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很快打响,大家都没了八卦的心思,各自回位准备上课。
第二节课后是课间操时间,众人纷纷下楼,桑攸走在最后头,听到喇叭里放起广播体操的前奏,她加快了点脚步,苏薇却忽然拉住她的手,遥遥指去,“桑桑,你看那是谁?”
桑攸抬头一看,看到那人后,愣了一愣。
这么久没见到的江澜,他背对着她们,侧脸上有块明显的乌青,他对面站着个陌生女生,个子高挑,苍白的脸,及腰的黑发,神情很冷漠。
女孩子没穿校服,大冬天,黑色短裙加短外套,裤袜下是修长的腿,唇上抹了唇釉,润泽的颜色若隐若现。
“那是不是江澜追的那个妹子啊?”苏薇躲在树后面偷偷的看,显然对前面那两人很有兴趣。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江澜神情柔和,那女生却一直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来做操的学生多了,她那副打扮在人群里越发扎眼,越来越多的人顿足侧目,江澜一把拉过她,俩人很快逆着人流消失在了教学楼方向。
桑攸不认识她,可是看江澜神情,心里大概也清楚了七八分,她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
迟城的手术定在这周末,进行了整整一天,桑攸放假,对杜茹说是去医院给桑正平送饭,借机跑了过去。
迟城一大早进的手术室,桑攸到了医院,想给迟昼打电话,不料却在病房门口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迟彦转头看见她,一副很惊讶的模样,“桑攸?你怎么在这?”
“过来看叔叔。”桑攸轻声回答,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看不到了,他已经进手术室了。”迟彦道,“你吃早饭了么,要不要去外面一起吃个饭?”
桑攸后退一步,皱起眉头,“不用了。”
一副警惕而疏远的模样,和几天之前完全不同,迟彦是个聪明人,对人细微的情绪很敏感,他扬了扬眉,走近一步,问她,“迟白对你说什么了?”
他神态轻松,甚至说得上有些轻浮,和医院里其余神色匆匆,在手术室门口焦急等待着的病人家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桑攸被很厌恶这种轻浮不在意的神态,她深呼吸了一口,“迟彦,那是你亲叔叔。”
“远亲。”迟彦耸了耸肩,“迟白不是一直这样对你讲的?”
桑攸彻底不想理他了。
她绕过他,想过去找迟昼,手腕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出去玩玩呗。”迟彦有双透亮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扬,“我朋友都在,有几位你可能还认识。”他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
桑攸用力甩开他的手,想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她心急火燎想过去找迟昼,实在是不想在医院和他起冲突。
她最后在手术室门口找到了迟昼。
迟昼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
桑攸在他的身旁轻轻坐下,没说话,把自己的手悄悄钻进了他的手心里。
冰凉修长的手,她的体温一点点渡了过去。
“会没事的。”桑攸轻声道,不知道是对迟昼说的,亦或是对自己说的,又或许只是对上天的祷告,外面落起了雨,雨色苍茫,迟昼侧身看见她,没说话,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睫毛和眼睛都是墨一般深湛的黑,因为熬过夜,面色苍白,唇色同样很淡,和一头漆黑的发相衬,越发显得清冷冰凉。
桑攸在这里陪着他,一直到傍晚,入夜。
手术室的门戛然打开,露出了孙医生疲惫的脸。
……
“手术结果还算成功。”孙一生原话是这样的,“但是病人身体情况比我们之前预料的还要坏,还需要后续治疗,有条件的话,建议出国治疗。”
迟城有个大学同学在美国工作,就职医院在孙一生推荐的名单之中,迟昼很快联系上了那位叔叔,一周之后,他带迟城一起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桑攸以前没有觉得过,迟昼离开的日子有那么漫长。
又是一个雨夜,桑攸独自在家,桑正平和杜茹出了门,她听到雨声中有按门铃的声音。
“谁?”她把门推开一条缝,有些警惕的向外张望。
刚露出脸,她被一双手直接拉入了怀抱,黑暗里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是我。”
他身上被雨打湿了,有股冰凉清冽的水的味道,桑攸任由他抱着,双手环住他的腰。
迟昼把下巴搁在她肩上,狠狠的将她揉进自己怀里,桑攸穿着棉拖鞋,浅色家居服,柔顺的黑发披散下来,掖在耳后,淡雅,温馨,身上气息一如既往地让人宁神。
那个小香包静静的躺在他的衣袋里,一路跟着他从湛州道美国,再从美国回到漳州。
他俯身,在她唇上吮了吮,“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桑攸搂紧了他的腰,重重点了点头。
最低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迷迷糊糊的想,迟城没事了,迟昼也回来了,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
第二天迟昼就回了学校上课,全国数竞决赛日期近在眼前了,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桑攸和他明明一个班,每天能见到他的时间却越拉越少,比起见邻班同学都不如。
她有时候都忍不住自我怀疑。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异地恋的感觉?
不过虽然有点沮丧,桑攸也不可能为了自己想见他去打扰迟昼准备考试,
这天中午时分,迟昼又不在教室,桑攸正准备一人去食堂吃饭,磨磨蹭蹭拖到教室几乎没人时,耳边响起了清脆的敲窗户的声音。
当,当,清脆短促的两声。
桑攸抬头,隔着一扇窗户,看到迟昼的脸,他略弯着腰,曲起修长的手指,在窗户上扣了两下,见她看过来,扬了扬下巴,黑眸里含着笑。
桑攸眼睛一亮,扔下笔,屁颠屁颠出了门。
迟昼牵过她的手。
“今天这么早?”桑攸问他。
他这几天在上集训课程,午饭很多时候都是随便解决一下,不料今天下课这么早,还有时间过来找她。
“刻意提前了一点。”迟昼道,“带你出去吃。”
桑攸眼睛亮晶晶的,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还是小声问,“没事吧,不耽误你时间?”
迟昼忍不住笑了,“才多久,能耽误什么。”
桑攸这才放心的让他牵上自己,她一高兴,就忍不住想和他分享开心的事情,声音软糯,脸上盖不住的雀跃。
外面下了点小雨,俩人共伞,去了一高校门口的小馆子,小馆子经营早午饭,早上卖馄饨烧麦粉面,家常菜做得也不错,常年生意很好。
迟昼收了伞进门,有个女生也在收伞,不小心,她被人撞了一下,手一歪,伞面不小心挂到了迟昼伞上。
“对不起。”她忙道歉,看清迟昼的脸,愣了愣,叫出声,“迟,迟昼?”
迟昼敛眸,没应声,他拿过伞,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衬在黑色的伞面上格外养眼,不见他怎么动作,两把纠缠的伞很快被分开,桑攸冲女生抱歉的点了点头。
俩人并肩进了饭馆,那女生的朋友撞了撞她的肩膀,悄声问,“认识的?”
“我们年级第一啊。”那女生目光还停留在迟昼背影上。
“好帅啊……”她视线跟着挪过去,忍不住砸吧了两下嘴巴,感慨道。
以前一高在贴吧里评什么校草,大家吵来吵去,迟昼名字出现的频率极高,不过他很不喜欢出风头,加之常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翘课,外班见过他的人不多,许多人都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那是他女朋友?”
俩人已经在靠窗的桌子旁落座,桑攸轻声对他说着什么,迟昼在给她剥一颗水煮蛋,他天生一副冷淡的长相,此时微微垂着睫毛,薄唇扬起一点弧度,目光落在对面女孩身上,有几分难得的温柔。
来饭店吃饭有很多一高的女生,睁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白楠,你以前不是说他性冷淡,不喜欢女的?”白楠上高一时喜欢过迟昼,文理没分流前的一班同学几乎都知道这些事情。
白楠是个心大的,对迟昼死了心后很快转移方向,交了个新男友,此时她捞了一筷子面,偷眼往那边看了一下,心虚的吹了口气,“我没说,你可别出去乱传。”
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当初估计是真的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她印象里的迟昼,冷淡,难以接近,经常独来独往,似乎从来都没什么在意不在意的情绪。
“那女生也挺漂亮的。”
“是一班的,好像叫桑攸。”
八卦是不分年龄的女性生物的共同爱好,几个女生边吃边议论,说得不亦乐乎。
那边桑攸却浑然不觉,她喜欢吃汤粉上的浇头,蘑菇,油麦和腊肉,迟昼拿双干净筷子,把自己的浇头给她拨了过去,桑攸小口吃着粉,因为热气蒸腾,唇瓣嫣红嫣红,脸颊也被蒸得潮红,眼睛愈发显得乌黑明亮。
“今天晚上我等你一起回去?”桑攸问他。
迟昼少见迟疑了一下,“你先走,我在学校有点事。”
说到有点事时,他勾起一边薄唇,不经意间又露出了那种冷峭嘲讽的笑,黑眸冷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桑攸很久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心里顿时一沉。
他这段时间越发的忙,马上是考试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到明年,过完年,迟昼就不会再待在湛州,而是会去帝都参加半年的封闭集训,到时候桑攸明年升到高三,时间也会越发的件紧张。
所以她现在想抓紧和他相处的每分每秒。
桑攸轻声道,“爸妈今天值夜班,我不赶着回去,可以等你。”
“不用。”迟昼罕见没松口。
桑攸拿筷子拨弄了下碗里剩下的葱花,低着头不说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迟昼神色不变,桑攸都快看酸了,也不见他妥协,只能委委屈屈的放弃,有些不开心的继续低头吃粉。
迟昼本来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见状勾起一边唇角,不动声色的笑了,伸手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揉了揉。
“乖。”他眯起眼睛,放低了声音哄她,“晚上我去找你,你先回去。”
他声音一贯好听,平日总是漫不经心,带几分慵懒的冷调,如今换做低沉温柔的语气,在她耳边拂过。
桑攸被他哄得脸颊绯红,只能闷闷道声,“哦。”到最后,溃不成军妥协的人还是她。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实验课,在综合楼的化学实验室,一般和七班一个化学老师,所以实验课都是一起。
七班学生化学底子明显比一班差很多,有个女生犯了低级操作错误,桑攸运气不好,试验台和她挨着,只听到那女生一声尖叫,她来不及收回自己的手,左手上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轻伤,去校医院包扎一下就好了。”幸亏那根碎了的试管扎破的是桑攸的左手,用来写字的右手没问题,化学老师大概看了下,心里有了数,安慰她。
渗出来的血在水龙头下一遍遍冲干净了,露出了的破口苍白细长,很快不再渗血。
桑攸没去过校医院,折腾了大半天,医生方才给她包扎好。
夜色深了下去,桑攸背着书包,独自往校外走去,篮球场上还亮着橘黄色灯,在出校路上分外显眼。
一大群男生,桑攸没怎么在意,往下随意瞟了一眼,脚步陡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