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过后,顾邵这个新科状元郎的名头算是彻底传开了。一时间,风头无两,一甲三人,独他一人最受追捧,也最受议论。
众人乐此不疲地讨论着新科状元的才情相貌,哪怕他们根本没看见,也要将顾邵夸出一朵花儿来。吹得最过瘾的,自然要属郑嘉树和他那帮小伙伴,在外头不说,每每在家里提到这件事儿的时候说起顾邵的时候也觉得倍有面子。
那圣上都夸过的状元郎啊,若不是当初他们慧眼识金,哪儿会卯着劲只给顾状元押注呢。郑嘉树几个天天在外头吹,不仅吹得高兴,还乐于将外头的风声与顾邵分享。
这日一早,郑嘉树鬼鬼祟祟地抱着一包东西来了顾邵的屋子。
顾邵见他神神秘秘的,奇怪道:“你做什么呢?”
“嘘!”郑嘉树让他小声点儿,等关上了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慢悠悠地将包袱打开。
顾邵伸头看了一眼,瞬间惊得合不拢嘴:“怎么这么多?”
郑嘉树笑嘻嘻道:“这都是顾兄挣来的。”
郑嘉树说完,又与顾邵解释了一遍,当初他们兄弟几个卖力地给顾邵投银子,如今顾邵中了状元,他们自然也挣了个金盆满钵。郑嘉树是个讲义气的,他这回能挣这么多钱都是因为顾邵,所以一拿到银子之后,便急忙跑过来同顾邵分银子了。
顾邵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狠狠地心动了一下。
铜板他见过不少,可是这么多银子,他却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哪怕分一半,以后也能衣食无忧地过完十来年。
要不要啊?
是个人都会要吧,更何况是人家主动拿来的,不要岂不是对不住人家的一片好意?反正郑嘉树也不缺钱,要吧!
顾邵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最后在郑嘉树殷切的目光下,咽了咽口水:
“……算了,这银子是你的,你自个儿收着吧。”
顾邵心中哀嚎一声。他又没那钱给郑嘉树,这会儿若是再收人家的银子,像什么话?说是这样说,可顾邵心里还是可耻地心动了,小眼神都不敢放在那成堆的银子上,生怕自己会改口。
郑嘉树急了:“这怎么行,我一个人也挣不来这么多银子啊!再说,顾兄你往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不拿这银子,你往后住哪儿?”
顾邵一怔。
这……他倒是没有想过。
大齐的田地,并不便宜。以江浙一带来说,良田亩值两贯,至于京畿一带的田价,也是高得下人,城内的地价,更是久居不下。常人都道做官好,可京城的官,稍微清廉些的手里都没什么钱,而没钱的,连府邸都买不起,只能在外头租个屋子住。前朝有位寒门出身的宰相,临到老,也没能在京城买一件屋子。
顾邵昨儿出门的时候打听了一下一处宅子的价格,等听到了那价钱,立马不敢再问了,莫怪人家说,“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其来旧矣。”原来都是真的。
郑嘉树眨了眨眼睛,继续道:“瞧我说的对吧,有了这银子,往后你也能过得好些不是?这银子好歹也能买个宅院,到时候将一家人接过来住,岂不是自在?”
顾邵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毕竟他跟郑嘉树非亲非故的,这钱拿得不安心。况且,当初郑嘉树他们在他身上下注的时候,顾邵还觉得他们傻来着。
郑嘉树还想再劝,顾邵先一步将银子包了起来,将他推到了外头,一边推,一边儿道:“你自个儿拿着吧。”
郑嘉树猝不及防地别推到了门外,等他再想进去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
郑嘉树敲了两下门,都没得半点回应,见顾邵铁了心不收这银子,他也觉得为难得很。想着往后还有时间慢慢来,郑嘉树也不急了,觉得先拿着银子回去藏好才是最要紧的。
刚一转身,便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脸。
郑嘉树抱紧了银子,讪笑一声:“您,您也来啦……”
这可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了。
外头传来郑嘉树的嘀嘀咕咕声,顾邵听着,心中奇怪他怎么还不走。再不走,他可真要收银子了!
心里正盘算着,顾邵忽得又听到一阵敲门声。他皱着眉,对着外头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房子的事我自个儿想法子,不用你的银子。”
外头那人停顿了一会儿,而后道:“是我。”
声音浑厚,熟悉至极。
顾邵立刻怂下来,转身来门,毕恭毕敬地将人引到屋子里后,一脸笑容:“先生您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郑远安瞅了他一眼,眼中若有所思。
只是他这回过来是为了别的事儿。
两日过后,便是长公主的寿辰了。这亦算是京城各官宦人家这段时日以来的大事,长公主身份尊贵,她的寿宴,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顾邵这个看热闹的,反而被送了请帖。请帖是直接送到尚书府来的,郑远安看到之后,想也没想就替顾邵决定了会宴的事儿。
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她的寿宴,邀得都是达官显贵,顾邵若是能去结交一二,往后在官场上也能多一些帮扶。
郑先生都应了下来,顾邵也只有去赴宴的份儿了。
他这无奈应承的样子,看得郑远安一阵不爽,不由得又对顾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只你这般矫情。”
顾邵胡乱地将请帖塞到袖子里:“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他又不是那等爱应酬的人,他爱应酬的只有圣上,拍马屁也只喜欢对着圣上拍!
“臭小子,这德行以后在官场也混不长久。”郑远安挑剔非常,“看来以后也是个做学官的命了,等你砸了跟头,保不齐还要回金坛县呢。”
“不会的。”顾邵嘴硬道。
嘴里是这样说,但其实,顾邵对未来还是一片茫然。等到郑先生出了屋子之后,顾邵长坐在榻上,久未说话。
以前系统逼着他考科举,顾邵没办法,只得勤勤恳恳地去考,没想到老天如此眷顾于他,不仅让他考中了解元,考中了会元,最后还中了状元。可是科举都考完了,如今他又要做什么呢?顾邵本来是想混吃等死的,可是眼下想想,他连买房子的钱都没有,哪儿来的资本混吃等死呢?
想混吃等死,起码得挣一座像样的府邸吧,有的吃,还得有得住啊,他的毕生梦想是过得体面,过得舒心,可不是去过苦日子的。然而顾邵从来没想过要如何做官,官场之于他,太过陌生了。
系统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响起来:“友情提示,科举兴家支线已经完成一半。”
顾邵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等听明白了它说的什么之后,忽然觉得奇怪起来:“完成一半?我都中了状元,怎么可能完成了一半?”
“科举是完成了,兴家呢?”系统鄙夷地看向顾邵,“到现在还是穷光蛋一个,不拖累家里就已经不错了,哪儿兴家了?”
顾邵愣了愣,摸了摸荷包,里头有他出门的时候家里给的,还有他老丈人给的,并他之前赢的。即便花了不少,可是还剩下许多呢。
系统冷冷地笑了一声:“这么点家底能做什么事儿?宿主往后可是要来京城安居的,这点银子,西北风都喝不起。”
顾邵被系统毫不留情地嘲讽给打击到了,他默默地捂紧荷包,不愿意承认自己穷的事实:“哪儿有你说得那么穷。”
“穷鬼还是早点正视现实得好。”
顾邵再次扎心了,却又听系统突然来了一句,“所以,这科举虽然结束了,宿主往后的路却没有结束。兴家第一步,从封侯拜相开始!”
顾邵吓了一跳:“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呢?!”
还封侯拜相,系统别不是傻了吧,古往今来,有多人能封侯拜相,他若是有这个本事,那他们老顾家岂不是祖坟冒青烟了?
明摆着就是件不可能的事儿,他若是答应了,肯定又会被系统坑。
系统见顾邵拒绝,声音凉飕飕的:“宿主不愿意?”
顾邵忽然察觉到了危机感:“……你,你要干什么?”
“我可警告你,这会儿是在外头,你若不想被人捉出来超度,就别给我乱来。”
“我现在可都是状元了,才不会怕你!”
顾邵连着后腿了好几步,生怕系统会突然发难。
但最后,系统却什么也没做,一声不吭地消失了。顾邵不明所以,不过仍旧心有警惕。
这一整日,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顾邵也没有被电,一切正常的有些不正常。这……不像是系统的风格啊。
它竟然不电自己?!它为什么不电自己,真是奇了怪了。顾邵被电得多了,这一下子不被电,反而战战兢兢,疑神疑鬼。
入夜,顾邵看完了闲书之后正准备吃颗糖就去漱口。如今他也是不缺糖的主儿,才从袋子里掏出了一颗,美滋滋地扔到嘴里吮着甜味,顺便跟系统炫耀:“有糖吃就是好!”
系统没有痛觉,自然也没有味觉。顾邵吃着糖,有些幸灾乐祸地同情了一下系统。
“没见过世面的土鳖。”系统鄙夷道。
顾邵怒斥:“你才没见过世面。”
“是吗?”系统回了一句之后,决定给顾邵长长见识。它也不知道进行了什么样的操作,只见下一刻,顾邵眼前便出现了一把糖果。
亮晶晶的糖纸,薄薄地一层,似琥珀一般透明,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在烛光下熠熠闪光。这还不是最人夺人眼球的,最勾人的,是那纸下面裹着的糖,五颜六色,上面裹着一层白霜,形状不一。
隔着一层糖纸,顾邵也能闻到糖味儿,橘子味儿的,桃子味儿的……每个闻着都诱人。
本来挺爱吃糖的顾邵,突然就觉得嘴里的糖不好吃了。他盯着眼前的糖果,眼神直勾勾地:“这是,给我的?”
系统希望他能明白:“这只是系统商城最便宜的糖果,只要宿主愿意认真当官,一心向上,朝着封侯拜相的方向努力,这些糖,宿主要多少就有多少。”
都是套路!顾邵哼了一声,抓起被子就倒下了,顺带将脑袋捂住。
只要他不看,就可以当做没见过那糖果;只要他不听,系统的废话就影响不了他!
顾邵一边生闷气,一边埋怨系统这个小瘪三太小气,明知道他爱吃,却连颗糖都舍不得给他,果真是小瘪三不假了!
他倒床就睡,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多想,可是那一整晚,他都睡得不大安生,梦里都是糖的甜味儿,可是光闻着味道,却又吃不着,直把顾邵急得心焦。
最可恶的是系统。
连着几天都那这糖果来勾引他,弄得顾邵心痒痒却又够不到。顾邵爱吃糖,从小就爱吃,以前村里的同龄人没有谁有钱去买糖吃,只有顾邵有。所以,在年幼的顾邵心里,吃糖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好像吃了糖之后,他就非同凡响了。这喜好一直到他长大了之后还保留着。
他不仅喜欢吃,还喜欢藏着偷偷摸摸地吃。
如今系统来了这么一招,还只给他看,只给他闻味道,偏偏不让他吃,处处吊着他的胃口,可想而知顾邵是有多难受,难受到连去国子监拜谒孔庙的时候都是神魂不振,发了好几次呆。
好在拜谒的时候没有人动,顾邵发那么两次呆,也没人发现。
这日过去后,便是长公主的寿辰了。
顾邵早上按例唾弃了系统两句之后,才跟着郑家裕和尚书夫人一道去了长公主府。顾邵还是头一次参加这么热闹的寿辰,本来应该是挺开心的事儿,无奈有之前的糟心经历在前,顾邵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跟着郑家裕与不少王孙公子应酬。
顾邵这人,单看脸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更别说他如今还有个状元的功名了,授官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一众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王孙公子,此刻出于好奇,都纷纷聚在了顾邵周围。
顾邵一心应付这些人,未曾发现不远处的阁楼窗台上,早已有人盯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