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就有二。
顾邵本以为这次过后,皇上总要隔一段时间才会召自己入宫,不成想两日过后,宫里便又来了太监,说是请顾邵进宫为皇上将经史。宫里来人之后,修撰这边的几位脸色都有几分古怪了,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瞥向同一处。
小太监见屋子里气氛诡异得很,还特意问了一句:“顾大人今儿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没有。”顾邵瞬间回过了头,将放在鲁齐林身上的视线收了回去,笑道,“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给圣上讲经。”
马屁精,那边的鲁齐林一声不吭,心里却已经骂上了。圣上没有将这人赶走,估摸着就是因为会拍马屁吧!年纪不大,拍马屁的功力倒是不小。
小太监一听这话却立马笑开了,侧身让了一下:“那奴才领着顾大人先行?”
顾邵点头,随他一同出了门。回来再说呗,虽然并不能要鲁齐林的脑袋,但是讽刺几句让他知道点教训还是可以的。
顾邵离开之后,屋子里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揶揄一笑。鲁大人这次,可是踢到铁板了,谁知道人家顾状元这么受器重呢。
不过说起来,顾状元好像一直挺受器重的啊,若非如此,怎么可能被钦点为状元,而且还听说,圣上在琼林宴上的时候也是狠狠地夸过一回的。这分明是极喜欢的啊,为何他们之前会信了鲁大人,觉得顾状元不受宠呢?
要问起这事,鲁齐林才一肚子火气呢。他当初怎么就信了他这个妹夫,觉得顾邵不得圣心,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呢?
“看,看什么看!”鲁齐林肚子里闷着气,发现这帮小崽子们还在偷窥他,心中更是怒火难耐,当场就骂过去了,“事情都做完了不是?一个个闲成这个样子!”
众人忙转过了头,再不敢看他,只是腹诽总还是会腹诽的,谁让鲁大人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且再说顾邵这边,他自进了宫,入了太极殿之后,便看到了早就等在一边的圣上。看到他过来,圣上迫不及待地将殿内的太监再次挥下去了。
两人如上回一样坐在榻上,这回皇上准备地越发充分,棋盘早已经被收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壶茶水,几盘糕点。一边听故事,一边还能吃吃喝喝,简直太惬意不过了,皇上觉得自己真是考虑妥帖。
顾邵坐下之后,皇上便赶忙问道:“今日说什么?”
顾邵高深莫测地笑了一声:“今日说得是光武帝和他的两任皇后。”
皇上立马被顾邵的话给吸引过去了,催促顾邵赶紧说。顾邵也不耽搁,这故事可是他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千回百转,揪人心肠,光是听着就叫人欲罢不能。果不其然,顾邵一开口,旁边的皇上没过多久便入戏了。且因着顾邵一开始说得就是光武帝登基,随着故事发展慢慢插入了阴后的故事,以至于皇上站的是郭后。
随着顾邵越将越深,皇上的情绪也越来越大。
“怎能如此?倘若没有郭家,他这皇位是如何来的?”
“妻者,齐也,他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皇帝做成这样,后宫还不得乱套了?”
“不行不行,气死朕了,真是个糊涂东西!”
“乱了乱了,都乱套了!”
顾邵闻言,骤然听了下来,免得圣上真的被气到。他停下之后,皇上却突然觉得奇怪了起来:“你怎么不说了?”
“臣……”顾邵眉头一蹙,“臣见圣上生气,不好再往下说。”
皇上抚着胸口,还是没缓过那道劲儿,但因为实在想听后来的发展,所以还是催了他一句:“没事,你继续往下说吧,朕撑得住!”
他太生气了!
但是不能不听!
顾邵默然,唯有继续说下去。这回的故事有些长,等到顾邵终于说完之后,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皇上本还想叫顾邵再讲一个的,只是外头突然来了人,说是丞相过来了。
皇上纠结了一下后,还是遗憾地看了顾邵一眼后,与此同时,嘴里嘀嘀咕咕:“估摸着又是为了黄河的事儿。这种事,朕又不大清楚,哪儿能给出什么意见啊,有晋安先生在外头盯着不就行了么?见天儿地来朕这儿催,一条河修到今儿,也没见哪个人真正治理好过。”
顾邵敏锐地听到晋安两个字,到了今日,方知道晋安先生去做了什么。虽则心中千思百转,不过面上却只当做没听见,躬身站了起来,准备告辞。
皇上恋恋不舍地吩咐了他几句:“下回过来的时候记得来早一些啊。”
来早一点,他就能多听一点了。
“微臣谨记。”
顾邵退下去的时候,刚好跟萧丞相擦肩而过。顾邵点头行礼,那边顾丞相看到之后,也回了他一下。
方才在外头的时候他便听说了,圣上正在里头听顾状元讲经。又听说圣上为了不让旁人打扰,还特意屏退左右,且一听就是半个时辰。这在原先,都是不可能的事儿,莫说半个时辰了,就是两炷香的时间,圣上也未必撑得住。这回,着实令人惊奇。
不过萧丞相虽然诧异,却也没有多想。
身边几个同僚对这顾状元的评价都十分不错,不论是王翰林、郑尚书亦或是晋安先生,提到顾状元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偏袒一二。萧丞相与他们共事多年,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为人,能叫他们偏袒的人,必定不会差。
这样的人放在圣上跟前,总不至于让圣上学坏。念此,萧丞相更是放心了几分,大步向前,走到殿中。
顾邵还不知道,仅仅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人家就已经想了那么多。更没想到,他这天天跟圣上讲野史的人,在人家当朝丞相眼中,竟然还是个好的。
回了翰林院之后,顾邵本想找鲁齐林再好好说说话,却不想看了一圈之后都没有找到人。顾邵本以为对方又去更衣了,问了之后才知道,人家不是更衣,而是直接找了个由头,直接请假回家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顾邵险些笑出声来。
韩子朗见他心情不错,在边上问道:“若他明儿过来,顾兄还要与他对上吗?”
顾邵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他会请假回去,已经是示弱了。”
到底还得在一个屋檐下待几年,顾邵还不想将事情做绝。能一下子将人赶走的话自然最好,可如今的他并不能做到。所以,给点颜色让他不敢再做小动作便是了,剩下的且随他去吧,反正他也不怕什么?
如顾邵说得这般,翌日鲁齐林不情不愿地来了翰林院上值之后,顾邵果然没有再提脑袋这件事。鲁齐林庆幸的同时,也再次掂量了一下顾邵的本事。
看圣上这态度,短时间内应当是不会冷落了这人。既然如此,那他还是消停点儿吧,至于妹夫之前说的事,他只当没听到好了。
不论如何,顾邵两次去御前将经的成绩已经在翰林院打响了。有好打听的,还将顾邵头一次进宫,圣上御赐砚台的事给打听了出来。这事因为顾邵这个当事人没有吹嘘,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直到如今被打听了出来,才渐渐在翰林院里头流传开来。翰林院就这么大,每年进来的人也只这么多。今年这一茬,因出了顾邵和周伯琦这两个年轻的,才叫人多了几分关注。原本众人都以为,那周伯琦应当是比顾邵先出头的。毕竟,人家同上峰相处的不错,且还几次得了上峰的夸赞。
相较之下,顾邵那边就不大好看了。
只是叫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顾邵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前些日子还在鲁齐林的手下苦苦挣扎了,如今便已经一飞冲天,飞到圣上跟前了。倘若这差事能继续把持住,那这周伯琦,可是彻底被比下去喽。
这翰林院的风声,顾邵不在意,可周伯琦却做不到不在意。原先因为顾邵想要示弱而软下去的心,因为这些风声,又硬了几分。
他与顾邵,断然没有和好的可能。
陶二听着旁边讨论的都是那位顾状元,遂转头担心地看了周伯琦一眼。待看到对方攥紧的拳头,陶二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这还真是既生瑜,何生亮了,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无独有偶,长公主府这边,亦有人在琢磨着顾邵。
那厢高廪才回了府,便被小妹的丫鬟火急火燎地找了来。端看这架势,也知道这回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了。高廪认命地过去,果然,才到了门口,便迎面被一个枕头击中。
不硬不软的,打在脸上还挺疼。高廪揉了揉脸,将枕头扔给丫鬟,自个儿走到了小妹身边:“你这又是生得什么气,我这阵子貌似没有惹过你吧?”
“你还说!”高嫣板着一张小脸,气得想要捶他,“你之前为何不告诉我,顾状元压根就不会琴?你分明知道!”
高廪愣了一下,随即否认:“我不知道。”
“你骗人!”高嫣笃定了他是知道的,且就因为知道,才故意如了她的愿,带着顾邵去了那条路来着。如今想起来,高嫣都还觉得生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亲妹妹都不帮?”
“我不是帮了你吗?”
“你那还不如不帮!”
这兄妹俩争来争去,却没争明白什么出来,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话。高廪为了不落下把柄,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知道那件事。高嫣本是为了问罪的,结果有罪的那个人偏偏不认,可想而知她有多生气。
两人吵来吵去,结果成功地将长公主给吵过来了。长公主一来,兄妹两个瞬间消停了。
“怎么不吵了?”长公主踏进屋子,扫过兄妹二人的时候,面如寒霜。
他们俩哪里还敢造次。
长公主虽然疼儿女,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少不了的。不论是高廪还是高嫣,平时能跟长公主磨皮,可到了长公主生气的时候,却只有当缩头乌龟的份儿。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半晌,等到长公主坐下之后,高嫣瞧着她娘的脸色松快了些,这才赶紧上去解释,嗫嚅道:“娘,这事儿不能怪女儿,要怪就怪二哥!”
高嫣指着高廪,瞬间来了底气:“他明知道顾状元不会弹琴,还让女儿在亭子里头弹琴引顾状元过来,娘您说说,他是何居心?自家亲兄妹,竟然都这样坑,还有没有一点兄妹之情了?”
高廪被她的倒打一耙给惊呆了。他的小妹,什么时候竟然这么无理搅三分了?
高廪木愣愣地盯着高嫣,高嫣却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如今我找他来问清楚这件事,结果二哥竟然不承认,简直气死我了!”
长公主闻言,瞥向二儿子:“可有此事?”
高廪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道:“儿子……儿子确实知道顾状元不大会弹琴。”
“哪里是不会,分明是一窍不通!”换个稍微懂一些的,都不会路过而不闻,高嫣想到那日的事情,还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不过,这也不能怪顾状元,要怪就怪二哥!
要不是因为这阵子旁边有人又跟她提起了顾邵,引得高嫣按捺不住又派人查了一下,哪里会知道这里面的乌龙?
兄妹俩一个气鼓鼓,一口有苦难言。
长公主听得差不多了之后,两个都罚了,都是禁十日的足。
高嫣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娘,正要给自己辩解,那边的高廪却先一步拦住了她,同长公主道:“娘您放心,我们兄妹俩保准老老实实地在屋子里头待十日。”
高嫣不服气地揪了一下他的胳膊,他自己愿意禁足,也别扯上她啊。
高廪回头,瞪了一眼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再闹下去,指不定惩罚更重。这个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啊,天真成这样子,人家状元郎怎么可能瞧得中?
自女儿的院子里头出来后,长公主也在想这件事。
不同于高廪的担忧,长公主却觉得,倘若这顾状元是个知好歹的,必定明白谁更适合他。原本长公主尚在游移不定,可这段时间的观望,她忽然觉得,这个出身不显的状元郎似乎也不错。一表人才,也好拿捏,若事情真成了,起码他迫于长公主府的威势,是万不敢欺负嫣儿的。
再则,也是最重要的一定,便是圣上喜欢这状元郎。
这就够了。
长公主略想了一会儿,便下定了决心。看来,她是时候进宫去圣上那儿说一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