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昼,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
一圈人的正中间围着的是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江澜眉骨上破了口,一身尘土,脸上乌青和瘀肿没有消去。
旁边站着的女生紧紧抿着唇,之前冷漠的神情无影无踪,似乎想上前搀他一把,被旁边叼着烟的青年一瞪,手攥紧,又颤着缩了回去。
“我们找江澜有点事。”他缓缓道,“上次的事我们不计较,你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一颗篮球咕噜噜的滚了过来,滚到了迟昼脚边,他抬脚,将球挑开,面无表情,像是根本没听到李扎的话一般。
“滚回你家去。”他走到江澜面前,淡淡开口,“我题还没写完,现在没空管你。”
“冬冬。”江澜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想回身过去拉那个女生的手,“跟我一起走。”
还挺煽情,整的跟琼瑶剧里的小鸳鸯似的。
李扎嗤笑了声,尴尬的面色终于缓过来了点
“嘶……”他也按剧本走,抖了抖嘴里叼着的烟,“这就不行了,她欠着我的钱,你想把她带哪里去,问过我没有?”
江澜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早还给你了,你还要不要脸。”
“是你的钱,又不是她的钱。”李扎现在已经明显是在无理取闹了,身后一大堆男生一齐哄笑,江澜面庞发红,双手攥紧,只恨不得一拳砸到李扎丑陋的大脸上。
莫冬不看他,咬了咬唇,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迟昼身上。
李扎那堆人有点畏惧这个男生……她跟了李扎这么久,能看出来。
江澜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家里有钱,性格活泼单纯,李扎那伙人之前在他这里碰了壁,不是因为江澜,而是因为江澜那个发小。
他穿着一高校服,却没穿得那么规矩,领口微微敞着,颀长挺拔,半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好看,漆黑整洁的发,白皙清隽的脸。
看起来就是个标准的好学生。
直到莫冬看到他的眼睛,那男生有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视线却很阴郁,冷漠,似乎压根没把在场这么多人,包括她,看在眼里。
莫冬求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撞上他的视线,心里燃起的希望一丝丝灭了下去。
江澜已经有些绝望了。
他知道迟昼不喜欢多管闲事,和他无关的人,怕是直接就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给出一个表情,尤其是对莫冬这种咎由自取,自甘堕落的女生,一贯是迟昼最厌恶的类型。
“阿昼,你走吧。”江澜沉默了很久,轻轻道。
迟昼面色浮现出一丝不耐,他懒得和江澜废话,拎起他领子,把他从地上硬生生提起。
“钱。”他冲李扎等人抬了抬下巴。
“哟?”李扎把烟头在旁边垃圾桶上摁灭,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迟昼。
“要不让人走。”迟昼淡淡看了莫冬一眼,“要不还他钱,你选一个。”
“迟昼,你有点过了啊。”李扎神色也阴沉了下去。
身后已经有个男生忍不住了,上前骂道,“特么的你以为你是谁啊?这样对李哥说话。”他刚跟李扎混不久,没有经历过一年前那场斗殴,并不认识迟昼,见他穿着一高校服,一副规矩的好学生模样,口气竟然敢这么嚣张。
话没说完,他被迟昼一脚踹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我晚上有事,不想和你们动手。”迟昼缓缓蹲在那人面前,捏起他下巴,阴沉沉道,脸上神情未变,手一用力,把那人狠狠摁在地上,那人发出一声声吃痛的叫声,像一条脱水的鱼,在地上打滚,努力想挣开他的手。
迟昼啧了声,松开手,直起身子,不等他有机会爬起,抬脚,再度把他的脸跺在了脚下,他完全没收力,地上已经抹出了浅浅的血迹。
迟昼全程面无表情。
桑攸躲在树后,嘴唇微微颤着,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
她想出去,叫迟昼离开,和她一起回家,脚却像是被水泥浇筑了一般,硬生生止在了原地。
江澜是知道的,在迟昼回北城最初的那几年,一直到他十四五岁上高中,迟昼在外面打过多少架,初中时的课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和吸引力,家里常年空荡荡,他彻夜不归,也从来没人知道。
他心里有事,对谁也不说,性格越来越阴郁,难以接近。
直到开始数竞,迟昼终于找到了点感兴趣的事情,才慢慢有些好转,尤其是在高二桑攸转学过来后,他闲下来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陪她身上,开始逐渐有了向以前的迟白转变的迹象。
“你躲在这看什么,要看出去光明正大看呗。”身后响起一个轻懒的声音。
迟彦不等她说话,捏住桑攸手腕,不管她反抗,把她直接拎进了球场。
“艹,迟彦你怎么才来?”李扎挂了点彩,退居后台,骂到一半,看到他手下拽着的人,一怔,“妈的你拖个女的来干嘛。”
“我哥女朋友。”迟彦饶有兴趣的把桑攸拉过。
她嘴唇抖着,一张小脸惨白,大眼睛,干净整洁的黑色长发,在人堆里分外扎眼。
“还挺漂亮。”
“你放手。”桑攸被他身上的烟臭味熏得想作呕,李扎一时没想到一个小女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猝不及防被打了一巴掌,他生了气,下手没了轻重,桑攸最后被他狠狠甩出去。
她那么轻,那么小一只,只觉胸口一闷,摔到了球场边缘,包着绷带的左手正好撑在地上,传来一阵剧痛。
桑攸愣愣的,她抹了把脸,脸颊上也有些刺痛,一股子血腥味已经弥漫开了。
迟昼刚把一人摔开,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坐在地上,黑发凌乱,半张惨白的小脸上都是血迹。
……
桑攸记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场景太恐怖,于阳泽等几人找过来时,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该一起上还是劝架。
李扎被他拧住胳膊踩在地上,一张脸青红紫绿,已经肿得看不清原来模样,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想反抗,被迟昼摁回,反摔在地,右胳膊被扭成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形状,剧痛让李扎的脸都变了形,直接疼晕了过去。
迟昼甚至还不打算住手,于阳泽几人在旁边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劝。
他们从来没在迟昼脸上见到过这么可怕的神情。
直到有人怯怯问了句,“迟哥,要不要先带桑攸去医院看看?”
……
桑攸被他横抱起来,冬天的风冰凉彻骨,桑攸习惯性想把头靠在他怀里,风里飘来一股浅浅的血腥味,不复他身上之前那种干净清冽的味道,她闭了闭眼,把脸颊稍微移开了一些。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分外熟悉。
杜茹和桑正平赶过来时,桑攸已经在病床上睡着了,左手上打着厚厚的绷带,脸上擦破的地方也已经处理好了,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半边都贴着雪白的绷带,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杜茹腿当即就软了。
“攸攸……”她包都没放,一把趴在了女儿病床旁,“医生,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外伤只是一些擦伤,没什么大事。”医生推了推眼镜,“你们是家长吧,跟我来一下。”他拿起病历本,杜茹慌忙跟上。
“阿昼,攸攸是怎么了?”桑正平也心疼女儿,不过他比杜茹镇定,看桑攸睡得还算安稳,身上也再没有别的明显外伤,悬着的心勉强放下了一半。
“我没照顾好她。”迟昼也没穿外套,面色苍白,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低声回答。
桑攸当天晚上办了住院手续。
杜茹回去帮她拿换洗衣服,医生仔细问过她桑攸之前的身体状况,说让她明天再过去做一个磁共振。
半夜里,有人进了病房,桑攸睡眠浅,一下醒了过来。
那人没有叫她,只是静静顿足在她床边。
是迟昼。
月色皎洁,云慢慢移走,病房地上铺上了一层轻纱一般的银色,他黑发湿漉漉的,身上有股浅浅的清爽的柠檬香。
他低下头,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从桑攸垂在一旁的手指上轻轻蹭过。
是他的唇,高个少年在她床边半蹲下了身,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面颊和手指上,像是羽毛一样,轻飘飘,痒痒,轻轻的啄,轻柔细密。
他半垂着睫毛,侧脸线条瘦削,隽秀。
迟昼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在旁边松松握着她的手,月影在地板上轻轻移动,桑攸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第二天时,她已经不太记得到底昨晚是真的,还是只是一场梦。
杜茹去了趟一高,李曼文和她讲清楚了全部情况,说是迟昼在学校和一堆外校混混起了冲突,桑攸路过,不小心被卷了进去。
她没在桑攸面前多说什么,回家却终于对桑正平抱怨起来。
“阿昼不也是为了保护攸攸?”桑正平分辩。
杜茹平静道,“没他,你女儿能碰到那些人?”
桑正平被噎住了,无话可说。
“我也不是怪他。”杜茹道。
毕竟也是从小看大的孩子,桑正平和迟城又关系匪浅,她也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只是以后让攸攸离他远一点。”她说,“离高考只有这么久了,攸攸身体又不好,下次再出这种事情,对谁都不好。”
*
桑攸很快出了院,杜茹让她在家里修养几天,第二天就带桑攸去市一做了磁共振,她请了假,把桑攸手机收走,几乎寸步不离看着她。
直到第三天,杜茹单位里出了点小事情,领导打电话到家里来,叫她一定要亲自过去一趟,杜茹没办法,只能安顿桑攸吃完药,自己先离开了。
待杜茹离开,桑攸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的检查结果,唇角竟然漾起一丝苦笑,不过她和迟城不同,从小时候,到现在,十多年,她都忍过去了。
有杜茹桑正平这种爱她的父母,有迟昼,有叶沈彤和苏薇这样的朋友,她的十多年也算是过得很多姿多彩。
在床上平躺了很久,桑攸慢慢起身,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了另一个手机。
她犹豫了片刻,摁下了开机键。
里面蹦出满满的未接来电。
都是一个名字,迟白。
桑攸定定的看了屏幕很久,动了动手指,把通讯录里的名字改成了迟昼。
他的电话恰到好处的在这时响起,铃声快结束时,她终于把手机接通。
“我在你家楼下。”那边传来男生冷澈平淡的声音,微哑。
外面刮着冬风,冰冷刺骨,天空阴沉沉的,大风刮得树叶哗啦啦作响,阴沉的天幕下,行人越发稀少。
桑攸合上窗户,“你回去吧。”她低声道,“我没事。”
“你不出来见我,我不会回去。”迟昼静静道。
声音不大。
桑攸从来没怀疑过他说出的话的真实性,漫长的沉默,只能听到迟昼那边风呼呼卷过的声音。
最后退步的依旧是她,“你等我五分钟。”
这几天胸闷咳嗽的频率又加重了,她随便披了件厚外衣,裹了条厚围巾,匆匆下楼。
杜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只能一切赶紧。
桑攸还在四处张望,身后一人已经上前,把她紧紧揽入怀里。
“还疼吗?”他哑声问,手指和唇都是冰凉的,天空阴沉沉,冬风凛冽,他穿得很单薄,怀里都是冰冷的。
桑攸在他怀里动了动,想挣脱出去,他忽然低头,吻住了她的手指,
细密温柔的舔吻,伤口上传来上一阵难以言说的酥痒。
“迟昼……”桑攸想说话,他率先收紧怀抱,将她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半道。
“桑攸,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嗓音冰冰凉凉,淡淡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