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是我不好

宋晚玉兴冲冲的去了西院。

直到进了内室,她方才下意识的收了声,放轻了步子——珍珠说,霍璋正在歇息,宋晚玉自然也担心自己打搅到人。

然而,哪怕宋晚玉有意放轻了步子,屋里正闭目养神的霍璋还是立刻就听到了。

甚至,他很轻易的就能从这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里分辨出了来人:来的正是昨日里的那个“木明月”。但他并未睁眼也并未出声。

事实上,他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

昨夜里,木明月抱着花瓶,冒雨而来时便形容可疑,尤其是问及名字时的犹豫......霍璋当时便对这个木明月心存怀疑,只是并未戳破,甚至还主动给了“送花”这一台阶,放松对方警惕。也正因着他心里存疑,所以心念一动,索性便留她下来说话,想着试探一二。

只是,也不知这姑娘真就是没心没肺、全无心机,还是藏得太深,竟是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霍璋昨夜扶她上榻时,心里多少还存着试探,一直没睡沉,也是想着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没想到,对方全无防备,睡得香甜,反到是感染了一直存心提防的霍璋,不知不觉间也跟着睡了过去。

等这日一觉醒来,榻边的人已不见踪影,霍璋回想起来倒觉自己可笑:事到如今,他这般的情况,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算计的?

这么想着,霍璋又难免厌烦起这样无法信任旁人,总要恶意揣测旁人的自己——挑断的手筋脚筋还能续接上,被捏碎的人心却未必能重新拼好。

所以,如今木明月又来了,霍璋索性闭上眼睛,就当自己睡着了。

这样,既不必理会来人,也能少些麻烦——他如今都已这般地步,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完以后的日子,完成霍母最后的愿望,也算是好事.......

宋晚玉全然不知霍璋此时的心思,轻手轻脚的上前去,见霍璋还闭眼躺着便也不叫人,只挨在榻边坐下,然后托腮看着霍璋。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自昨日上过药后,霍璋脸上的伤疤似乎也浅了些。

也许,过不了多久,霍璋脸上的伤就能好了。也许,他的身体也能如这伤疤一般好起来,等他身体康复了,或许还能叫他去二兄帐下做事.......以他的才干,肯定不多时便又会成为原来那个英姿飒爽的霍小将军。

虽然太医提过,他的手筋脚筋是断过的,可能“比常人脆弱些,许多地方也都要注意些”,可诸葛武侯不也多是坐着四轮车出征的?也没见着有人因此而看低了武侯,甚至,人家还管四轮车叫武侯车呢。

可见只要胸有千军,一些小处都是能够弥补的。

这么想着,宋晚玉心头的烦恼似乎也去了些,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凤眸,目光灼灼的看着榻上的霍璋,不禁欢喜起来,用力抿了抿唇,这才忍住了笑。

哪怕闭着眼睛,霍璋都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来自榻边的那道炙热目光。或者说,因为他闭着眼睛,所以那样的目光更具存在感,使他下意识的紧绷起身体,整个人就像是丢进了火里。

火焰熊熊,烧得人头晕,口干舌燥。

霍璋知道,自己不能再闭着眼装下去了。所以,他眼睫微动,还是睁开眼睛,转目去看榻边的人。

见他醒来,宋晚玉忍不住的眨了眨眼睛:“你醒了?”

不待霍璋开口,她以轻快的语调接着往下道:“我正想着帮你上药呢,等上完药,就能用晚膳了......对了,我问过太医了,若是涂药按摩前先用艾草包敷一敷,更有利于经脉愈合。这回还带了艾草包!”

霍璋能够察觉到对方这一连串的话里听出她的认真和关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宋晚玉便当他是默认了,主动伸手扶他起来,然后又转头要去取昨日留下的两个药盒。

只是,她一看药盒的摆放位置,忍不住就蹙眉,看了霍璋一眼。

霍璋有些莫名,眼睫微扬,抬眼看了回去。

宋晚玉却极难得的睁大眼睛,用力瞪着霍璋,双颊微鼓,看起来气鼓鼓的:“你昨天还说,剩下的你自己来!所以我才没有给你身上涂药,结果你根本连动都没动!”

霍璋:“.......”

霍璋这些日子一向过得有些敷衍,心里也确实是不在意那些事,所以昨日随口应下的话转头便忘了。只是,如今被宋晚玉瞪大眼睛,这般认真指责,他不觉竟也生出些罕见的不自在来,下意识的应声:“是我不好!”

谁知,与此同时,宋晚玉也小声说了一句:“是我不好.......”昨天不该就这么轻易的信了霍璋的话!该盯着他上完药的!

两人的声音,一重一轻,就这样撞在一起。

虽知不该,霍璋仍旧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他脸容俊秀,此时唇角微弯,面上轮廓似也柔和稍许,本还有些冷淡的神色缓了下来,显出些微的笑意来。

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宋晚玉耳颊也跟着隐隐发烫,一时也生不起他的气,最后只好气自己不够用心,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然后,她又气鼓鼓的转身,将那两个药盒子以及回府后叫人准备的艾草包一起拿了上来。

她先将艾草包敷在霍璋的手腕脚腕上——按照孙太医的说法,先热敷两刻钟,然后才能涂药按摩。

艾草包有些热,贴着皮肤是更是烫得厉害,然而对于因为被挑断手筋脚筋而常年手脚冰凉的霍璋来说,这样的热度又叫他觉得舒服,十分的妥帖。

腕上敷着艾草包时,他先是下意识的紧绷起皮肤,随即又慢慢的放松下来,如同皮肤泡在热水里一般。只是,这一次,他垂下眼睫,依稀还能嗅到空气里清淡而干燥的艾草气息。

很淡很淡,远比不上那些馥郁的花香或是甜暖的熏香,霍璋却觉得这气味闻着十分舒服,一直提着的心似乎也在这样的温暖与香味中放松了下来。

宋晚玉给人敷完了艾草包,这便又伸手打开药盒盖子,指尖沾了沾墨黑色的药膏,便要往霍璋脸上的伤疤涂抹。

只是,她一抬头便能看见霍璋看过来的目光。

不知怎的,她又觉得有些脸热,只能没话找话的说着:“我来之前已经净过手了.......”

霍璋只“嗯”了一声,倒是并不十分在意这个——虽说上药这事该认真些,可还真不至于上一次药便要净一次手。

霍璋自觉自己眼下还没讲究到这份上。

宋晚玉其实也并不很在意霍璋此时的回应,她嘴里说着话,脸上仍旧是热着的,待指尖碰着霍璋脸上的伤疤时,脸上不觉更烫了。

上次霍璋闭着眼睛,她上药时虽也觉得心下忐忑却远没有如今这般被霍璋注视时的脸热心跳。

明明是给人上药,可她沾着药膏的指尖反倒隐隐发麻,手指绷得紧紧的,几乎便要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