也不算什么。
毕竟,宋晚玉都已这个年纪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十多岁便要嫁人,宋晚玉却硬生生的给拖到了二十多岁。所以,许多东西,早些年便已经为她备好了,近几年又陆陆续续的添了许多,虽时间仓促了些,可真准备起来竟也是有条不紊。
当然,嫁衣喜服一类的总不好用旧的,还是要现赶的。宋晚玉的嫁衣便是在她身体康健后,由专人负责量体裁衣,百多十个绣娘一起赶工方才在十月初的时候赶了出来。霍璋的喜服虽不必宋晚玉嫁衣这般讲究依旧也是费了一番的功夫。
待得嫁衣喜服赶制出来后,天子先让人将那一整套的喜服送去霍府,倒是将那件簇新的嫁衣留了下来。
第二日便把宋晚玉唤进了宫里。
因着婚期渐近,宋晚玉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心下也忐忑的很。只是,这会儿入宫见了天子,她却是笑盈盈的,行过礼后便挨在天子身边坐下,撒娇似得问道:“这几日我都没能进宫,阿耶肯定是想我了吧?”
天子原还故意板着脸,听她这般说果是绷不住了,只得抬眼扫了她一眼,笑骂道:“就你会说话!”
宋晚玉眨巴了下眼睛,颊边还有小梨涡。
甜的叫人都生不起气来。
天子叹了口气,这才与她说了今日唤她入宫的原由:“你的嫁衣昨儿已是赶出来了,我想着正好把你叫进来,试一试衣衫也好。”
说起嫁衣,宋晚玉眼睛都亮了,睁着一双亮莹莹的乌眸看着天子,眸中仿佛落了星子一般。
天子被她看得心软,便摆了摆手,让內侍将昨日赶制出来的嫁衣给拿上来。
不一时,便见着几个年轻宫人端着一整套的嫁衣从门外进来。
宋晚玉这一整套的嫁衣繁复贵重,从凤冠、大衫、里衣、霞帔、革带等都是成套的。
因着分量足,用料讲究,这一整套的东西,足足搁了几个大托盘,几个宫人鱼贯而入,皆是轻手轻脚,就这样端到了宋晚玉的跟前。
宋晚玉原就极爱华服美饰,平日所用也多是极尽奢华,如今见着这一整套的东西,自是十分喜欢。想到这就是她的嫁衣,再过些日子,她便将穿戴上这些就嫁给霍璋,她那双落了星子般的眸子便更亮了,忍不住回头去看天子。
直到此时,她都还有种如在梦中的恍惚感和不真实感——再过几日,她真就穿着这身嫁衣和霍璋成婚,两人真就能在一起了?
怎么感觉像是做梦似的?!
其实,她以前做梦都不敢这样想的啊.........
知女莫若父,一看宋晚玉这脸色,天子大概就能猜着她现下正想些什么,颇有些看不上女儿这没出息的模样,便开口道:“行了,再过些时候便是你大婚的日子了。提前试试也好。”
当然,天子也有自己的私心:好容易才把女儿养大了,偏偏生女外向,一颗心全都偏了那姓霍的小子。只是,无论如何,女儿换嫁衣的模样,他这做阿耶的肯定要第一个看。
宋晚玉虽是不知天子心思,眼见着华美嫁衣,自也有一试之意,听了天子这话便立时点了头。
当然,这么几个托盘的东西,若是全都穿戴上肯定需要不少时间,宋晚玉说是要试,其实也就是只是试了试那件大红色的嫁衣。
几个宫人端着托盘,跟在宋晚玉身后,去了偏殿更衣。
约莫过了一刻钟,宋晚玉方才换好嫁衣从偏殿出来。因她怕自己不小心弄脏了这新制出来的嫁衣,行动间难免更添了几分的小心与仔细,看着倒是娴静优雅。
天子凝目看着自己捧在掌心养大的女儿穿着大红嫁衣,就这样一步步的朝他走来,一时间眸光也微微的有些变了,心中思绪纷起,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宋晚玉也注意到了天子的神色,也跟着抬眼看了过来,对着天子粲然一笑:“阿耶你看,怎么样?”
天子沉默片刻,只静静的看着她,忽而便红了眼眶:“好看!”
顿了顿,他又叹气:“可惜你阿娘去得早,没能看见你穿嫁衣的模样。”
宋晚玉听着这话,心下也有些酸软,只面上还笑着,上前几步,笑与天子道:“阿耶忘了,我小时候,阿娘也爱给我做红衣裳,让我扮新娘子呢.........”
这还真是元穆皇后爱做的事情——她素来最爱好颜色,最喜欢的便是宋晚玉与秦王这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儿女。因着秦王到底是男儿,大了些后便要跟在天子身边习文练武,不好“长于妇人之手”,元穆皇后这打扮儿女的心只能都搁在了宋晚玉身上,时不时的便要打扮女儿,还要给女儿做漂亮的红衣裳,让她扮新娘子。
宋晚玉毕竟是独女,生得也好,又被元穆皇后这般娇惯着,私心里也是十分爱美的。故而,元穆皇后悄悄的给女儿做漂亮的红衣裳,给她打扮,她都十分配合,还要穿戴整齐了去家人跟前炫耀。
天子这做父亲的自然也是被炫耀对象。
........
当然,这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此时听得宋晚玉提起,天子不由也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道:“是啊,她就爱打扮你,每每都要给你做新裙子,扮新娘的红裙子就有好几条。”说着说着,天子竟也笑了,只是眸中隐隐闪着波光,“有一回,二郎惹了她生气,险些便要被套一身红裙子.......”
说起这个,宋晚玉也是忍俊不禁:“亏得二兄一贯机灵,当机立断,直接在泥地上滚了一圈,蹭了一身的泥。阿娘怕弄脏了裙子,只得罢了。”不得不说,秦王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尤其是能狠能忍,为了不穿小裙子居然还能自己往泥地上滚,一点都不怕脏。
天子颔首应声,语调里带了些对于回忆的怀恋:“你阿娘那性子,哪里能算?!她那日憋了一肚子火,抓着我念了半宿,第二天还是气不过,索性就把二郎揪回来,打了一通才算是罢了。”
那会儿宋晚玉毕竟年纪小,后续发展还真不知道,此时听得天子说起,不禁也是笑,一面笑一面道:“我都不知道这个。”
天子摇了摇头:“你阿娘是打过了便消了气,二郎嘛.......他自小便要面子,哪里会把自己被打肿屁股的事往外说?”
说着说着,父女两个不约而同的都笑了,笑过了,又有些感伤。
天子道:“唉,她自来就爱折腾这些,爱看你穿红裙子,爱把你扮作新娘子........要是现下见着你这一身,她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宋晚玉也被天子说得湿了眼睛,上前几步,挨着他坐下。
父女两人一时都没了声音。
不过,天子毕竟是天子,感伤了片刻后又打叠起精神,笑与她道:“这衣衫果真是正合适,瞧着都精神了许多。我叫人把镜子搬来,你自己也瞧瞧,若有要改的地方,早些说了,回头绣娘哪里也能改一改。”
宋晚玉点了点头。
天子便吩咐了几句。
很快便有人抬着一人高的大镜子入了内殿,就摆在宋晚玉跟前。
宋晚玉悄悄的踮了踮脚,让镜子中的自己看着更加高挑些,然后又转了个圈。
大红色裙裾跟着转动,飘转如同一朵初初绽开的艳丽的花卉。
宋晚玉则是悄悄的往镜中看,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美人红衣如火,乌发如墨,肤如凝脂,颜色极美。当她抓着衣裙一角,转身抬眸间,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就连那大红色的裙裾似乎也在半空中划出了柔软的弧线。
看了片刻,宋晚玉便抓着裙摆走回了天子身边,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天子才与女儿一起回忆了一番旧事,正满腹的感伤与怀念,一颗心也是极软的,难得耐心的听她把话说完了,这才抬眼看她,蹙了蹙眉。
宋晚玉便抱着天子的胳膊,小声求道:“.....就一次,回头我就叫人把这衣服送回来。”
天子一时没有应声。
宋晚玉便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阿耶!”
到底还是拗不过女儿,天子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点了头:“算了,都由你吧。”
宋晚玉又惊又喜,伸手抱住了天子的胳膊,轻轻的晃了两下,然后仰头去看天子,露出那初雪般净白的小脸。
她原就生得明艳,此时一张小脸仿佛发着光,明亮灼人,一双凤眸圆睁着,哪怕有长睫遮掩,眸中依旧不觉流露出些许的笑意来,细声细气的道:“我就知道阿耶疼我。”
天子一直紧绷着的脸上不由也显出笑来,眼尾荡出细纹来。
父女两人又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宋晚玉这才起身出宫。
从宫里出来时,宋晚玉虽还披了一件银白色的斗篷,但斗篷里仍旧是那一身还未换下的大红嫁衣。宋晚玉就穿着这身大红嫁衣上了马车,隔着车帘,低声吩咐下人:“出宫,去霍府。”
她与天子求了又求,就是想先穿着这身大红嫁衣去见霍璋一面——为着筹备婚事,她与霍璋其实也有几日没见了。
所以,她此时是真心希望能够让霍璋也看一看现下的她,看一看她穿嫁衣时的模样。
在他们成婚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