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通通的周末,黛茜早早起了床,在家里面遛弯。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天托尼居然也很早起床,在盥洗室里面洗漱,水龙头开得哗啦哗啦。
黛茜早起是习惯,未必一定要有事情干,托尼早起,是因为他要出门去工作。
“我下午就回来。”托尼道,“你中午在家跟温蒂吃饭,同意吗?如果不想在家里吃,就叫温蒂带你去餐厅。”
“我可以,爸爸。”黛茜道。
她捧着面包机里刚弹出来的金黄酥脆的面包,在一边吃一边看托尼刮胡子。
刮胡子是门学问,是一门神秘莫测、偏偏每个蓄须男士都能掌握的学问,不仅要把冒出头来的短短胡茬剃干净,不至于胡子拉碴惹人笑,还要把握造型,比理发容易不到哪里去。
托尼的胡子有专门人员打理,但平常的时候,他也会自己用用刮胡刀,剃掉下巴一些新生的胡茬。
黛茜瞧着爸爸抹在下巴上的雪白泡沫,觉得那可真像蛋糕上的奶油。
“以后,我也可以刮胡子吗?”黛茜问。
“要是雄性激素不分泌过剩,不出意外你是不会长胡子的。”托尼道。
他从镜子里看女儿一眼,觉得她吃面包吃得真香,原本平静的腹腔现在顿时有了饥饿感。
“那就不能刮胡子了。”黛茜道。
“怎么你很想刮胡子吗?”托尼问。
黛茜就点头:“这很好玩。”
“那么等我老了,手脚动弹不得的时候,请你来帮助我刮。”托尼道。
黛茜欣然接受了这几十年后才会生效的任务。
既然是几十年后才生效,那么现在她就碰不了大人的刮胡刀。
“我要试一下好吗?”黛茜问。
老父亲看下时间,发现要是再不抓紧,就没法儿在吃完早餐后还保证能及时赶到现场,放下刮胡刀,清洗干净下巴,驳回了女儿的请求:“刮胡刀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刀片很锋利,会弄伤手。”
托尼说完,到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黛茜瞧瞧爸爸放在架子上的刮胡刀,虽然很遗憾,但随后也是转身,到餐厅去跟爸爸一起享用今天早上的早餐。
爸爸不在家,家里就是小孩子的天堂。
黛茜跟小黄人一起玩捉迷藏,在家里钻来钻去。
温蒂抱着洗衣篮经过,见这一群小的这样活泼,微微一笑,平静的日子真是美好。
黛茜跑到盥洗室,关上门,要躲避来捉人的鲍勃,结果门后面伸出来一只手,连连摆动,原来凯文已经先一步藏在里面。
“这是我的地方了。”凯文对黛茜道。
“好。”
黛茜正要离开,偏偏这时候外头传来鲍勃的说话声,凯文赶紧把黛茜一拉,跑到盥洗室里头那个装满了各种香波的大柜前,打开柜门,和黛茜一块儿钻了进去。
“别说话,黛茜。”凯文对黛茜道。
他前一秒叮嘱完,鲍勃后一秒就跑进来。
小黄人在盥洗室里逡巡,仿佛有所觉察,脚步缓慢又坚定,一路从门口摸着到柜子这头来。
柜子里真是香气扑鼻,什么味道都有,薰衣草跟玫瑰精油的味道混在一起,气味儿强烈得都能具象,还有托尼经常使用的香体露味道,把凯文和黛茜沾了一身。
凯文在昏暗中,鼻子抽了抽,张大嘴巴,就要打喷嚏。
黛茜借着柜子门缝隙透进来的一丝光线瞧见凯文的大嘴巴,心里想这下一定要被鲍勃发现,正要去推门认输,好让凯文打个痛痛快快的喷嚏,凯文却选择牺牲自己,大义凛然地抬手掐住了鼻子,捂住了嘴巴。
他这样认真的游戏精神,让黛茜很感动。
鲍勃在柜子前转了一圈,打算伸手来开柜子门。
危急时刻,眼见凯文忍着不打喷嚏的努力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外头经过了斯图尔特,把鲍勃的注意力吸引开。
“斯图尔特,我看到你了!”鲍勃道。
他跑出去,追逐着斯图尔特,越跑越远。
危机解除的凯文和黛茜推开柜子门。
“好了。”黛茜道,“你现在可以把喷嚏打出来。”
凯文放下捏着鼻子的手,张大嘴巴,叹出来一个好长的“啊——”,仿佛有个惊天的喷嚏,就要从这样的拖音中诞生。
但他啊完,居然就没有下文,喷嚏不给面子,来得猛烈,去得悄无声息,人都已经准备好,它却居然萎了。
凯文站在那里,怅然若失,黛茜站在那里,也是怅然若失。
一个准备好的喷嚏打不出来,真叫人难受。
凯文擤擤鼻子,推着椅子去洗手台前洗手。
他也瞧见托尼放在架子上的刮胡刀,指着对黛茜道:“看,爸爸的刀。”
“是爸爸刮胡子的刀。”黛茜道,“爸爸说,我以后要等……”
她歪头想了一下托尼说过的那个复杂词汇,紧跟着道:“要等雄性激素分泌很多才可以用。”
“为什么?”凯文问。
“因为我就是女生了。”黛茜道,“没有很多的雄性激素。”
“我是男生。”凯文道,“可以刮胡子。”
他一伸手,把托尼的刮胡刀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可是你也没有胡子。”黛茜道。
小黄人的皮光溜溜,放根头发上去都会滑下来。
大人刮胡子的目的不就是让皮肤光溜溜吗?小黄人早有这样的先天条件,哪里还用刮胡子。
而且,就像黛茜说的,小黄人也没有胡子。
“可是我就是男生。”凯文对黛茜道。
他一转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前一亮,指着头顶道:“这也是胡子。”
人要是有前世,那么小黄人前世说不好是搞电脑的,头发非常稀疏,好在长得十分可爱,虽然没有毛绒绒生物的萌感,瞧着也很让人喜欢。
每个小黄人的发量都不太一样,发型也不一样,一样的是他们的头发都很少,用肉眼数就可以数出来。
凯文的头发是在头顶正中央长了一撮,根根挺拔,还有些长,看着就像一把黝黑而细的葱,除此之外,他头顶其他土壤都能没长出葱来。
跟地中海相对,他这应该算中心岛。
“那是头发。”黛茜道,“不是胡子。”
“也是可以剃。”凯文拿着刮胡刀,对黛茜做个演示,把刀子从头发的左边划拉到右边,“就像这样,黛茜……”
他刚“茜”完,就看见黛茜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溜溜。
而凯文随后也明白了黛茜的眼睛为什么圆溜溜,因为下一秒,他眼前就飘落了如雨一般的细丝,只不过那雨是黑的,并不湿润,数量还很少。
“啊……”黛茜欲言又止,“凯文……”
其实不用她说出来,凯文也有所觉察。
他发现自己的头有一点凉,但房间里并没有风。
凯文往头上一摸,这下不仅头凉,心里也霎时间凉了半截。
等他再回头,往镜子里一看,整个人更是石化在那里,手一送,刮胡刀“啪”一声掉下来,在光洁的地板上解了体。
这天下午,托尼按照约定,在工作完以后坐车回到了家。
进门之后,老父亲并没得到跟往常一样的热烈欢迎待遇,黛茜倒是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只不过她那脸色就跟倒了颜料瓶似的,丰富多彩,什么情绪都有。
“怎么,看见我回来不高兴吗?”托尼举起手,让女儿看看他打包的披萨,“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没有不高兴,爸爸。”黛茜对托尼道。
“那你为什么这个表情?”托尼问。
黛茜用那小脚的脚尖在地上磨蹭磨蹭,还是背着两只手,乖乖走到家长跟前,认真地道:“爸爸,你说做错了事情就要承认错误,对吗?”
“对。”托尼眉梢一挑,“我是这么说过。”
“我们就是要有承认错误的勇气。”黛茜道,“如果害怕被批评,要撒谎,那就有更多的错误。”
托尼道:“不错。”
他心里已经有了底,料想他不在的时间里,小孩应该是在家里闯了祸。
做爸爸的没有疾言厉色,反而因为瞧着黛茜这虔诚悔过的模样有趣,眼中多两分兴致,问:“那么你有什么做错的事情要向我交待吗?”
黛茜没有马上交待,还在回忆爸爸曾经说过的话:“你还有说,犯了错误,要主动地弥补。”
“对,对对。”托尼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事情吗,女士?”
黛茜就跑进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给托尼看:“你的刮胡刀坏了,爸爸。”
她道:“凯文只是不小心摔在地上。”
托尼一看那解体了的刮胡刀,其实坏倒没有坏,只是头摔出来,刀片应该也被磕钝了,心中无波无澜:“好。”
他随即发现盲点:“为什么凯文摔坏东西,却是你来道歉?”
黛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跑进里面,拿了另外一个盒子出来:“这赔给你,爸爸。”
老父亲一手拿披萨,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去掀开盒盖,发现里面躺着一把长长的西瓜刀。
这西瓜刀是不久以前买了,要夏天切西瓜用的。
姑且不论这把他自己的东西拿来赔给他自己是怎么回事,托尼把西瓜刀拿起来,在远离女儿的地方晃晃:“你觉得这可以取代我的刮胡刀吗?”
“这也是刀。”黛茜看一眼爸爸,轻轻地道。
“对,说得没错。”托尼好整以暇,“不仅可以刮胡子,还可以刮下我的脑袋,省了以后几十年刮胡子的工夫。”
黛茜惭愧地把头低下去。
黛茜赔偿的刀虽然不是预期中的刀,但小孩道歉道得这样诚恳,又知道对错误做出弥补,托尼还是表示了感谢,并温和地接受了这把本来就属于他的西瓜刀。
这刀拿来切披萨也不错。
“我还有一个问题。”放下披萨后,托尼问,“凯文弄坏我的刮胡刀,他怎么不来道歉?”
黛茜这回终于有了回答,叹一口气,担忧地道:“因为他现在有一些糟糕。”
“糟糕?”托尼狐疑,“是怎么糟糕?”
一家之主随后跟随女儿的脚步,来到了地下。
地底难得那么安静,所有的小黄人都围成一个圈,在轻声安慰圆圈正中央的凯文。
托尼定睛看去,只见坐在包围圈里头的凯文背对着这边,不过即使面对着,托尼也未必能够一下看见他的脸,因为他用印度的纱丽,把他自己裹了里三层外三层,脑袋过得尤其严实,不要说风透不进去,就是马蜂也扎不进去。
凯文没理会大家的安慰,正捧着一个纸包,哭得伤心。
托尼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他一边哭,口中还一边念念有词。
“奥黛丽!凯瑟琳!安吉丽娜!梅丽莎!萨曼莎!伊丽莎白……”
托尼面色古怪,问:“这些都是谁?”
鲍勃在底下,轻轻揪一揪他的裤腿,示意不要这么大声,轻轻地替凯文回答:“这些是凯文的头发,每根都有名字的。”
鲍勃用手帕擦擦眼睛,也很伤心:“她们都没了。”
他正说着,凯文那边哭得一激动,站起身来,包裹的纱丽应声而落,托尼就瞧见他在灯光底下,显得越发亮眼的光头。
真是锃亮,能够照人。
这就是偷完大人刮胡刀的代价。
托尼大概能够想象事发当时的情景,慨叹道:“他现在算是剃度了吧。”
老父亲一张嘴叭叭的,平时叭叭没有关系,现在叭叭,虽然无心,但简直是火上浇油,又或者干脆不是油,是一桶水浇下来,把凯文浇了个透心凉。
凯文哭得更大声了,仰头向天花板大声呼喊:“奥黛丽!凯瑟琳!安吉丽娜!梅丽莎!萨曼莎!伊丽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