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立即挪了位置。
后院里头,有一个空旷的斗鸡场,两边修着鸡笼,里头养着这几个世家公子四处搜罗起来的斗鸡。
张若龄带着人去了斗鸡场之后,便让小厮将自己的宝贝鸡给弄了出来。
郑嘉树也紧随其后,掏出了自己养的那只。
这几个公子哥都过得不容易。
平日里在家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被家里人盯着,不敢碰这些玩意儿,即便是养,也是私下养,生怕被家里人发现了。这要是被发现,肯定一转眼就没命了。
所以,他们几个商量好了,把各自的鸡都养在庄子里头,得空了还能来这儿过过瘾。
顾邵看了一眼两个人手里的斗鸡。
都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头冠短,颈长肢高,胸突尾长,看着就是斗鸡中的极品。
张若龄问了一下小厮:“可喂食了?”
“喂了喂了,早上的时候就喂饱了。”
“我的呢?”郑嘉树问道。
小厮迟疑了一下,最后点头:“应该是喂了。”
“什么应该啊,到底喂没喂。”
“喂了为了。”小厮赶紧道。
郑公子的这只鸡,是前两日才放进来的,不像别的鸡一直养在这儿,所以小厮几个总是下意识地给忘了。
张若龄可没管那么多,听到自己的宝贝鸡已经喂饱了以后,果断地将鸡放到栏中。
郑嘉树也赶紧放下自己手里的斗鸡。
张若龄手里的斗鸡一落地,便死死地盯紧对方,目光凶险。
组织相对,郑嘉树的那只反而瞧着有点呆。
顾邵细心打量着,甚是入迷。
他虽然也爱斗鸡,但他的那些跟这两只鸡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毕竟,这两只鸡看着就不便宜,只有真金白银养出来的鸡,才会这样精神抖擞,满身战意。
张若龄瞅了顾邵一眼:“斗之前先下注,赌一下哪只会赢。”
话音一落,周围人就纷纷上来掏银子了。有人押张若龄的常胜将军,也有人押郑嘉树的黑煞神。
那常胜将军,是这里头厉害的。而黑煞神,是郑嘉树前两日高价从一个养鸡的人手里买来的,一次都没有比过。
所以,几个人都信心十足地站在了张若龄这边。
郑嘉树见状,一脸不满:“你们怎么能这样!”
“这也不能怪我们。你这只鸡来历不明,又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真本事,贸然下注,赔钱了怎么办?”
郑嘉树气笑了:“你们还在那点银子?”
“银子是小,胜负是大。”
郑嘉树气得脸都鼓起来了,这一个个的,就是欺负他的黑煞神,等着瞧吧,郑嘉树蹲下身子跟自己的宝贝交代道:“小黑啊,待会儿一定好好表现,亮瞎他们的狗眼!”
小黑歪了歪头,并没有什么动静。
顾邵观察了半晌,最后停在两只鸡的爪子上。
他思索了一下,又默默地掏出银子放在了郑嘉树那一边。
温旭故意道:“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因为跟他熟,就把银子投到他的身上,到时候输得底朝天,可别怪我们没有提醒你。”
顾邵淡然一笑:“话别说的太满,谁输输赢还不一定呢。”
“哟,倒是个硬茬子。”张若龄撸起袖子,“那你就看好着吧。”
郑嘉树也握紧了拳头,其实他有些紧张的。
顾邵拍了拍他:“放心,肯定能赢的,我保证。”
郑嘉树点头。
你保证有个屁用,张若龄“嘁”了一声,随即吹了一声口哨。
常胜将军听到声音,猛地向前攻去。
黑煞神愣了一下,就这一失神的功夫,便已经被另一只跳到背上,狠狠地啄了一下。
“好!”周围立刻爆出一声欢呼,而后不住地鼓掌。
郑嘉树生气地拧着眉头,朝着里头大叫:“小黑,快将它踹下去。”
“你以为他是人呢,还踹下去!”张若龄翻了一个白眼。
郑嘉树不理会他,仍旧对着里头叫:“踹下去踹下去!”
顾邵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对着栏内的黑将军叫了两声。
只是那宝贝鸡像是呆掉了一样,压根就没有什么动静。
可是不应该啊,顾邵蹙眉。这样的体型,一眼看上就就是上乘的鸡。且方才顾邵又看了它的爪子,又尖又利,显然是被训练了许多遍了。
多年观战,他不可能看错的。
可这鸡,怎么就呆成这个样子呢。顾邵急得挠头,四下观望的时候,无意中撇到了桌子那边。
想到方才那小厮迟疑的模样,顾邵灵机一动。
虽然这想法不怎么靠谱,但是总归是要试一试的。他快步走到桌子前,抓了一把花生米,用力碾碎,一把撒在了栏里头。
张若龄几个人都一愣:“你撒了什么,别是想毒死我的常胜将军。”
“毒不死的,放心好了。”顾邵嫌他烦,都没有回答他,而是一心盯着场上。
打他散了那一把花生碎之后,小黑的眼神就彻底亮起来了,整只鸡也有了动作。
不是攻击,而是低下头,不紧不慢,悠悠闲闲地进食。
“噗——哈哈哈哈哈……”温旭捧腹,“这鸡也太逗了,嘉树,你打哪儿买了这么一只活宝?”
郑嘉树气得心肝肺哪儿哪儿都疼:小黑,别顾着吃啊!”
只是他说话没用,小黑根本不听他的。
跟它比起来,常胜将军才是个正常的斗鸡,见对方低下头,便迅速地冲了上去。
小黑护紧了花生米,身上为数不多的毛都立了起来,威慑十足。
常胜将军还在向攻击。
小黑护食心切,彻底被激怒了,一爪子撕过去,正中常胜将军的右眼珠。
郑嘉树和张若龄几个都是一脸呆相。
一招击中,小黑乘胜追击,跳上对方的背,将对方压在地上,伸出爪子狠狠地抓下去。
一瞬间,场上就见了血。
见了血的小黑更加癫狂。
张若龄吓惨了,赶紧招呼小厮将两只鸡拉开。只可怜下场的小厮,还没碰身就被啄地满手都是血。好容易将两只鸡拉开后,几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郑嘉树宝贝似地抱着他的黑将军。哪怕被啄了两下,也不松手。
小黑看着像是有些通人性的,方才啄别人的时候,都是下了死力气。如今啄郑嘉树,力道却轻得多。
且在郑嘉树给它递了一碟子花生米之后,它便彻底不挣扎了。
顾邵看得惊奇。
这家伙还真是个贪吃的呢,那方才开始的状态,是因为没吃饱?
顾邵还在琢磨,旁边的郑嘉树却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炫耀的心情了:“瞧瞧,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人,明明我们家小黑才是最厉害的,当之无愧的鸡中之霸。”
这都是什么话,顾邵无语地摇了摇头。
郑嘉树却一把拉住了他:“还是你聪明,一眼就看出,我们家小黑不同凡响。”
“来来来,分银子,这些银子全都是咱俩的。”
郑嘉树一把将桌上所有的彩头都揽到自己跟前。
张若龄因为废掉了一只常胜将军,心中一直在滴血。如今看到郑嘉树得意成这样子,倍觉心酸。
他转身看着顾邵:“你方才赌他赢,是真猜到了结果,还是随便下注的?”
顾邵耸了耸肩:“运气好,随便下注的。”
这话太欠揍了。
张若龄咬牙:“你不是还会摇骰子吗,咱们再来玩几局骰子,输一次喝三杯!喝趴为止!”
“谁怕谁啊。”郑嘉树如今已经无脑相信顾邵了。
不多时,一行人又回到凉亭里头。
五个人围着桌子旁边坐了一圈,余下的都是看戏的人。
桌子上,顾邵和郑嘉树坐在一块儿,张若龄他们三个坐在一块儿。
这几个纨绔子弟,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喝酒什么的向来不在话下。可他们瞅着顾邵,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们在欺负人家一样。
贺彦琚迟疑了一会儿,提议道:“要不,你喝一杯?省得回头醉了,还要说我们欺负你。”
“不必。”顾邵干脆拒绝。
张若龄不满道:“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顾邵气定神闲地回了一句:“还是那句话,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几个少年被这句话彻底地激起了战意。
想他们也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横起来哪怕不怕。玩骰子喝酒这样事,简直就是毛毛雨。
反观顾邵,一看就是个啥都不懂的小白菜。
这样的人,还好跟他们对上,这不是找死吗?
今儿他们要是不把他喝趴了,喝倒了,往后他们也别在京城里头混了。
喝,喝死他!
豪言壮语放得挺痛快的,一个个信心百倍,势要给顾邵这个小白菜一点教训,然而——
一刻钟过后,顾邵淡定地收回了手,将骰子重新放起来。
“胜负已分。”
这结果,显然在顾邵的意料之中。
郑嘉树看着倒在桌子上的两个大脑袋,再看看旁边的张若龄还抱着一个酒坛子,嘴里嚷嚷着“喝死你喝死你,”惊得下巴都兜不住了。
“你这手气,也太绝了吧。”郑嘉树从头看到尾,对顾邵的本事已经服气得不能再服气了。
这人不管怎么玩,那骰子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愣是能比别人大一点。
叫郑嘉树不佩服都不行。
顾邵谦虚地笑了笑:“只是偶尔运气好。”
偶尔?
郑嘉树可不信。
不过,赢了就成。郑嘉树走到了桌子另一边,疯狂地晃着温旭的脑袋,硬生生把他给晃醒了。
“服不服?”
温旭抹了一把脸:“服,服……”
郑嘉树松开了他的领子,对着其他两个人如法炮制,最后毫无疑问,没有一个人不服。
他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他和顾邵只适合将这些人弄醉,至于善后的事,那他就不管了。
郑嘉树拍拍屁股就把顾邵从凉亭里拉了出来。
临走时,他还特意取了一只斗鸡送给顾邵,美其名曰,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鸡也要一起斗。
顾邵也稀罕地收下了,欣喜若狂。
两个人都飘了。
这两人自打赢了之后,便都美得晕头转向,做事儿也不过脑子。等到上了马车,快要到尚书府的时候,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傻事。
“这鸡……”顾邵欲言又止。
他都想不通,他们俩怎么真的把鸡给带回来了,好好地养在庄子里不好吗,带回来放哪儿?
郑嘉树也傻眼了。
他挠了挠头,莫名觉得自己今天蠢了许多:“要不,先放你屋里关着,明儿一早我叫人送去庄上?”
“也行。”
两个商议好了,等马车停下以后,又钻过角门进了尚书府。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临分别的时候,顾邵还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商量道:“下回咱们还去玩吗?”
“去!”郑嘉树一口答应,“过个三五日便再去一趟。”
顾邵忙不迭地点头。
尝过胡闹的滋味,他这心里就更放不下了。更何况,他如今也有了斗鸡。
顾邵摸了一把小鸡,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养好这只鸡,让它打遍天下无敌手!
两人到了岔路口便分别了,郑嘉树向左,顾邵向右。
回厢房的时候,顾邵还轻手轻脚,生怕被旁人发现,结果看了半天,周围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走到了厢房门前,顾邵得意地笑了一声。
这出去玩儿,其实也没有什么风险嘛。
既然如此,多去几次也是可以的。
他心情雀跃地打开了房门,抱着鸡一路朝向前。日头西斜,屋子里光线不足,显得有几分昏暗不明。
顾邵随意打量了一眼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准备去卧房。
只是才没走两步,顾邵忽然步子一顿。
等等,他刚才,好像看到了……
顾邵僵硬地回过脑袋,忽然在木榻上,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