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把托尼的游戏给通关之后,大黄蜂就开始打愤怒的小鸟了。
托尼捧着游戏手柄出神的样子久久地在脑海挥之不去,令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即使是超级英雄,也有被轻易打败的时候。
托尼不轻易神伤,一旦神伤,褐发颓然垂落了一缕在额前,枫糖色眼瞳中那明灭不定的光沉浮着,连薄唇也紧抿,浑身散发出英雄失意的令人又爱又怜的气息来,忍不住要送上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这样的脑补,在老父亲转脸锐利的一瞪中消散得无影无踪,连渣渣都不剩。
扒在门口边偷看边浮想联翩的小黄人鲍勃一个激灵,心虚地缩起肩膀,挤出一个露大板牙的灿烂笑容,努力假装无事发生。
他只是上来冰箱里拿玉米片,哪里想到能半路看见像黛茜她爸游戏被别人通关这样的大好事,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又哪里想到吃瓜吃到一半就引火烧身,不得不逼着自己生出面对的勇气。
毕竟不久的将来,他要成为陪着黛茜干大事业的得力手下。
而这种难得的与强权对抗的勇气,也在托尼放下手柄抬腿走来的时候飞快抛到千里之外,什么挺直的脊梁都比不上强烈的求生欲,鲍勃扛着玉米片,转身撒腿就跑。
“我没有神伤。”托尼道。
他说着话,被温蒂带着换完衣服的黛茜呼哧呼哧从外面跑进来,看见爸爸,亲亲热热地抱一抱,随即马不停蹄地去了大黄蜂那里,探着头看汽车人玩愤怒的小鸟。
大黄蜂伸出手臂,让这小的攀爬着坐上来,能看得清楚些。
黛茜现在喜欢跟大黄蜂待在一起,有时候免不了冷落了老父亲。
能到她家里来的客人,往往都是很好的人,从彼得到小娜阿姨再到大黄蜂,每一个她都很喜欢。
当然,要除了那个喜欢用打针吓小孩的坏医生辛普森。
“飞了。”团子低头瞧着屏幕上飞出的红色小鸟,惊奇地道。
这样的午后平淡,但也不乏温馨,托尼站在那儿,默默地看女儿和大黄蜂友爱玩耍,看一会儿,本想转身去工作室完善新装甲的制作方案,却听贾维斯道:“先生,您有客人。”
这两天董事长不用到斯塔克工业去,助手得力,也没有什么紧要的项目,除了可能随时来袭击的狂派汽车人路障,想不出还有谁会在工作日来拜访。
至于路障,贾维斯的定位在他出了皇后区之后就神秘消失,后来尝试种种重新定位的方法,也如大海捞针,不见踪迹,只能守株待兔。
“什么人?”托尼问。
“科迪·沃特。”智能管家给了个信息界面,上头有个一本正经的男人的头像,“美国国务院。”
托尼顿时面无表情,飞快扫一眼信息,抬手推开全息投影,抬腿出门,临走之前想起什么,道:“大黄蜂,到车库去。”
来人是按罗斯国务卿指示,到斯塔克家了解情况的。
托尼很烦这样的拜访,想必客人能从他淡淡的待客态度上看出点儿端倪,可惜对方并不在乎,推一推眼镜,冷冰冰道:“斯塔克先生,罗斯国务卿派我……”
“有话直说。”托尼道。
他翘着脚坐,左腿叠在右腿上,说完一句话,变化个姿势,将右腿叠上来。
背脊始终是挺直的。
“皇后区发生的机器人事件,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托尼一挑眉:“我以为你们会知道出事之后赶去援助的人是谁。”
“是。”科迪笑一笑。
他的笑容像挂了个嘴角上扬的面具在脸上,十分标准,但总觉着哪里不自然。
“关于机器人,你知道些什么吗?”
托尼抬头环顾下四周。
科迪不明所以,也跟着环顾四周,除了过于好的居住条件,什么也没看出来。
“如果购房合同上没写着我的名字,我还以为这里是审讯室。”托尼道。他瞧见科迪的笑容一下子收了,俯身去桌上拿起茶杯,凑到唇畔喝一口,又道,“开玩笑。我不清楚什么机器人。如果罗斯派你来这里,是专程问这种问题,恐怕他要失望了。”
科迪这才正色,从随身携带的公事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托尼。
“国务卿关心机器人带来的动乱,也关心与这桩动乱联系着的一个重犯。”他道,“他想你能帮上忙,也会很乐意帮忙,斯塔克先生。”
托尼不以为意,拆开文件袋看一眼,视线却仿佛碰了胶水,一下牢牢粘在薄薄的纸页,须臾,才抬头看科迪一眼,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折叠纸张,问:“我不太明白。”
他表情的细微变化,科迪看在眼里,却不宣之于口,摊手道:“机器人在皇后区现身之前,他。”
科迪伸手指一指托尼拿着的文件:“他已经出现在军方机密防护地点之外,虽然只是有人看见过他的脸,没找到行踪,但他跟机器人有关系,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些年政府从没放弃过对他的追查,我想你也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是个英雄,而是逃犯。”科迪道。
他说完这句,脸上又有了硬邦邦的笑容:“氪星人大战的时候他也现身过,国务卿知道。很遗憾当时你受了伤,没能将他逮捕,斯塔克先生。”
“罗斯知道的不少。”托尼的拇指在纸张上轻轻碾压,正视科迪,眼里燃烧起些热度,“那么国务卿也该知道,他现在下落不明,就算我也找不到人。”
“当然。”科迪道,“只是想你留意一下,斯塔克先生。”
托尼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科迪也不说话,两个人在客厅相对无言,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
没人在意尴尬不尴尬,辗转着猜对方的心理,表面风平浪静,心底里不知涌起怎样汹涌的波涛。
直到一个皮球骨碌碌地滚过来。
“哎呀。”温蒂在门口轻轻叫一声,随即捂住嘴巴,有些惊慌,却架不住家里小小的宝宝从手底下呲溜地跑往客厅。
黛茜追着球,一直跑到爸爸跟前来。
大黄蜂好好地玩着游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到车库里,还要在保时捷的旁边变成不言不语的科迈罗,她一个人玩得没趣,爸爸又有客人,只能在走廊里滚皮球。
皮球也不听话,要往客厅里钻。
团子弯腰抱起球,一抬头瞧见老父亲十分严肃的脸色,小脸顿时一绷——一般她老爸这样的神情,是在她做了错事要挨训的时候。
黛茜马上并拢了两条小胖腿,乖乖地在爸爸跟前站好,可站好之后再一观察,发现老父亲那双眼睛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后这位瞧着也不太高兴的叔叔。
“你的女儿真是可爱,斯塔克先生。”科迪道。
他站起身,扣了西装外套的扣子,顺带提上公事包:“我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托尼没有起身。
送客人到门口的是温蒂,她也不喜欢这个人的笑容,好在从托尼跟前离开之后,他的一张脸就沉下来,唇角连点儿弧度也没有。
“爸爸不高兴。”黛茜软软地趴进老父亲怀里,抬手摸一摸托尼生了闷气,仿佛要吹上天去的胡子。
这么一摸,倒是顺顺利利地把老父亲摸得变了个脸色。
只是看着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多了种要打屁股的意味。
“女士,你的手很脏。”托尼把放在脸上的温软的小手捉了,让黛茜自己看一看这小黑熊爪子,“去洗干净。”
“爸爸也洗。”幼儿放下球,用手在脸上搓搓——她学洗脸的动作总是学得像模像样,渐渐长大,也可以自己接过爸爸拧好的毛巾,放在脸上擦擦干净,“爸爸不高兴。”
“不高兴用水是洗不掉的。”托尼道,“我没有不高兴。”
他瞧着又要挨过来的女儿,无情地伸手隔开了亲子之间的距离:“很好。这下你的脸也弄脏了。”
老父亲瞧着还是一样地严肃。但说完这两句话,他眉心似乎舒展些,抱着女儿去盥洗室擦干净,动作也是轻柔的。
客人拜访过之后,托尼一天都没怎么说话,嘱咐了贾维斯去查某个人的行踪,果然像他自己说的,什么都查不出来。
科迪给的文件就放在桌面,摊开了是一张画像,以及监控摄像头在夜色中拍到的模糊身影。
大黄蜂以为路障会很快找到斯塔克父女,不料风平浪静的日子竟过了好几天。
一晃,日历就撕到了十号。
“你的同伴也没出现。”托尼道。
大黄蜂的游戏渐渐地也不玩了,每天在别墅前翘首盼望,可除了远方生长得很好、在逐渐冷了的季节里也努力保持着绿意的树木,什么也没望来。
“可能明天就到。”大黄蜂轻轻地说。
夜深人静。
哄睡了黛茜,托尼也到房间睡下,别墅里漆黑一片,唯独门口亮着灯光。
一片静寂里,远处悄悄驶来几辆车。
领头那辆红蓝配色的彼得比尔特重型卡车,即使夜色里也一样耀眼。
与身后几辆驾驶座上无人的汽车不同,他的前座,给了个伟岸的身影。
“就是那里吗?”重型卡车问,“史蒂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