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昼和谢舟行初中开始就是同学,都毕业于湛州一高附中,因为成绩优异免试直升高中部,初中三年,高一,分科后都选了理科,当了四五年同学,考试也大多在一个考场。
俩人关系却异常生疏。
不过公认谢舟行脾气温和,性格好作风好成绩好,简直无懈可击,因此大家都挺不解,他能有哪里惹到乖戾的迟昼。
第三排桑攸和苏薇的座位还空着,直到午自修快打铃时,俩人才匆匆赶来。
湛州一高的习惯是会在午自修正式开始之前先用广播播放一段英语听力,听完后才正式开始午休。
新拿到手的听力书散发着一股新书特有的浅浅的油墨香,纸张白润,墨色字母在上氤氲开来。
桑攸认认真真的听听力,刚取过来的校卡摆放在课桌一侧。
“薇薇,这个没有答案的么?”听完,桑攸把听力书翻到最后,没找到印着答案的页面。
“谢舟行在放学前会把答案抄在后黑板上。”苏薇笑,“他我们班学委,到时候你按那个对就行了。”
桑攸了然,她回头看了看后黑板,果然,那处有一小块专门划出的区域,最顶端标着听力答案区。
字迹工整清俊,像是那个叫谢舟行的男生会写出来的字迹。
她把听力书收回桌洞,把桌上堆着的课本都挪到窗台上,清理好桌面,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垫枕。
“你就睡啦?”苏薇还在写物理作业,周边大多数同学也都没有午休,奋笔疾书,可以听到隐隐纸张摩擦翻页的声音。
重点班就是这样,眼看已经是高二了,高考越来越近,许多人中午都不休息,或者是睡一半学一半。
“嗯。”桑攸有午休的习惯,她从小不敢熬夜,每天一般至少会保证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上高中后学习紧了,晚上睡得迟些,只能用中午这段时间补上来。
苏薇皱了皱鼻子,忽然瞟到她书包旁挂着的一个做工精致的小香袋,闻着有股很浅淡的幽香,桌上半透明的水杯里盛着茶水,在阳光下泛出一种漂亮的浅碧色。
她这小同桌,过得还真是精致养生啊。
*
舒舒服服睡了一中午,下午第一节课前,桑攸看见一个男生起身,在教室后黑板上写着什么板书。
她想起苏薇说的话,拿起自己的听力书和一支红笔,轻手轻脚出了座位。
教室后排有几个座位空着,人不在。
谢舟行在黑板上写着答案,意识到有人在身后,微皱着眉回头,桑攸撞上他的视线,忙扬了扬手上的书,小声道,“我在座位上看不太清楚。”
她座位离后黑板太远。
谢舟行笑了笑,“下次我把字抄大一点。”
他眉眼秀气,笑容很温柔。
“你的饭盒。”放下书,他回自己座位,没多久,递过一个粉白色的饭盒。
桑攸忙接下,打开一看,已经被清洗过了,内外都干干净净,“你帮我把碗洗了……”她抿唇,眼角弯弯,笑容略带腼腆。
谢舟行很不在意,“应该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还沾着些许粉笔灰,少年很清瘦,背脊却笔挺,袖子下露出的腕骨几分伶仃,形状很好看,他身上有种有种内敛平和的气质,非常让人安心。
桑攸想着,收起书本,回头时却不经意撞上一道凉凉的视线。
迟昼。
坐在不远处,看着这边,见她看过来,眯了眯眸,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唇角扬起的弧度却带着几分冰冷。
这样的他没了轻佻,让她想起了在楼梯间初见时的冷漠少年,目光落在她身上,凉薄又可怕。
桑攸心里泛起寒意。
她打定主意要远离他,想和谢舟行再多说几句话的念头立马消失,她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
湛州一中晚放学时间是五点五十。
夏秋季节,天黑得没那么早,黄昏未降临,云夕是一种漂亮的暗金色,静静蛰伏在天边。
晚风微凉。
桑攸拉上校服外套拉链,细细整好袖口,背着书包混入了放学回家的人流里。
湛州一高校门不远处,桑正平正细细看着门口牌匾不远处的校史碑,杜茹锁好车门,见他看得认真,提醒道,“你看着点攸攸,人多,别错过了。”
“自己女儿,还认不出来。”桑正平直起腰。
杜茹笑了,“不知道攸攸在这边适应得怎么样。”她叹了口气,“听说这边抓得紧,人又厉害,攸攸刚来,不知道会不会被排挤。”
桑正平听得好笑,没作声。
杜茹又说,“她朋友也都在北城,这边也没几个熟人。”
桑正平却是忽然想起一事来,“阿茹,过段时间,可能要带你和攸攸出去吃个饭。”
“什么饭?”杜茹以为又是什么工作饭局。
“迟城现在也在湛州,挺多年没见,他说下月有空,要请我们出去聚聚。”
“迟城?”作为一个贤内助,杜茹对丈夫朋友或多或少都有印象,杜茹一下想起了这个名字。
迟城和桑正平交情匪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虽然长大后迟城去了南方发展,桑正平留在了北城,加上迟城后来事业越做越大,俩人关系远比不上小时亲密。
不过老交情到底还在,迟城听说他全家搬到湛州,昨天立马就和他联系,说要带迟昼和他们家再聚聚,不过他实在太忙,这个月饭局都已经排满,只能把时间拖到下月。
“我记得他儿子,小时候在我们家住过一年。”杜茹回忆。
小男孩生得太标致,教养又好,小小年纪,非常温柔知礼,给当年的杜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桑正平点点头,“迟昼现在也在湛州一高,和攸攸一级,出来吃饭见个面也挺好,我记得他们小时候处得还挺好。”
岂止是挺好。
杜茹想起女儿小时候,觉得有趣,面上忍不住也露出了笑意。
今晚桑家的饭菜很是丰盛。
杜茹刻意炖了桑攸最喜欢喝的海藻荷叶竹笋汤,汤色清淡,有荷叶的清香和竹笋的鲜味,喝下去健胃消食,促进消化,很适合桑攸身体。
“新学校感觉怎么样?”杜茹给女儿盛满汤。
“很好,老师水平很高,同学也都好。”桑攸想了想,认真回答。
同学确实都对她很友好,只除了一个人。
不过那些事情她也不好意思对杜茹说,脸微微红了,听杜茹叫她要好好和同学相处,不要和人闹矛盾,她含糊应几声,吃完饭,匆匆拎着书包回到了自己房间。
房子也是新般的,从飘窗玩下看,湛州的夜,星子湛凉。
车水马龙,光怪陆离,从十二层高楼看下,仿佛黑暗里飘着的一条明璨的光带。
她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和笔记,写起了今天的作业。
*
第二天天气变了,不再晴朗,半路上落起了小雨,微寒。
桑攸认清楚了路,没再让杜茹送,自己搭公车到了学校,她带了伞,下车后撑开伞,踩着水畦往校园里走去。
路过门口自行车棚,有个高个男生正从里面放车出来。
桑攸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浑身一僵,悄咪咪拐了个弯,往香樟树下走,尽力想把自己藏起来。
“借个伞。”她怔怔的,没料到他直接冒雨走了过来,迟昼身高腿长,眼睁睁看他几步过来,丝毫不见外,直接接过她手里伞柄。
桑攸猝不及防,来不及松手,俩人手碰到了一起,他手上沾了水,肌肤清凉,桑攸垂眸,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教室借伞。”
她板着小脸。
“懒得走。”迟昼懒洋洋道。
“那我去帮你借。”桑攸咬牙。
“你不回来了怎么办?”迟昼冷笑,他眉眼长得好,此时浸染着几分雨意,越发显得隽秀出挑。
桑攸无话可说,他还真以为自己和他一样?
俩人僵持不下,一把小小的伞下,隔得太近,少年特有的清冽的气息随着风一点点蔓过来,桑攸浑身不自在,她取下书包,单手脱下了自己校服外套。
她里面穿着一件薄薄的米色短毛衣。
毛衣袖口还用米黄色勾出一个兔子脑袋,软软的贴在少女身上,他才发现她腰这么细。
柔软的针织物贴着纤瘦的背脊,一路往下,在腰际收下一个恰到好处的诱人弧度。
心有些莫名的作痒。
男生黑眸深深,挑眉,好整以暇的看她动作。
桑攸板着脸,背回书包,把宽大的校服顶在头上,心一硬,放掉伞,冲进了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