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郑远安答应知道顾邵之后,顾邵的日子再一次变得水深火热了起来。
其实这么长时间过去,顾邵其实已经习惯了秦先生的教导方式,该适应的东西他都已经适应了,所以也不觉得如何累。可如今又加上一位郑远安,要求高不说,脾气还比秦先生要暴躁得多,每每弄得顾邵每每十分胆怯。
他还记得头一次在园子里看到郑先生,彼时,这位郑先生再和善不过,他小露了一手之后,称赞得最厉害的也是这位郑先生。以至于顾邵总觉得他是一位平易近人的举人老爷,万没想到,他对待学生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
正史实录什么的,可比那些野史难读多了。
可纵然如此,郑先生依然没有放低要求,他能指导顾邵的前提,就是让顾邵读懂这些书……倘若读不懂,那他以后也就不用来了。
顾邵乐得不来呢。
可是后头又有秦先生虎视眈眈,时时监视,脑子里还有个系统日夜威胁,就怕他懈怠了。顾邵被逼无奈,不得不下了一番苦功夫,将那些书都嚼碎了,读进肚子里。好在,他的进步还是显著的。
上午在秦先生这儿学习书画诗赋,下午去郑先生那儿学习策论诏诰,这日子,过的那个叫一个充实。充实的顾邵恨不得去死。
且这两位先生之外,还有一个不记名的先生。说它是先生都侮辱了先生,因为它从来不会认真教什么,除了嘲讽还是嘲讽。
譬如眼下,顾邵本来对着郑先生给的题目做得好好的,眼看着已经写成了。
系统忽然抽风一般地跳出来:“宿主要将这玩意儿交给郑先生。”
顾邵理所当然地点头,落下最后一笔后,缓缓地吹干了墨,自鸣得意。他觉得自己进步神速,简直是个天才,朝廷不请他去当官,实在是埋没了他。
系统冷笑:“宿主这样都能成为天才的话,整个大齐就没有傻子了。”
顾邵翻了个白眼:“承认我优秀就那么困难吗?”
“希望宿主能有自知之明。你写得这玩意儿,本系统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嫌拉低智商!”
顾邵不知道智商到底是个什么词儿,可他能猜到,能被系统用在他身上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词儿。他还挺不服气的,觉得系统就是单纯地他抱有偏见:“你竟然说我写的不好,那你自己试试看,我瞧你到底能写出什么个东西来。”
系统呵了一声后,顾邵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张纸。
顾邵:“……”
虽然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多次,可到现在他依然没能适应这些凭空出现的东西。
缓了缓,顾邵才拿起了那张纸。
一样的题目,这样的行文思路,甚至连字数也相差无几。但很明显,他写的那份确实比不上人家的。
这差别,好像有些太大了。顾邵沉默了,他将自己先前写的那张团了团,扔在了地上,认命地拿起笔,重新开始写起来。
窍门这种东西,一旦开了之后,便仿佛一通即通了。
顾邵本来还觉得自己写得很完美,待对比之后发现了自己的不足,如今再写便觉得文思泉涌,停不下笔了。
当天傍晚,顾邵带着自己写好的东西去了郑府。
他这阵子在秦府也是被好吃好喝地待着,便是从前在家里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可即便这样吃好喝好,瞧着依旧有些憔悴。
秦先生瞧着还会心疼,郑先生则不然,他觉得读书人憔悴再正常不过了。
对于顾邵,郑先生一贯采取的都是打压手段。年轻气盛,总该压一压的,要不然得了点成绩,就该不知天高地厚了。
“糊涂的东西,你既知道这考的是治理黄河,怎得连先帝治理黄河的功绩也不加上去?”
“我本来是想加的。”
“没加就是没加,说这话又什么用,事后诸葛!”
顾邵迟疑了一下:“学生只是觉得多加了这些话,岂不是有溜须拍马之嫌?”
“蠢货!”郑远安狠狠地唾弃了他一句,“平日你都没有见过你多清高,关键时候怎么还这样迂腐!科举考试,你若是谁也不夸,上头必定有人不高兴,届时你便是写得再好,你注定会被人压一头。”
顾邵恍然大悟,怪不得秦先生考不中呢,原来症结在这里呀。顾邵原本也想到先帝的那一桩的,只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写,总觉得这样明摆着拍人马屁怪不好意思了。只是没想到,他这一点都不拍,竟也成了错处。
“以后给我记着点儿!”郑远安再次叮嘱。
关键时候,还是要稍微迎合一下上面的意思,否则注定只能是曲高和寡。当然,这迎合也有迎合的讲究,倘若迎合的太过,那便是谄媚了,谄媚阿谀者,必定会为人所不齿。
“郑先生您放心,我全都记下来。”
顾邵别忙点头,不就是拍马屁吗?到时候他使劲拍就是了。
不过顾邵觉得郑先生还是口下留情,说得算是委婉得了。要是换了系统的话,他指不定是要被嘲讽地连一张脸皮都不剩。
郑远安见他模样慎重,这才放下了这一茬。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日子的教导,郑远安对顾邵也是极为满意的。他虽不知道顾邵从前的底子是怎么样的,不过就第一次收到了那三道答案,与如今的这些相比,也算是大有进步了。
郑远安也不知道顾邵还有个作弊利器,更不知道他每日学习的时间比别人要长上许多,故而,他甚至觉得顾邵或许是天纵奇才。不说别的,单说策论这些,便已经足以应付乡试了。
且眼下距乡试还有将近两个月,除去路上赶往府城的日子,那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温习巩固。以这孩子如今的拼劲,届时毕竟还能再上一层楼。
心中起了惜才之心,不过郑远安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严酷:“你的经义诗词,如今学的怎么样了?”
顾邵老实道:“先生说,经义已经没有问题了,诗赋尚需努力。”
“你先生平生最骄傲的便是诗赋,轮到你头上却只得了一句尚需努力的话。”郑远安摇了摇头, “可见你学的还是不用心。”
顾邵无言以对。他觉得自己学的再用心不过了,平日里看的也不少,只是写出来的总还是差一些火候。
郑远安说完,忽然又道:“溧水边的文会,可是在十天之后?”
“确实。”
郑远安笑了笑:“那你可得好生准备了。”
顾邵也正烦着这事呢。那文会,他从前都没有听说过,还是上次那周斯年同他提了一句,谁想先生竟然就这样替他答应了。
这些天,顾邵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先生对这件事的在意,甚至迫切的想要他拿一个好名次,只是顾邵对这件事还确实没有什么兴趣。
——准确的说,他对一切需要动脑子的事都没有兴趣。
“我记得,当年你家先生就是在这文会上拔得头筹,一举扬名的。”
顾邵睁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事?先生竟然也没有告诉我。”
郑远安带着怀念道:“毕竟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顾邵听了,心中颇为感慨,没想到这无聊的文会竟然还持续了几十年。
怎么就不来个人将它彻底废了呢?
郑远安继续道:“你先生曾在这文会上大放异彩,你作为他的关门弟子,自然也不能输人太多。更何况,再过不久便是乡试了,你家先生自然盼着你能在文会让弄出点名头出来,好为你造势。”
顾邵倍感压力,脸上苦笑。
该叮嘱的,郑远安也都叮嘱到位了,到时候怎么做便只看眼前这小子能不能开窍,“你好生努力,切莫叫你家先生失望。”
顾邵颤巍巍地应了一声。
离开郑府之后,顾邵心虚地擦了擦头上的汗。
郑先生都这样说了,他说是这样的好名次,回头必定是会被狠狠修理一顿的。可作诗什么的,他真的不擅长了。
顾邵左思右想,忽然间,脑子里划过方才郑先生的一句话。
“系统系统!”顾邵兴奋地叫道,“文会的品评人都是谁?”
系统道:“一般是请官学里的学正过来品评,筛选过后,由县令亲自定名次。”
这文会本就是官府办起来的,这是为何它能历经几十年不动。且金坛县的这些县令,都是科举起家的读书人,对这些诗词之道也是颇感兴趣。举办这些文会,一来是彰显文教之风,二来也是为了摸清县中这些读书人的底子。
毕竟这里的许多人,一月之后便要去参加乡试的。眼下在这文会上出了风头,等于就是在县令那儿挂上号了,为乡试扬名了。
顾邵却没有系统想得那么长远,他的念头如今不知道已经歪到哪里去了,且越想眼睛越亮,他暗搓搓地问着:“系统,那你知不知道如今那位县令老爷究竟有哪些功绩?还有,他是哪里人,平素最喜欢什么?”
系统警惕:“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顾邵嘿嘿一笑,“真的,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