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一声过后,也不知道是谁的椅子倒了。
众人都来不及看谁出了洋相,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那个跑过来的小书童,满心诧异加质疑,总觉得自己听到的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呢?
“你可别胡说,那杏榜上,当真是这么写的?”
“不信你自己看去啊。”小童听到有人还敢质疑,立马就怼回去了,“瞎了你们的眼,在这儿吆三喝六的,我们家顾公子就是会元,吴公子是第五,名字都在前头摆着呢,自个儿不去看,别人看了还不信。”小童平日里就是伺候郑嘉树的,有什么样学什么样,嘴皮子跟郑嘉树一样利索。
郑嘉树“呸”了一声,接过小童的话道:“爱信不信,谁管他们,德行!”
吴澈本来还在惊诧中,一则是为了顾邵果真中了会元,二则是为了自己。不过,吴澈到底是吴澈,片刻间就恢复了过来,转过身对着顾邵道了一声恭喜。
顾邵也回过神来,也跟着说了一句恭喜。
他是头名,吴澈排在第五,也是喜事一桩。
小童回来没多久,江宁侯府派过去的人也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一模一样的。郑家的人高兴地快要疯了,江宁侯府的人也差不多喜极而泣。毕竟,吴澈可是江宁侯的亲侄子,如此大的喜事,怎么能不高兴!
知道这边出来了两位贡士,旁边都投来阵阵钦羡的目光,第五也就算了,只是这会元,实在难以叫人不羡慕。
郑嘉树懒得再跟这些人啰嗦,方才这些人还在说风凉话呢,谁又稀罕他们如今的羡慕了?
冲着他们翻了几个白眼之后,郑嘉树便跑到顾邵身边商量:“顾兄,咱们赶紧回去吧,家里二叔他们还在等着呢。”
郑远安本来纠结着要不要亲自过来守着的,被胡老夫人说了两句之后,彻底不好意思来了。郑嘉树猜着,只怕他二叔如今在家里坐着也不安生。
顾邵还想多在外头留一会儿呢:“要这么早回去吗?”
“那是自然,这样大的喜事,若是不早点亲自回去禀报,二叔肯定是要发火的。”
顾邵一想不服气:“可我考中了会元。”
中了会元,还不得好生捧着么?顾邵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有资格犯一犯驴脾气的。
郑嘉树笑着看向顾邵,觉得他顾兄实在太天真了:“顾兄,你觉得二叔若是想骂你,还会顾忌你是不是会元吗?”
显然不会!
“算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顾邵反应了过来,越发悲伤。只是他也不好在这儿多留了,刚好吴澈也要亲自回去报喜,两人匆匆告辞,转眼间便出了酒楼。
临走时,顾邵还特意瞄了那些看他笑话的人几眼,瞧见他们一面尴尬的样子,顾邵面上虽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已经得意到了极点。
真没想到,他竟然考中了会元,真走运!早知道,当初他就应该多给自己押点银子。
一行人走得极快,想要给新出炉的会元多送几壶酒的掌柜的刚刚才上来,便被告知人已经走了。掌柜的后悔不及,遗憾道:“这走得也太快了,本来还想免了会元郎的单呢。”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免不了会元郎,免我们的呗。”
这话一出,另外的一拨人就开始酸起来了:“也不知道方才是谁骂会元郎骂得最凶,现在还好意思在这儿沾会元郎的光。”
“滚滚滚,就你们没骂是不是?”
“反正没你骂得凶,况且,倘若不是你带的头,我们又怎么会跟着一块儿说会元郎的不是?”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就是你的不是,多嘴多舌,跟个长舌妇似的。”
被骂的那人脸涨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本想反驳,可是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沆瀣一气,到底没有吭声,匆匆吃过之后抹了一下嘴巴就麻溜地滚出去了。
掌柜的看到这情况,哪儿还能不知道会元郎为何走得这么快呢?
也怪他运气不佳,没有早点过来,要不然会元郎也不会被这些不中用的给气走了。这可是会元郎啊,有本事拿会元,没准殿试的时候也会拿个状元,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卖好的机会,结果还白白溜走了,实在是可惜!
掌柜的走掉之后,旁边的人也都在说殿试的事儿。
与方才不同,如今这一屋子的人口风都变了,夸起顾邵这个新出炉的会元郎起来,就像是在夸自个儿似的,好听的词儿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都不带重样的,活像方才说风凉话的不是他们一样。
“你们说,这会元郎会不会变成状元郎啊?”一时间,又有人问了一句。
“多半会吧,上一回不就是这样么。”
可是又有人觉得这事儿挺难的:“我看未必啊。方才会元郎离开的时候我叫人打听了一下,这会元郎是得了第一,可是他后面的第二可是周公子。人家周公子是成王的外孙,成王又是当今圣上的兄长,沾亲带故的,说不定成王为了自个儿外孙,会进宫……那什么呢。”他说得含糊其辞,里头的暗示却人人都懂。
这殿试的名次,可是圣上定的,难保不会偏袒一二。
“可要是真的这样,会元郎岂不是太惨了?”
“是啊,真这样的话,周公子也太不要脸了吧。”
“皇亲国戚,你还指望他们要什么脸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都不大,虽然说得痛快,但是也不敢叫别人听到他们说了什么。方才还十分维护周伯琦来着,转眼间,周伯琦三个字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这一来,是因为周伯琦打了他们的脸面,丢了京城人的面子;二来,也是因为不少人都在他身上使了银子了,这回顾邵拿了会元,那这些银子也再回不来了。恼羞成怒之下,哪里还管得了人家是不是皇亲国戚,是不是京城第一公子,反正害得他们丢了银子,那就什么都不是!
有嘴碎的,自然也就嘴风紧的。
在这儿说得热闹的毕竟只有这么两桌人,人以类聚,爱说人长短的人都聚到了一块儿去了。余下人听到这些,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也有替人家周伯琦感到悲哀的。
这得多惨,才能被不相干的人抹黑成这样。输了点银子,就跟失了智一般,殿试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也容得了他们玷污?
明嘉郡主府,报信的小厮也已经回了府。
明嘉郡主早就在候着了,旁边的周伯琦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是也暗暗焦急。待小厮好容易回来之后,明嘉郡主没等人喘过气就站起来问道:“如何了,可是头名?”
周伯琦也朝小厮那儿看了过来。
小厮心里暗道了一声苦,默默地垂下脑袋:“回郡主的话,公子他,他……”
明嘉郡主听到这话心就一沉,没有含糊,直接斥道:“怎么样你快说,再吞吞吐吐仔细你的皮!”
小厮心一横:“公子是第二名。”
明嘉郡主晃了一下身,旁边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便是如此,明嘉郡主还觉得手脚无力,她扶着额头,久久地盯着地上的小厮:“当真?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的,他还看了好几遍,一遍又一遍地对着上头的名字。确实,他们家公子就是第二名来着,这事儿错不了。
周伯琦脸色也不是很好,自打听到他是第二的时候,他的脸色便没有好过。待小厮说完话之后,他颇有些不服气地问道:“那头名是哪个?”
“是原来镇江府的顾解元,住在礼部尚书家的顾邵。”
周伯琦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厮被他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可是又实在不好说。
“伯琦!”明嘉郡主看着转身走掉的儿子,心中只剩下担心。她冲着下头呆愣着不知道动静的丫鬟小厮道,“还不快跟着公子!”
底下的人连忙跟了过去。
明嘉郡主烦躁地在椅子旁边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圈。怎么偏偏是那个顾邵呢,是谁都行,怎么偏偏是顾邵?想到前些日子京中的赌局,明嘉郡主越发烦躁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嘉郡主又看着那小厮问道:“如今外头可有什么人议论此事?”
小厮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议论是有人议论的,只是议论的人还不多。”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明嘉郡主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有招来两个管事,让他们密切盯着京中的风向,但凡有一点对伯琦不好的,都要给她从根子上掐断。
顾邵他们回了尚书府的之后,满心以为自己能第一时间将这好消息散出去,结果才进了大门,便看到郑家一家人站在那儿。
今日放榜,郑尚书已经从贡院里头回来了。只是操劳了这么些日子,方才已经会屋子里歇下了,这会儿是胡老夫人和儿媳带着人守在这儿。
瞧见他们过来,郑远安佯装不悦。本想教训两句,无奈如今实在是太高兴了,想要冷着脸都冷不下来,那脸上的神情反倒不伦不类:“还知道回来?你们怎么不在外头闹到天黑才回来!”
顾邵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我们得了消息之后,就立马赶着回来了。”
郑远安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的肉饼。
顾邵慌张地连忙将饼子藏在身后。只是方才回来的时候闻到了香味,被勾得馋了,所以顺路买的。
京城的肉饼比金坛县的肉饼要好吃得多,顾邵虽然早上吃了不少,但是还是没忍住又买了。他才吃了一半,刚刚进来的时候本来想要递给后头的书童,谁知道迎面就碰上了郑先生。
“不争气的东西!”郑远安摇头骂道。
胡老夫人见他还这样端着,没好气地骂了郑远安两句,回头安抚顾邵道:“别听他胡说八道,这样大喜的日子,偏他嘴里没有两句好话。”
胡老夫人这会儿满脸的喜色,拉过顾邵之后,便吩咐管家在外头放两挂鞭炮庆贺庆贺。
顾邵问道:“老夫人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还不是方才官府的差役送了信过来。你们还在外头,刚好与他们错开了。”
顾邵嘀咕了一句“还挺快”。
郑远安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这样大的事儿,自然有人争着抢着过来送信儿。谁想他啊,一路上晃晃悠悠,半点不着急。
胡老夫人还在那儿絮叨:“如今考中了会试,往后便容易多了,你也不必再每日战战兢兢了。看你前些日子虚弱的样子,瞧着我都有些心疼。眼下只剩一个殿试了,能连中三元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也没有什么好挂念的,毕竟,身子最重要,往后你只安安心心地待在府里养身子便是了。”
顾邵感动地眼泪汪汪,正想要答应,忽然听到两道强硬的声音:
“不行!”
顾邵身子一僵。
郑远安反驳道:“殿试可是这小子头一次面圣,届时务必得处处小心,给圣上留个好印象。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往后仕途也就毁了。”
系统表示支持。在逼迫顾邵上进的道路上,它同几位先生的立场都是保持一致的。
胡老夫人护着他道:“哪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顾邵忙不迭地点头。
“哪儿有他想得那么简单?”郑远安脸色还有些臭臭的,“如今考中会元,不过就是走运罢了。江南一地从来都不缺俊杰,更不用说还有个周伯琦在旁边虎视眈眈。他能走一次运,可走不了第二次。若是不再勤奋着点儿,还能拿什么跟人家比?”
系统点头:“说得在理。”
顾邵委屈了,一个两个,竟然都这样看不上他。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考中会元是运气,但是也不必这般打击他吧?
“这会儿不用功,回头就晚了,毕竟——”郑远安上上下下地扫了他一眼,嫌弃至极:“我怎么瞧,他都不像是能入圣上的眼。”
顾邵咬牙。
他怎么就不能入圣上的眼了?就凭他这张脸,也应该入圣上的眼!
“先生您别瞧不起人!有什么见不得的,不过就是殿试罢了,我这会儿能得会元,殿试也一定能中状元!”顾邵一激动,两手就情不自禁地握成拳头,手一使劲儿,藏在背后的肉饼从袋子里被挤了出来,“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顾邵:“……”
郑远安:“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