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茜的彩虹小马破了一个洞,这让她感到很伤心。
说起来,黛茜和笨笨都有责任,因为他们两个都在案发现场,直接或者间接地导致了彩虹小马的破损。
黛茜觉得都是她不好,她不应该叫笨笨把彩虹小马从门口抛给她。
笨笨觉得是它的错,它本来可以用更小的力气丢,要是动作再轻一点儿、更轻一点儿,小马就不会破个洞。
他们两个垂头丧气坐在玩具房的地板上,都在进行深刻的反省。
但就算从天黑反省到天亮,被扔到挂钩上、扯破了的彩虹小马也不会复原如初。
黛茜低着头,用小手轻轻抚摸彩虹小马的伤口。
洞破在小马脑袋上的独角,里头的棉花蓬蓬地冒出来,就像小马顶着一坨轻盈而蓬松的积雪。
这可真不好看。
黛茜尝试着把棉花塞回去,可这个布偶真是货真价实,棉花的弹性很好,塞进去又弹出来,塞进去又弹出来,久而久之,不像在试图复原,倒像在打地鼠。
“这怎么办呢?”黛茜问。
笨笨也不知道。
他沉默地出去了,过一会儿折返,递给黛茜一张创可贴。
简直无济于事。
彩虹小马的角上贴了创可贴,棉花倒是堵在里头,但它看起来更丑了。
黛茜的心情雪上加霜。
“彩虹小马破了个洞?”娜塔莎问。
她还要在斯塔克家待几天才离开,这几天,温蒂的工作比平时轻松许多,因为黛茜遇见问题,第一时间不是找她,是找娜塔莎。
娜塔莎这会儿正在打拳。
健身房里的沙包被打得砰砰作响,她一个拳头挥出去,能够听见风声。
看见黛茜抱着玩偶进来,娜塔莎停下拳头,摘掉拳击手套,顺带着再拿起毛巾抹一抹额头上的汗,问:“怎么了?”
她随后看见了黛茜展示出来的彩虹小马。
“真糟糕。”娜塔莎道。
“是的。”黛茜耷拉着脸蛋,“真糟糕。这怎么办呢,小娜阿姨?”
“没关系。”娜塔莎弯下腰来,摸摸黛茜的头,“我想我们可以治好它。”
于是托尼从书房出来,想要找杯饮料喝,经过客厅,就看见娜塔莎坐在那儿,拿着彩虹小马密密缝。
娜塔莎的针线活算不上很好,她的手指磨出了茧,大概会让她在拈针时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笨拙,但她细心又耐心,愿意花上一个小时坐在那里帮黛茜缝一个布偶。
“你的小马怎么了?”托尼问。
黛茜原本认真盯着娜塔莎缝合的手,听见爸爸的声音,抬起头来,难过地道:“爸爸,我的小马弄坏了。”
“那么娜塔莎能缝好吗?”托尼问。
娜塔莎也抬起头:“当然能。”
“唔。”托尼转而问女儿,“娜塔莎帮你把小马缝好,能够让你心情好一点吗?”
黛茜想一想,轻轻地道:“可以,爸爸。”
“那就好。”托尼道。
其实黛茜家里这么有钱,大可以直接换一个新的小马布偶,毫无瑕疵,还可以拥有市面上最新的款式。
后来,黛茜在幼儿园里把这件事情说给米茜听,米茜也是问她:“怎么不要买一个新的,你不喜欢新的吗?”
“我喜欢。”黛茜道,“可是我只要本来的那个。”
多少个新的也代替不了日夜相伴的原来那一个。
托尼知道,娜塔莎也知道。
买一个新的可比缝补好旧的快多了,又方便,但是谁都没有说。
娜塔莎用的时间比想象中更短。
她平时虽然不动针线,但是胜在是个技能型选手,把彩虹小马的独角补了回去。
缝补过的布偶,看起来当然不可能跟原来一模一样,不过已经很不错,至少棉花不再冒出来,线条也算齐整。
“给。”娜塔莎把彩虹小马还给黛茜,“你觉得还满意吗?”
“满意,小娜阿姨!”黛茜飞快地把彩虹小马接过来。
彩虹小马缝补好,黛茜却不像她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兴。
她对娜塔莎的手艺没有半点儿挑剔,但瞧着怀里的小马,沮丧的情绪却像要在她心里扎根,挥之不去。
这一天,黛茜的话很少,晚上吃饭的时候,嘴里嚼着好吃的东西,也味同嚼蜡。
小雏菊·斯塔克要是觉得饭不香,那就说明心里面有事情。
托尼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往黛茜的餐盘里放多一片肉。
吃完晚饭,黛茜抱着她的小马在阳台上看星星。
“她感到不太开心了。”娜塔莎对托尼道。
托尼点点头:“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
黛茜好像没什么不开心的理由。彩虹小马补好了,今晚的饭也很好吃,思来想去,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让她不开心。
或许只是一时的小孩子脾气,没什么大不了。
托尼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他缓缓散步到阳台,见黛茜回头来看,就道:“你好像有心事,斯塔克小姐。”
“爸爸。”黛茜瞧着她的爸爸,叹出一口气来,“我的心里有一点糟糕。”
“是产生了烦恼吗?”托尼问。
“是的。”黛茜道,“是有一些烦恼。”
“那我愿意听一听。”托尼道。
“爸爸,这是不应该的吗?”黛茜问。
“什么不应该?”
“我的小马变好了,可是我的心里还是很糟糕。”黛茜抚摸抚摸小马的独角,“这就是不对吗?”
“是什么人告诉你这样不对?”托尼问。
“我听见海瑟的妈妈对海瑟说。”黛茜道。
黛茜曾经有一次去海瑟家里,看见海瑟哭了。
在客人面前哭是很丢脸的事情,所以海瑟在她的房间里躲了很久,黛茜只能跟安吉拉她们一块儿在客厅里吃点心,吃到第三盘点心时,海瑟才出来。
黛茜知道海瑟为什么哭。
海瑟对她的妈妈说,她心里感到很不高兴。
海瑟的妈妈很繁忙,从忙里抽出空来,问海瑟:“什么让你不高兴?你有最漂亮的衣服,最昂贵的玩具,所有的佣人都为你服务,亲爱的,我实在想不出来什么让你不高兴。”
“可是妈妈,我还是高兴不起来。”海瑟道。
“宝贝。”海瑟的妈妈就说,“你或许要学着区分贪心和不高兴。我下次会亲自教你,好吗?”
海瑟的妈妈说,在一切都没有出错的时候,还感到不高兴,那就是贪心。
对小孩子解释是贪心,在大人的世界里通俗的说法叫矫情。
“你觉得是贪心吗,爸爸?”黛茜问。
“说实话,我不觉得。”托尼道,“我觉得应该还是哪里出了错,你的情绪才会低落。”
“你觉得你可以做些什么,让自己高兴起来?”他问。
“我想要跟你说话,爸爸。”黛茜道。
托尼欣然点头:“好。说什么呢?”
“我的小马不跟以前一模一样了。”黛茜道,“小娜阿姨补好它的角,可是跟以前不能完全一样。”
“是它变丑,让你感到伤心吗?”托尼问。
“不是。”黛茜嘴巴一瘪,积攒了一下午的低落情绪好像一下子涌上来,令她有些忍不住,“是我弄坏了小马,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坏了,回不到原来了。”
镜子打碎可以粘回去,但是粘回去的镜子也不是原来那一块了。
黛茜对于这份不完整,久久不能释怀,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不能释怀,憋得难受,现在磕磕绊绊形容出来,仿佛扭动情绪水龙头,扑在爸爸怀里哇一声哭出来。
“好。”托尼低声道,“我知道了。”
海瑟当时也是这样哭。
海瑟听见妈妈一番关于贪心的解释,也像黛茜这样哭出来,妈妈问她究竟在哭什么,海瑟一边哭一边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然后海瑟的妈妈说:“让司机带你再去挑喜欢的玩具,好吗?”
“不是玩具!”海瑟道,“跟玩具没关系!”
两个孩子的哭声隔着失控交汇了,但黛茜停下眼泪时,心里却好受很多。
“感觉好一点吗?”托尼问。
“好一点,爸爸。”黛茜道。
“不完美是让人感到很遗憾。”托尼看着沾了黛茜眼泪的彩虹小马,“但是这个伤疤,让它比任何一只小马都独特。被钩子划破是它的冒险,缝补的痕迹就是它的勋章。”
“勋章?”黛茜仰起头来问。
她眼眶还湿润,眼睛里却突然有光。
“对。”托尼道,“它有着其他小马都没有的难得经历。难道不值得为它高兴吗?”
黛茜破涕为笑:“这只是一个特别的勋章!”
“不错。”托尼道,“如果你还愿意赏光,一起去喝杯甜蜜蜜的牛奶怎么样?”
“我愿意!”黛茜道。
她喝牛奶的时候,就把小马放在旁边。
别人不为洒了的牛奶哭泣,黛茜现在也不为不再完美的牛奶哭泣了。
“你是个好爸爸。”这天晚上,黛茜入睡后,娜塔莎跟托尼在家庭酒吧喝酒,娜塔莎晃荡晃荡酒杯,吐出来这么一句。
“现在才发现。”托尼道,“你该去检查眼睛。”
“换了别人,大概会想,小小的问题,没什么好伤心的。”娜塔莎道,“毕竟是孩子。”
“我又不是神,不能凭一己之见去否定别人的感情,就算小孩子也不能。”托尼道,“她觉得不是小问题,那就不是小问题。不要否定,也不要指责。”
睡觉前,黛茜要轻轻地亲一口爸爸的脸。
“爸爸,谢谢你帮助我。”黛茜道,“帮助我的小问题。”
海瑟不高兴,是因为她的妈妈没有履行承诺,陪她去买喜欢的玩具,海瑟的妈妈说这算什么,请人买了十个玩具回来补偿给海瑟。
但海瑟觉得,不是玩具多少的问题。
这里头的缘由,海瑟的妈妈至今也没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