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玉心下疑惑,因为事涉霍璋,难免更添几分警惕。
所以,应答时,她的话也简短了许多,言简意赅的道:“还未,怎么了?”
她昨日里一直在为霍璋的事情忙上忙下,忙到半夜还不忘捧着花瓶给人送花,哪里顾得上与德妃说事?更何况,以萧德妃与霍璋以前的关系,她这一时之间实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都不知该不该告诉对方......
秦王却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劝你最好先等等,先问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是等我的人把事情查清楚,再考虑要不要往外说。”
秦王这话说得冷淡,宋晚玉听入耳中却觉得他似乎别有深意。
在萧德妃尚在闺中,还只是萧家三姑娘萧清音的时候,宋晚玉便认识她了。当然,宋晚玉当时之所以会结识萧清音,更多的也是因为萧家与霍家乃是世交,萧清音与霍璋两人自幼便有婚约,她是想要借此离霍璋更近些。但萧清音为人温柔大方,宋晚玉当初在洛阳时也受过些照顾,自然也十分感念。
只可惜,后来霍家出了事,外头都传霍璋的死讯,而萧清音则是在那时候入了末帝的后宫。没几年,宋家起兵,萧清音当时已经失宠,被末帝丢在了行宫里,阴差阳错的落到了天子的手里。那会儿,萧清音见了宋晚玉这个旧友,泪如雨下,哭着说了许多旧事,说是因着当年霍家出事,萧家担忧末帝迁怒,方才不顾她的意愿送她入宫,以此取信末帝........
宋晚玉与她原就有些情分,心下又很为霍璋的事情难受。那会儿听她追忆过往,流着泪说起霍璋,难免心软,便帮着在天子跟前说了些好话。
再后来,萧清音渐渐地得了天子看重,步步高升,便又成了如今的萧德妃。
也正因如此,宋晚玉与萧德妃感情一向不错,两人虽是嫡女庶母,倒是时常在一处说话——对以往的宋晚玉来说,萧清音乃是真正见证了她当年仰慕霍璋那段时光的旧友,也是少有的能与她一起回忆霍璋和那些往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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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玉听出秦王的话外之音,难免要替人辩解:“当年霍家出事,她还只十几岁,又能有什么法子?便是之后的入宫侍君,只怕也是萧家的意思,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能做主?”
秦王却反问道:“换做是你,这样的事,阿耶可能做得了你的主?”
宋晚玉顿了顿,道:“我与她又不一样。”
秦王意味深长的道:“是啊,你们不一样。”
换做宋晚玉,她是绝不会在未婚夫婿家中出事、未婚夫死讯传出的时候入宫侍君的,尤其是这个“君”还是下旨抄了未婚夫婿一家的人。她是宁死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
宋晚玉可以体谅萧清音,但此时直面现实也必须要承认:她们的确是不一样。宋晚玉可以对霍璋念念不忘,时至今日仍旧一如初时,可萧清音却未必。更甚者,当初萧清音入宫的时间也的确是“巧”了些.......
秦王又提醒了她一句:“当初霍家之事,萧家未必无辜。至于德妃.......”这到底是宫里,秦王倒是没再与在王府时那样直呼其名,也没把话说完,只略点了点。
说起来,秦王最是爱重元穆皇后这个早逝的阿娘,待天子后宫那些妃妾更是十分冷淡,对萧清音自然也没什么好感。甚至,他一直都不是很能理解宋晚玉以往对萧清音的亲近——明明宋晚玉自己就喜欢霍璋,怎么就能这样毫无芥蒂的亲近萧清音这个霍璋前未婚妻呢?她就一点都没有嫉妒?
有时候,秦王觉得宋晚玉对霍璋的这种“喜欢”,单纯的简直就不像是他们宋家的人——没有占有欲,没有嫉妒,甚至没有渴望得到的迫切欲.望,就只是近乎纯粹的喜欢。
都快二十了,还天真单纯的如同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只是,秦王现下却想点醒这个小姑娘。
宋晚玉听了,果是沉默良久,然后点点头:“多谢二兄提醒。”毕竟事关霍璋,小心些也是应该的,无论萧家和萧清音是否无辜,都该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做计较。
顿了顿,她又仰头看了秦王一眼,很是耐心的等着秦王往下说——秦王特意来提醒她这一句,想必也是有话要说。
果然,秦王很快便接口笑道:“不过小事,还说不上谢不谢的。不过,你二嫂又有身孕了,我下月便要领兵出征,你若能替我多看顾些,那便是极好的了。”
宋晚玉闻言倒是十分惊讶欢喜:“这可是好消息!二兄怎么不早与我说?!是我该与二兄道喜才是!”
便是宋晚玉,此时也颇为秦王这不一般的速度而惊讶——秦王/府的大侄子都还没满一岁呢,这就又要有二侄子的?
看着宋晚玉那惊讶的目光,秦王也觉有些脸热,不由摸了摸鼻子,微微侧过脸去看秦王妃:“也是昨晚上才得的好消息。”
昨晚上秦王才与秦王妃说了自己下月要出征的事,夫妻两人正要温存,秦王妃却忽然有些头晕胸闷,秦王担心她是劳累太过,非要请太医。太医过来一看,才知道这是又怀上了,秦王难免又喜又忧,这才特意来与宋晚玉多说了几句。
宋晚玉看了眼秦王与秦王妃,对比下人家夫妻恩爱,拔萝卜似的一个接一个,再对比下自己........宋晚玉皱了皱鼻子,没忍住,上前几步,伸手去戳了下还坐着喝酒的齐王的后背。
齐王心知这会儿会这样动手动脚的也就自己那个讨人厌的阿姐,头也不回,只恶声恶气的道:“干什么?”
宋晚玉语气十分无辜:“没什么.....就是看你形单影只的,戳一戳你。”
戳完了同样“形单影只”的齐王,她就觉得自己仿佛也不算特别惨了。
齐王:“......”就是好气!气得不想说话!
秦王都被宋晚玉这无理取闹的模样给逗乐了,不免说她:“明月奴,你别总捉弄三郎!”
宋晚玉敷衍道:“知道啦。”
秦王就不说了。
只有齐王原地坐着喝酒,气哼哼的——他就知道!阿耶是个偏心的,大兄和二兄也都偏心!就由着他被欺负!活该纵得宋晚玉跟只母老虎似的,到现在还嫁不出去,只能一个人坐着喝酒.......
齐王心里这么想着,低头一看自己面前孤零零的酒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也是“一个人坐着喝酒”,一时间十分怅然,当即便叫了两个舞姬来,左拥右抱,反正架势是摆的足足的。
宋晚玉全然不知齐王这架势是摆给自己看的,左右瞧了瞧,想着也没什么事,这便踩着缀明珠的尖头绣鞋,大步往殿外去——她还要去寻太医问一问霍璋的病情,顺便封了太医的口。等宫里的事情结束了,她还得回府去给霍璋上药呢。
想到霍璋,宋晚玉便再没耽搁,步子都快了些。
宋晚玉自小便不似寻常姑娘家那样文静,她爱跑马、爱游猎、爱打马球,因此身体甚是康健,平日里都不怎么生病的,自然也很少会找太医。所以,她此时过去,太医署上下都跟着惊了一惊。
还是昨儿亲去公主府给霍璋看伤的太医令孙开运对霍璋那一身的新伤旧伤印象深刻,见过礼后不免多问了一句:“可是昨儿的那位霍公子出了事?”
宋晚玉笑了笑:“无事,只是昨儿孙太医来府里时,我恰好不在,正巧今儿入宫,便想着过来问一问。”
闻言,孙太医倒是松了口气,只是想着霍璋身上那些伤,难免要提前给自己说几句:“霍公子身上的伤,固是需要药,但最重要的还是后续调养和锻炼。当然,若是情况顺利,恢复到与常人一般自是没有问题,但他的手筋脚筋到底是断过的,比常人脆弱些,许多地方也都要注意些......”
宋晚玉仔细听了,还问了些其他问题,诸如调养期间可有什么忌口的?顺便提议孙太医把伤药做得稍微好看些,要不把那乌漆漆的膏药往人脸上涂,活似往人脸上抹黑泥。
孙太医以往还真没考虑过这个,听了宋晚玉的话,连忙道:“公主说的是,老臣回头再看看能不能换个好些的方子。”
宋晚玉点点头,想了想,又抓着孙太医探讨了一下按摩手法的事情。
孙太医想了想,又补充着说了一句:“按摩前可以先用艾草包热敷两刻钟,这样也利于通经脉,活气血,对于之后的敷药按摩也是事半功倍。”
宋晚玉只恨自己没带上笔和纸,竟是不能把孙太医说的都给一一记下,左右看了看,干脆便在太医署里寻了笔墨,提笔蘸了蘸墨水,很是认真的将孙太医说的几点都给记了下来,也顾不得等墨迹干了,这便抬手递与孙太医:“您看看,可有什么遗漏的?”
孙太医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位公主如此上心仔细,也不敢大意,只得睁大有些昏花的老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定都记下了,这才点头。
宋晚玉伸手拍了拍孙太医的肩膀,郑重道:“倒叫你费心了。”
孙太医颇有些诚惶诚恐,低头应道:“此乃老臣分内之责,实是担不起公主‘费心’二字。”
宋晚玉微抬下颔,凤眸跟着一挑,斜晲了他一眼,然后便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含笑说道:“先时我整理府中书房,倒是发现了几本医书孤本,这些原就于我无益,倒不如赠给有用之人,也算是物尽其用。”
宋晚玉拍肩时并不十分用力,可孙太医却觉出肩头平白重了许多,沉甸甸的。
只是,孙太医一向醉心医术,想着宋晚玉说得医书孤本,心里难免也觉惊喜,忙应点头道:“公主信重,臣岂敢不尽力。”
宋晚玉看他一眼,补充了一句:“对了,这事我自会寻机去与阿耶他们说,倘他们不问,你也不必多提,只当不知道便是了。”
孙太医:“.......”
孙太医越发觉得肩头发沉,都快站不住了。
宋晚玉在太医署坐了一会儿,拉着孙太医问了会儿话,威逼利诱完了,方才抬手拿起自己亲笔记下的注意要点,叫人从太医署里抬了件她看中的大件儿,施施然的坐车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至于她叫人从太医署抬回来的东西,自然是她要送给霍璋的“小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