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尔跟弗瑞离开了。
一同离开的还有那只叫咕咕的猫。
除了暗中观察一切的智能管家,谁也弄不明白在不知道的时候,猫跟黛茜发生了怎样的纠葛,只是自从匍匐着地之后,猫无论是被抱,还是被摸,还是被挠头,都由着黛茜摆布,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地位。
“可不能乱碰他。”弗瑞走出来,瞧见黛茜跟咕咕玩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紧张。
他很快地过来,把橘猫抱起,对黛茜道:“咕咕有一点危险,还是不要乱碰他。”
“他就是咕咕。”黛茜道。
她喜欢这个可爱的名字,弯着大眼睛笑起来,“是很可爱的小猫。”
“他可不是猫,是噬元兽。”卡罗尔道,“非常厉害。”
弗瑞深有体会。
他曾经就是因为太过相信一只猫,才失去的眼睛。
危险的咕咕倒很愿意对黛茜俯首称臣,可惜他没有在斯塔克家待多久,吃了温蒂给的两块鸡胸肉,就被抱走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地球?”托尼问卡罗尔。
“斯克鲁人还在等我。”卡罗尔道。
她说话的时候,可真是英气勃发,眼睛总是亮亮地闪烁着光,然后用力一握拳头,仿佛把整个宇宙都握在掌心。
惊奇队长道:“等我替他们找到家,就会回来。”
“按照现在的速度,等你回来我可能老得牙都掉了。”弗瑞道。
他说的是玩笑话,然而玩笑话不符合他的气质,于是大家都没有笑。
“想找宜居星球,我认识一个人,或许能够提供一点儿经验。”托尼道,“老家被炸了之后,他没多久就找到一个新家,现在应该繁衍到第二代新人口了。”
“是谁?”卡罗尔问。
“托尔·奥丁森。”
雷神有种未被发掘的神奇技能也说不定。
再说两句,客人就离开了。
卡罗尔坐上弗瑞的车,黛茜跟爸爸站在别墅门口送别,透过亮亮的车前窗,能够瞧见,就算低头扣安全带时,他们两个也还是有说有笑,明明分开许久,却好像从没有分别过。
知己至交才能有,或许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法儿拥有。
“弗瑞今天好高兴了,爸爸。”黛茜对托尼道。
托尼问:“为什么?”
他见女儿出来送客人也不忘捧着一杯冒热气的甜牛奶,这会儿弗瑞的车渐渐开走看不见了,黛茜就低头呼呼地喝一口,嘴巴旁边一圈儿白白的奶渍。
做爸爸的于是掏出手帕给擦一擦。
“因为弗瑞看见朋友,就是很高兴。”黛茜道,“我看见我的朋友也是很高兴。爸爸看见朋友,也很高兴。”
“谁是我的朋友?”托尼问。
小雏菊宝宝于是把喝了一半的牛奶杯子给老父亲捧着,就着开始沉默地下起来的小雪,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
“伯伯罗德是很好的朋友!”黛茜道,“还有小娜阿姨。还有伯伯史蒂夫,还有托尔,还有幻视,还有克拉克吗?”
“我也是爸爸的好朋友。”团子挺起小胸脯。
她知道得蛮多,最后还要不紧不慢地竖着小小的食指,补充一句,“小辣椒就是爸爸的女朋友,要约会的。”
“什么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托尼问。
他说话的时候,从嘴巴里呼出白白的气来。
冷风起了,卷着两片薄而小的雪花,飞着飞着就飞进他的脖子里。
他于是低头把女儿的牛奶喝一口,在这样冷的天气里,温暖得刚刚好。
大斯塔克有他的朋友,小斯塔克也有自己的朋友。
要说最好的朋友,莫过于谢尔顿·库珀。
要说最奇怪的朋友,也莫过于谢尔顿·库珀。
谢尔顿要是哪一天在幼儿园里不做一些令人感到惊奇的事情,简直不叫谢尔顿。
比如夏天的时候,他带着放大镜到幼儿园,利用太阳折射点着了一张纸。
那当然叫科学实验,带着幼儿园儿童的求知心理,是无伤大雅的,可就是有一点儿威胁幼儿园小朋友的生命安全。
幸好索菲娅拿着灭火器过来时,着火的纸已经被米茜踩灭了。
老师跟谢尔顿约法三章,谢尔顿于是不要在幼儿园里做这种有安全隐患的科学实验,转而做人性实验。
他的实验对象一般都是米茜。
在巴甫洛夫的狗实验之后,谢尔顿还成功地用“一辆火车面前有两条分岔的轨道,一条轨道上绑着一只小松鼠,另外一条轨道上绑着一百只小松鼠,是救一只还是一百只”的问题成功问哭了米茜。
米茜·库珀长大之后要是依旧能成为个没有童年阴影的人,那真是主彻彻底底地眷顾了她。
入冬之后,谢尔顿就不做实验了。
天气太冷,他懒得动弹,就连在室内也围着围巾,窝在蘑菇座椅里,像个树懒一样看窗外的灵长类生物奔跑跳跃,半天也不动一下。
黛茜就是外头奔跑跳跃的其中一个。
她喜欢玩,天气没有活力,可她小身子里装的全是活力,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手拉着手转圈。
她的脾气很好,朋友也很多,不只是米茜,跟幼儿园里的许多人都能说上话。
黛茜如果不跑来跟谢尔顿玩,谢尔顿有很长的时间都是独自待着,对假想中的爱因斯坦说话,或者在脑海中模拟火箭发射过程。
一开始,谢尔顿不觉得有什么,可今天瞧着窗子外面玩耍的黛茜和米茜,再转头看看身边空落落的座位,小男孩就抿了抿嘴巴。
团子在雪地上摔了一跤。
小朋友们开始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黛茜跑得很快,发现有人跟在她后面跑,要来抓她,更加兴奋,一边跑一边笑,恨不能一下飞起来。
跑步的时候还想事情,于是要分心,没看清脚下的路,一下就扑倒。
还好天气很冷,虽然摘了外套在玩,身上剩的冬衣也不薄,像搓好的圆圆面团在面粉里滚了一圈。
米茜跑过来看:“黛茜没事吗?”
黛茜吭哧吭哧站起来,低头拍拍身上的雪,学着从前摔跤了,爸爸给自己检查时的样子,仔仔细细把身上都看一遍,摸摸脸蛋,非但不要哭,还因为没有摔疼高兴起来:“我一点也没有事!”
只是衣服碰脏了一点,要回去用手帕擦一擦。
黛茜跑进活动室,看见趴在桌子上握着笔认真写字的谢尔顿。
“你不要玩吗,谢尔顿?”她问。
“我在做正经事。”谢尔顿道。
他头也不抬,仍然在奋笔疾书,却能从狂写的工夫里,拿出一点注意力来问黛茜:“你摔得疼吗?”
“没有疼的。”黛茜道,“没有受伤!”
“身体素质真好。”谢尔顿没有诚意地夸奖她。
团子用手帕擦擦衣服,把脏了的帕子叠好,放在背包里,记着回了家要拿给温蒂洗一洗,原本想跑出去继续玩游戏,瞧谢尔顿写得那样认真,不由要走过去看看:“你在写什么,谢尔顿?”
“征友启事。”谢尔顿道,“我要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天才朋友。”
他写得可真多,光纸上就列出好几条。
还不是硬性要求,黛茜一看,是出了许多的题目。
小男孩对幼儿园儿童的要求已经降得不能再低,算术题全是加减,只有两道乘法。
还有英语题目,还有简单的物理常识。
黛茜看得眼花缭乱。
“你要找新的朋友吗?”她问谢尔顿。
“是的。”谢尔顿道,“要会做这些题目,才能够成为我的朋友。”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写完,撕下这一页满满都是字的纸,走去把纸用图钉钉在了活动室的图画墙上。
谢尔顿觉得,这个幼儿园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智商还不算太低的聪明人对他和他的题目感兴趣。
他于是很耐心地等待。
第一天过去,第二天过去了,没有人注意到谢尔顿的纸。
那张征友启事上面写着,“要是你想做我的朋友,就做出我给的题目”。
好像没有人想做谢尔顿的朋友。
小男孩站在图画墙前,如今已经全没了一开始的期待,转头问米茜:“他们是不是智商不够?”
“谁要做这些题目啊?”米茜问。
她很快地跑掉了。
谢尔顿的交友之路一片黑暗。
但也不是没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下午放学之前,他再跑去看他的启事,发现题目纸被人拿走了。
托尼发现今天的女儿在回家路上尤其安静。
黛茜坐在安全座椅上,没有像平时一样说很多的话,一反常态,拿着张纸,对着车窗在认认真真地看。
“是什么好看的东西?”老父亲把脑袋伸过去,也要跟着看一看。
结果看见很多手写的题目。
“爸爸,这些题很难。”黛茜道。
托尼就一蹙眉:“是老师留的题目吗?”
“不。”黛茜道,“是谢尔顿的题目。”
算数,黛茜是会的。她会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可谢尔顿给的数字很大很大,是三位数加三位数。
还要字母填空,补全整个单词。
“我以为辅导功课这样的任务,还要再过个两三年才轮得到我们家。”托尼道。
这天下午,罗德上校屁颠屁颠地到斯塔克家里来玩,一进门,没瞧见黛茜在丢球,也没瞧见托尼在看书,反而看见大小两个斯塔克趴在沙发上,在做题目。
“h……a……y……”团子奶颤颤地念着字母,小手握着笔,“要加两个,爸爸。”
她才读幼儿园,哪里会做这种题目。
不过刚巧认识个人,名字正好能填进去。
黛茜也不用爸爸说,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pp”。
“这是干什么?”罗德问。
“辅导题目。”托尼道。
上校一听来了精神,捋起袖子,摩拳擦掌:“我来我来,我会!”
“噢?”托尼看好友一眼,拿起黛茜的纸,把物理题一念,“安培定则里,大拇指所指方向代表什么?”
罗德于是不说话了。
事后,他曾经这么解释:“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起来。”
那天下午趴在沙发上给黛茜解题的原本只有一个大人,后来又趴来了另外一个大人。
“你们幼儿园里还有这种孩子,出题目找朋友。”罗德啧啧称奇,“他很特别。”
“谢尔顿是很不普通的,也是很好的。”黛茜道,“可是没有人要做他的题,他就有一点伤心了。”
“唔。”罗德道,“你要相信,黛茜。他和你以后都会有很多好朋友的。”
这话说得坚定,坚定得叫人动容。
然后又听见上校道:“像你爸这种臭脾气,还能交到一堆朋友呢。”
黛茜想要明天早早地去教室,把纸订回墙上,第二天出发前往幼儿园的时间就提前了一点儿。
她只是没想到谢尔顿想要守株待兔,来得也很早。
团子踮脚往图画墙上钉图钉的时候,谢尔顿就跑进来了。
是用跑的,真不容易。
“怎么是你在做我的题?”谢尔顿问。
“是我在做题。”黛茜道。
她的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像做坏事被抓了包。
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
“你说,做了题就是你的朋友,谢尔顿。”黛茜道,“我就要做了。”
谢尔顿站在她跟前。
小男孩突然什么话也不说,沉默一会儿,把她才钉在墙上的纸拿了,放在眼前看。
等待这么多天,只有黛茜要做他的题目。
这个宇宙有时候很大,有时候又很小。小得哪怕才拥有一个朋友也刚刚好。
“我出题目,想要找到一些天才的朋友。”谢尔顿道,“可是你不用做的。”
“为什么?”黛茜惊奇了。
“就算你没有我聪明,不会做这些题,也不知道安培定则的大拇指代表什么。”谢尔顿道。
他手里拿着的纸上,最后一道物理题是罗德填的答案。
还是填错了。
“我还是想要你当我的好朋友。”谢尔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