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郑嘉树无所顾忌,郑嘉裕却被他闹得头疼。
问他打架的有多少人,他不回答;问他究竟跟谁打的,也不回答。但凡是问了,他就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无辜模样,看得郑嘉裕心里都快呕出血来了。
见过不听话的,还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
等到了郑家,打架斗殴的郑嘉树自然是被赏了一顿结实的板子。
郑尚书亲自掌罚,郑远安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观战,间或指点一二。
依郑尚书一开始的打算,他原是想要打他个二十大板,让这小子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做不了糊涂事。
然而事实总是不能如人意,才三个板子下去,胡老夫人就急急忙忙赶来,护着自家小孙儿了。
说到底,她能这么快赶过来,还得多亏了胡氏在里头通风报信。
一进屋子,胡老夫人就被眼前的状况给吓得往后一倒。
后头几个丫鬟赶忙扶着她。
“混账,给我住手!”胡老夫人怒喝一声。
郑尚书见到自家母亲过来,便知道今儿是打不成了。
胡老夫人几步走近,怒火冲天:“看看你做的好事!”
在胡老夫人看来,自家孙儿什么都好,要说不好,那也是他爹娘不会教,干嘛怪到孩子头上?眼看着小孙子脸上破了相,身上也挨了打,胡老夫人立马不干了,毫不留情地踹了大儿子一脚:“你说你,下手那么狠,还有一点为人父母的样子吗?”
郑尚书冷着脸:“就因为是他父亲,才要狠狠地教训他,再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家里家外,迟早都要被他搅翻了天!”
胡老夫人嗤笑:“别什么都怪到他身上,好像你自己一点错处都没有似的!”
“我能有什么错?”
“是,你是没错。孩子生了之后就丢开,一心只顾着奔前程,从小到大也没有看你怎么管过,便是管教上了,也非打即骂,骂他不如他大哥,骂他不中用,不会读书,你除了骂人还会做什么?!”胡老夫人气到头上,把平日藏在心里的那些不满一股脑全发泄了出来。
“自己没个当父亲的样子,还指望着能教出什么乖巧的孩子来?”胡老夫人护着郑嘉树,让丫鬟将他从凳子上扶起来。看着孩子站都站不稳了,胡老夫人转头又骂上了,“旁人家的孩子,都是捧在手心里面护着宠着,就你,对着自个儿的孩子处处觉得不如意,简直没良心!”
“还有你!”胡老夫人指着在一边看戏的郑远安,“好歹也是个做叔叔的,看到侄子挨打也不劝一劝,就知道在那杵着!”
郑远安简直无辜,默默地放下茶:“这不关我的事。”
“今日不是你带他们出门的?”胡老夫人质问,“自己把侄子弄丢了,还好意思说不关你的事?”
好吧,郑远安沉默了。
是他的错好了,是他逼着那臭小子打架,也是他逼着他大哥打人的。毕竟,在气头上的母亲,不能得罪,什么事情都得顺着来,郑远安深谙此道。
郑尚书心里却还不平。
他觉得他母亲就是在强词夺理。说他不管教儿子,可他每次开始管教的时候,却又一个劲儿地插手,不让他管。临到头来,还说他自己没有教好。
郑尚书不忿道:“母亲您就宠着他吧,迟早宠出个天魔星出来。”
“我乐意!”胡老夫人怼道。
郑尚书气得不顾仪态,甚至跺了一下脚:“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吗?他在青山书院约人打架!那可是书院,人家过去都是为了读书听课的,就他,闲着没事找别人打家,还差点被人家书院的人给揪到了!”
“这要是真被人看到了,咱们家的脸也别要了。”
郑尚书气得有点上头:“问他究竟跟谁打,他还死都不说,嘴巴比谁都紧,这倔脾气,究竟想要气死谁?”
“说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胡老夫人皱着眉头。
她刚才过来的时候,也没有管那么多,只知道大儿子要打小孙子,所以急急忙忙地赶来拉架。
至于原因,丫鬟好像是跟她说了,只是胡老夫人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会儿被大儿子点出来之后,胡老夫人才想起来这件事确实不是什么小事。
她转过身,有些心疼又有些埋怨地看着郑嘉树:“你这孩子,挑什么地方打架不好,怎么非得挑中了青山书院呢。”
郑尚书和郑远安对视一眼。
得了,就这态度,别指望这臭小子今天能觉悟了。
郑嘉树哼了哼:“谁让他们非让我去书院的,我都已经说了我不想去。”
“你不想去,可以跟祖母说呀,下回可别这样冲动行事。”胡老夫人告诫道。
郑嘉树虽然不觉得是他的错,但还是点了点头。
在这个家里,他最听的就是母亲和祖母的话了。也只有这两个人,才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半晌,胡老夫人又问了一句:“那你先怎么说说,今日究竟是跟谁打了架?”
郑嘉树犹豫了。
“不妨事的啊,即便你说出来,祖母也不会让你爹做什么,更不会让那家人知道的。”胡老夫人耐心地哄着。
郑嘉树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瞒他祖母:“是李家那小子。”
郑尚书看了弟弟一眼,却见郑远安的脸色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胡老夫人追问道:“是李侍郎家的。”
“就是他!”郑嘉树说得十分不屑,“他平日里就招人恨,想打他的人多了去了,我这也算是替天行道!”
他还挺骄傲。
郑远安听了半晌,方才出声问道:“你们打架的时候,顾邵可在?”
郑嘉树小声回他爹:“他之前不在的,只是打得正酣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
郑远安又问:“那他,可有跟李侍郎家的小公子起什么冲突。”
郑尚书也正等着这句的回答。
郑嘉树想到刚才的场景,忍不住扯了嘴角乐了一下。
郑尚书急了:“让你回话就赶紧回,笑什么笑!”
“孩子笑你还不让他笑了,什么毛病这是!”胡老夫人斥了大儿子一句。
郑尚书不得不闭了嘴。
郑嘉树这才道:“顾兄冒出来之后,那李茂林一直叫嚣着要拦下他。顾兄不认识李茂林,见他出言不逊,便回怼了他几句,差点把李茂林气个半死。要不是后来来了人,只怕李茂林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他也活该,让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偏偏惹了顾兄。顾兄那张嘴,可是不饶人的。”
话落,郑远安的脸色越发地沉重了。
李家那边,可是个棘手的对头。本就有旧怨,如今又添了新仇。
郑远安指导李侍郎这会儿多半不会轻举妄动,可李家那小儿子却是个横行霸道的,以防万一,他还是让顾邵低调一些为好。
郑远安想着,便琢磨起了该用个什么由头。想了一会儿,脑中忽然浮现一个人影。
有了!
与此同时,李家也在教训孩子。
李侍郎同样是个严父,最近这段时间,他因为金坛县本家那件事,在朝中丢了脸,不得不小心谨慎,低调做事。若不是后头有人护着,只怕他这个侍郎也得做到头了。
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们一家人低调成这个样子,结果最小的那个却张扬得可恨!
李茂林不比郑嘉树他们走运。
他们逃跑的时候没挑好路,还没跑多远,前头便不能走了,这些被青山书院的人堵死在那里。
结果,李茂林几个人便被青山书院的人,郑重其事地送回了各自的家。
接到自家小儿子的时候,李侍郎差点没有被气死。
他们家可没有一个敢跟儿子叫板顶嘴的长辈。李侍郎抽出藤条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敢拦着。
只可怜李茂林,在书院的时候被郑嘉树打,如今回了家,还要被自己亲爹打。
李侍郎打孩子可是实打实地打,一点没有手下留情。没多久,便打得李茂林皮开肉绽,哭嚎不已地将今儿的事情一股脑地都交代了。
包括他们约着打架的人都有谁,还包括中间出来了一个长得人模人样的狗东西。
李侍郎再听到儿子提起这个陌生少年的时候,便迟疑地收回鞭子。
“你说,他是郑家公子护着的人?”
李茂林已经被打得抬不起头了,听到他爹问话,又不敢不回,小声道:“是这样的,那两个人看着甚是亲近。”
跟郑家人亲近,又进了青山书院听课,李侍郎立马想到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害了他弟弟和侄子性命的顾解元,顾邵!
先害了他们李家人的性命,如今又对他儿子出言不逊,好个顾邵,好个解元公!
李茂林不知道他爹为何突然脸色阴沉了下来,只知道这会儿,他还是不要开口得好。
李侍郎收回了手,冷冷地盯着儿子:“这回就算了。下回若是再敢打架斗殴,看我剥了你的皮!”
李茂林哆嗦了一下。
他是真被打怕了,以后肯定不会为非作歹了,起码,以后两三天是不敢了。
屁股都抽肿了。
另一边,郑家的矛盾也暂时压了下来。只是郑尚书比儿子离开之前,还是板着脸告诫道:
“不要再去招惹顾邵。”
郑嘉树低着头没表态。
郑尚书拔高了声音:“人家是解元公,往后是要考进士的,你可别去耽误他,否则——”
他话里满是威胁。
郑嘉树点头应下,还算听话。
郑尚书这才放了心,让他下去,别在这儿碍眼了。
郑嘉树还不情愿留在这儿呢,要不是因为要被打,他也不会被迫留下来。
打他爹那儿出去之后,郑嘉树原本是想要回自己院子的,只是想到方才他爹最后交代的那两句话,郑嘉树忽然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不行,他干嘛要听他爹的?
他得做点什么。
厢房里头,顾邵正临窗而坐。
这里风景不错,秋风瑟瑟,枯叶遍地,很符合他被系统坑了之后的萧索心境。
顾邵倒不是怕李家人,金坛县的李家的李家两个人他都弄死了,也不在乎京城的李家了对不对?
就算是吏部侍郎又怎么样,吏部侍郎也不能随随便便伤害他一个良民啊。
安心安心,对方不能拿他怎么样的。真要动手,那他,他就……
他就回金坛县好了。
系统翻了个白眼:“承认吧宿主,你就是怂。”
“胡说!”顾邵义正言辞,“我这叫未雨绸缪,考虑周全。”
“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怂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系统佩服。
顾邵傲娇地哼了哼。
正打算回去继续伤春悲秋呢,冷不防窗边顾邵冒出个脑袋:“顾兄,在读书呐?”
顾邵吓得手都抖了一下,待看清楚了人之后,才镇定了下来:“哦,是嘉树啊。”
“除了我还能有谁?”郑嘉树笑容满面地看着顾邵,包括他手里的书:“整日看书多没意思,不如咱们出去耍一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