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茜下午在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玩得兴高采烈,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没能消停,又因为第一次在罗克西奶奶的小房子里住,没有摇篮床,圆滚滚的小身子在用被子做围栏的床上翻来翻去,就是不愿意睡觉。
猫头鹰闹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到十一。
宝宝不睡,做大人的自然睡不了。
老父亲坐在床边摇晃奶瓶。
今天出了许多汗,他刚刚冲过澡,发梢还沾着浴室凉凉的水汽,眉眼低敛,松懈了面部线条,凝神盯着手上晃荡着幼儿奶粉的奶瓶,一时之间显得非常温柔。
那焦糖色眼眸里微微漾起的光,像子夜终了、天色渐明时明亮的晨星。
散发着奶味儿的团子慢慢爬过来,手里揪着被单的一角,撒娇地趴在爸爸腿上。
她一见他就愿意笑,嘴巴翘起来,两边脸颊嘟着的肉令人情不自禁要伸手捏一下。
但听说小孩子的脸捏多了要流口水。
“妈姆。”黛茜亲昵地道。把脸在托尼肚子上滚一滚。
这小的撒娇往往见效,这会儿也被托尼用大手托着腋下抱起,小树袋熊乖乖偎在爸爸怀里,伸手捧了奶瓶,低头慢慢地喝。
托尼打开手机,检索了变种人,一目十行快速地浏览。
当年变种人动乱,查尔斯·泽维尔未必没有露脸,但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把蛛丝马迹隐藏得很好,这两年关于变种人出没的新闻,也明显少了很多。
再往上查,可能要黑进军方的系统。
毕竟白宫这个地方,变种人们去得勤快,明显比钢铁侠要熟悉。
全息投影屏幕上突然多了个一抓一抓的小手。
小雏菊喝奶不甘寂寞,总想爸爸理一理自己,嘴巴里咂咂的,做父亲的低头望下来,正瞧见她精神奕奕的大眼睛。
四目相对,彼此都不说话。
托尼一闭眼,抬手关了手机,躺倒在床上,任由胸膛前软绵绵的幼儿饼摊平开来,在上头压着。
“快点睡觉。”他低声道。
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脑电波可以控制的。
按照托尼的生物钟,他现在也还处在大脑兴奋的时段,闭着眼睛说是养神,脑子一直没停过思考,想想白天在对面那所学校里看见的变种人……
其实还是有点像变戏法。
再想想,这个超能力者满天飞的时代,靠超有钱成为超级英雄,也未尝不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何况托尼·斯塔克不仅仅是个亿万富翁。他还是天才。
但天才也管不了小小的女儿睡觉。
黛茜翻了个身,也学着爸爸的姿势仰躺,小肚子一动一动,不一会儿就圆滚起来。
一瓶奶也见了底。
她还想玩,把奶瓶甩到旁边,煎蛋一样翻回面,想摸摸爸爸的胡子,却发现当垫子的老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真睡了过去。
面团一样卧在上面的黛茜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摆弄摆弄小手,侧着脸趴在爸爸胸膛上听心跳。
托尼安稳有力的心跳声向来是这小的最好的催眠曲,咚咚咚,一下一下在眼皮上轻轻地敲,等敲得越来越轻柔,也已经敲出了她的梦。
四周好安静。
当然黛茜在曼哈顿的家睡觉时四周也很安静,但这里还能听见极静时风穿过树叶缝隙的声音,沙沙作响,令人非常舒服。
托尼难得能睡个懒觉。
等大早上的阳光带着胡椒煎鸡蛋的香气洒落在眼皮上,董事长才从梦中苏醒,头脑还混沌的某一瞬间,习惯性以为是保姆在做早餐。
然后想起来是在罗克西的家,他胸前还应该趴着个软软的女儿。
然而没有女儿。
房子小大概也有房子小的好处——至少托尼在猛然一惊之后,很快听见楼下传来的罗克西的大笑。
笑声里夹杂着黛茜嫩嫩的小嗓音,叫人一颗高悬的心顿时跌回肚子里。
老父亲头发乱蓬蓬地下楼来了。
“看,是最晚起的史大颗。”罗克西往楼梯看一眼,吸着两边脸颊道,“是晚起还要蹭别人饭吃的史大颗。”
黛茜看见最晚起还要蹭别人饭吃的老父亲,倒是很高兴,嘴里还含着蔬菜泥,就迫不及待要笑。
等到托尼在小小的盥洗室里用一次性牙刷和毛巾洗漱好,团子早吃得饱饱,想从椅子下来玩。
“那么,跟我一起出去走走。”罗克西解下她脖子上的围兜,抱着这绵软的一团,给她换上小鞋子,“现在正是时候。”
哈皮还坐在餐桌边吃东西,闻言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正是时候?”
罗克西一扭脸,没告诉。
托尼撕开面包,忽然想起什么,用拿面包的手点了一点花裙子老婆婆的背影,淡淡道:“不准带她去赌球。”
“我才不。”罗克西叉腰道,“我要让她接受知识的熏陶。”
托尼嗤地一声。
他的女儿到底不是猫,一天带一早上的喂食,已经让黛茜跟罗克西熟起来,早上小小的一只先睡醒,自己一个人在床上玩,罗克西推门进来抱,也没见她不愿意。
小团子扭扭地走来餐桌边,知道要出去,想把爸爸也带上。
老父亲用大手将她脑袋一抚,道:“跟着去吧。”
黛茜才乖乖让罗克西牵了手出门去。
出门前,她还不舍地老回头看。
“能带她去哪里接受知识的熏陶?”哈皮也笑。把一块南瓜馅饼放进嘴巴里,塞得脸颊鼓鼓。
他这么问是问自己,没指望董事长搭腔,但话音落下没多久,余光里托尼的手突然一僵,紧接着就瞧见旁边的身影站了起来,拿餐巾擦擦嘴,大踏步往门外去。
果不其然,一推门,看见已经过了马路、正在通往城堡的大道上走着的一老一小两个身影。
罗克西实在是爱斯塔克家这个小的,明明给黛茜穿了鞋,出门看见骨碌碌一个小身影走着,又忍不住母性泛滥,把黛茜抱了起来,自愿地当人形代步机。
黛茜反而不愿意,身子乱扭,要自己下来走。
她大概还有点怕老婆婆抱着抱着自己,再按耐不住地凑过嘴巴来吸一大口脸蛋。
现在是上课时间,透过城堡外的窗玻璃,能看见查尔斯正拿着书本,在大书房给学生讲课。
X教授上课的形式非常自由,学生可以坐,可以站,听得兴起,可以举手打断。
说是在上课,更像一起分享心得。
这个星期读的是萨特。
萨特是非常典型的存在主义作家,而存在主义写作,目的往往在思考“人”本身。
“我个人不太喜欢他的处境剧。”查尔斯微笑道,“他总喜欢把人逼入绝境,认为绝境之中的选择决定人的本质。”
他顿一顿,继续道:“未必只有向左或向右的单向选择。总还有其他办法……但我认同选择决定本质。”
教授看一眼周围的学生,合上书本,拱手道:“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他坐在轮椅上,轮椅背对着窗户。
因而恐怕始终看不见窗台上趴着的两个影子。
黛茜不明白隔着玻璃听人说话有什么意思,却很愿意看人,所以也没乱动,任由老婆婆把自己抱着,两只小手扒在窗沿,聚精会神地看里头举手的哥哥姐姐。
罗克西在上头陶醉。
“教授这样难道不迷人吗?”她叹道,学古典贵妇,用手轻轻捂住了脸颊作牙痛状,边说话还边摇头,“我怎么能够说不。”
说到底,她能这么顺顺溜溜地进学校里来,除了已经混个脸熟的缘故,还因为昨天查尔斯“欢迎过来参观”的邀约。
当然,他邀请的是托尼。
但听者有份,罗克西一双耳朵早竖得长长,拿着这句话当通行证,今天一早就过来例行参观。
乐得太早,趴人家窗台参观没多久就被扒了下来。
X教授借着意念请这一老一小进来吃点心的时候,罗克西变脸似的,即便还维持着趴窗户的姿势,也能立即散发知性又矜持的淑女气质。
这种技能不可多得,想必年轻那会儿没少追求者。
她倒完全没觉得对方能用意念跟自己说话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黛茜换过好几个保姆,都是人类,还从来没被变种人带过。
今天碰上了。
于是托尼跟哈皮开车到学校里来,出了车门,看见的是这么一幕:
小小的团子在个浑身散发金属光芒的钢人肩头坐着,左边是冰,右边是火,中间还有个男孩在给她做鬼脸,舌头吐出来,是类蛇的信子。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黛茜开了眼界,给逗得弯着眼睛直笑,伸长胳膊,还想抓一抓右边的火苗。
最终没有抓成。
火隔得太远,她一伸出手去,就成了一缕轻烟。
“他们都很喜欢她。”汉克道。
查尔斯的助手汉克是个非常斯文的科研人员,聪明,腼腆,短短的发很清爽,鼻梁上架一副眼镜,是喜欢的人说话时会不好意思转开眼去看别处的那种,看着很有些可爱。
他当助手,要操心学校里的大事小事,也时刻关注学生的精神状态,这样和谐的相处自然是好事。
两人这么一坐一站地在窗前瞧着。
汉克见查尔斯眉头舒展,正想继续说点什么,随即又见教授两根修长的手指搭上太阳穴,似捕捉到奇怪声音,正在倾听。
身后有脚步声,查尔斯先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个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的熟悉面孔。
“又做噩梦了么?”他道,“琴。”
日后将被称作“凤凰女”的琴·葛雷,如果不在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留在外头的世界,已经算个大学生。
她能够读心,也会意念控制,能力觉醒之后大大影响了生活,来学校不久,还不太掌握自己的能力。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琴最近身体有些虚弱,囿于梦境,醒来之后往往恍惚,昨天罗克西带了苹果派来分,她也只在房子里隔着玻璃看,与人群格格不入。
琴抚了抚额头。一缕红发落到颊边,被她拨到耳后去。
她道:“最近我在梦里,总能跟一个人意念相通。”
“什么人?”查尔斯眼神一动。
“红衣服,蒙面,拿双刀的男人。”她手往下滑,顺势捂住了脸,非常苦恼,“教了我不少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