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吃一粒花生米,她都不至于会醉成这样。
可霜叶当然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醉酒,也很清楚自己没有经历过中途换男友这类事情发生,从交往到了结婚的现在,她内心对于太宰治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名义上丈夫的男人还是很满意的。
面对这中也的惊人之语,被迫‘无中生友’的霜叶下意识地就冲他表示出十动然拒的姿态:“不,我没有,你不是。”
中也听后,整张脸的表情险些要挂不住了:“喂,你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傻话呢!”
根据像是电影一样灌输到自己脑海里的那份记忆来看,霜叶了解到这个世界大概是‘她没有选择太宰,而是选择了中也’的设定。
莫名的,霜叶忽然联想到了太宰曾经传递回来过的一份提示:【幻境】。
也即是说——这难道是涩泽他们搞出来的引发受害者记忆混乱的幻境么?难道是刚才那个跟她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的白发男人?但这份凭空捏造出来的记忆量这么大,甚至还包含有她从未知悉过的细节,这究竟需要拥有怎样能力的人才能做到……
越是顺着挖掘出来的路线细思下去,就越是容易陷入无路可走的思维困境。
尽管如此,正在思考着对策的霜叶也不能将眼前的中也冷置不管,注意到他快要因为自己不在状态中而生气,她只好将头抬了起来,正式看向了这个世界里身为自己‘男友’身份的赭发青年。
“虽说中也你确实是我一开始的理想型,但今时不同往日,对不起了,我还要去找太宰治那个家伙。”
霜叶诚实作答后,就想绕过他继续往道路前面的方向走,然而当她的衣角即将与中也擦身而过时,他却像是要挽留般忽而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嘴里全是太宰,那条青花鱼到底有哪里好的?!”与她仅有一步之遥的身后,中也那双隐忍不住怒火的眼眸笔直地锁定了她,隐约让人从他的眸中窥视到了一座嵌入墙壁的冬日火炉。
里面堆砌起来干燥的柴禾所摇晃的火光,好似在传递着极高的热度。
霜叶不由垂眸将目光投注在了自己被紧握的手腕,中也大概是个天生体温就偏高的男人,与太宰牵自己时温凉的感触不大一样,腕骨的部位不一会就变得暖融融一片。
这份鲜活的温度几乎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丝毫虚假的成分,仿佛伫立在她身后的就是一位活生生的人,而她一直以来其实都生存在这样的世界当中,连同过往的记忆都成了如梦一场的虚妄。
可无论如何,霜叶都不会被这份几近以假乱真的现实所混淆,她一点一点的、坚决挣脱了手腕,对中也说了一番聊以告别的话。
“他在我眼里哪里都好。”
或许她在横滨遇见中也的时间要比太宰更早,但这个世间唯有太宰能给自己带来那种震撼心灵的感觉——霜叶永远不会忘记当初第一次相遇,太宰猝不及防地伸出指尖突破了自己的防护,触摸到自己脸颊的那一个夜晚。
“因为他是第一个走进我世界的人啊——”
她将这句发自内心的话轻声说了出来。
从初识的意外接触,到相处时不得不面对的情况,到最后的改变与接纳,由始至终,只有太宰治赋予了她这份独一无二的羁绊。
而她是绝不会轻易将其斩断的。
霜叶说完不再留恋,转头向前方跑去,很快中也虚幻的身影连带声音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不过前方等待着她的并不是出口,而是又一片迷蒙的白雾。只见耀眼的白光剧烈一闪,霜叶顿时抬起手背挡住了视线。
这时耳畔传来的——好像是教堂的钟声?
意识到这一点的霜叶倏然睁开双眸,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场景。
同一时刻,自己身上的装束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原本手上的蚕丝手套替换成了美丽的蕾丝镂空材质,而自己则身穿了一袭曳地的纯白婚纱,与某人共同来到了宣誓婚姻的教堂。
偏头一看新郎是谁,霜叶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临也?”
——这幻境不带这么玩她的吧?
同样身穿同色西服的黑发青年留意到她的反常,这时漫不经心地转头望向了她。
“小霜叶,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跟我说要后悔了吧?”他口吻玩味而又轻浮地说。
实际上,她认识的折原临也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总与太宰莫名的相似,都属于表面笑里藏刀而内里又黑又稠、善于攻于心计的类型。
然而有所区别的地方在于,临也永远是更垃圾地将自己纯粹恶意的一面通过天真爽朗的方式表现出来。
而此时此刻,他以这么似笑非笑的表情面对着霜叶,就正代表着是需要敲响警铃来警惕的时刻了。
“……我觉得,刚到十八岁就结婚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读取了这个世界的奇妙记忆以后,霜叶当即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这个世界的设定是她在十六岁就与临也确认了交往关系,于是刚到十八岁这年,两人火速填了婚姻届,双双迈入婚姻殿堂。
不管怎么说,这么早就对自己下手的临也未免也太不是个人了吧——
正如此谴责着某个大人的霜叶左右四顾,望观众席的位置看去,新罗、塞尔提、小田田,当初临也雇佣的秘书,还有三个像是面孔生疏貌似还在读高中的学生,甚至是连静雄都不情不愿地来到了现场——大概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该庆幸他没有和临也当场打起来。
自己十八岁的话,临也这年也就只有二十三而已,算是同龄人里较早结婚的类型。收到请柬的大家各自都挺给颜面光临了现场,尤其激动的是新罗,眼中的羡慕简直都快化出实质,似乎因这画面而正在脑海中妄想起了自己与旁边的恋人到时结婚的幸福场景。
不过因为她此刻明显出现的特殊状况,整座教堂里、连观众席都出现了奇怪的骚动。
作为新郎官的临也,应当是对意外状况理解最深的那一位。
“当初说想要有安全感的那个人,不就是你么?”
青年黑曜石般的眼瞳径直注视着霜叶,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仿佛天然带着嘲讽,却又轻松明快,反馈回来的那丝含义宛若电花般跌落到了霜叶的神经里,令她为之感到细微的震颤。
所以说……这是他想到的,为了给予自己安全感而作出的行为么?
霜叶不知道该如何准确描述自己此刻负责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制造得出这么精妙的幻境?
她确实曾经逃避过一份大概唾手可得的感情,而这个世界,无疑就是临也给自己递交的答卷。
如果她一开始没有接下横滨那份任务,从来没有加入过港黑,事情大概就会如眼前这样铺设的轨迹进展吧……
可是终其结果,这只是一个她根本不会参与的可能性。
霜叶的手指伸伸地凹陷入了婚纱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专注地望向了身旁的黑发青年。
他们此刻分别站立于铺洒着花瓣的红毯两侧,教堂最前方横亘于两人之间的十字架好似在这里将他们永远地一分为二。
泾渭分明的界限,就像注定只能遗憾错过的命运。
“对不起,临也。”
说完以后,霜叶双手提起了婚纱厚重的裙摆,仿佛彻底鼓起了决心,不顾身后众人的惊呼,朝着教堂门口的方向奔去。
“真正给予了我安全感的,至始至终都是另一个人。”
跨出教堂的那一刻,圣白的光芒再次将她笼罩,身上束缚她自由的美丽婚纱在这瞬变得轻盈,如同鸟类丰满的羽翼,在身后舒展开来。
转眼间,她终是又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霜叶这时已经不再感到惊讶,只是平静地转头看向了跪坐在自己身旁,穿着黑色的纹付羽织袴的赤发青年。
对方同样偏头转了过来与自己的新娘对视,那双茶褐色的眼眸正温柔地下垂着。
——是她很久很久以前,在梦中不止一次见过的、曾渴望过的缱绻眼神。
霜叶凝视着他的双眼,顺利在织田作之助这个男人的眼底,见到了正穿着白无垢,涂抹了精致妆容的自己。
片刻后,她不由缓缓勾起有些感慨的细微笑容,任由疲倦如海水缓慢覆盖上她的眼睛。
“你果然是日式婚礼派的呀,作之助。”
但很适合他。
霜叶没有算自己后面还经历了几个世界,时间似乎在她那里过渡了很长,又好似仅仅只是逝去了眨眼之间。
唯一支撑着她坚持下去的,只有远方的太宰还在等待着自己的事实。
以及……
【她没有办法忍受没有太宰治的世界。】
先前那个神秘的白发青年所说的话大概是真的,踏足这样一重幻境里确实是一种异常危险的事情——如果不是意志坚定的人,恐怕根本走不出这片迷雾,甚至还会因诸多混淆的记忆而丧失自我。
但是,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止步于此。
或许是徘徊在霜叶脑海里的执念太深,就在她精神疲惫得快要濒临崩溃边缘之前,她终于来到了自己始终想要见到的人面前。
只是,那个人即是太宰治,却又不是。
刮着凛冽冷风的天台,似乎是熟悉的港黑总部顶层。
站在天台边缘的男人有着微卷的黑色短发,肩头披着的是属于首领专有的定制西服,全身上下皆是一身黑的他,仿佛一人就能代表得起一片黑暗。
“阿治?”霜叶有些迟疑地喊出了声。
她之所以会略带犹豫的语气,是因为她认出来了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并且奇怪的是,这个世界里,自己的脑袋里并没有被灌输有关于他的记忆。
听见她的声音,眼前的太宰治身形微顿,好似从这一刻起才终于开启了时间的流动,而缓缓回过了身来。
像是黑之时期的太宰,却又比他更多了几分难懂的晦涩,绷带绑缚外露出的右眼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
当眼瞳映入了她的那一刹,那个太宰似乎流露出了一丝了然的情绪,却又很快如雾气般消散。
“你来错地方了哦……小霜叶。”
可他的声音却堪称温柔,可不知为何,霜叶的内心却莫名感染上了点说不出的、有点苦涩的情愫。
与太宰治共通着情感的霜叶凝望着前方理应是自己恋人的青年,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而是在这里提醒道:“不要站在那种地方,很危险。”
太宰似乎因为这句话而漾出了意外的神色,半晌后,他倒是自顾自地笑出了声来,半阖着的眼眸好像隐去了某些异样的神色。
“你对‘每个我’都是这样的么?”
霜叶摇了摇头,慢步朝他走了过去,最后选择了在他的跟前停住,仰头凝视着他带有压抑感的鸳色双眼,“只是因为‘是你’,我才会这样说的。”
视线交汇的那几秒内,两人都不再说话。
太宰在这双真挚的眼里好似逐渐读懂了什么,某些凝固尘封起来的哀伤悄然溶解,让他忍不住低头露出一个微笑。
“要是……我的世界也有你就好了。”
他动作有些生疏地将掌心覆盖到霜叶的头顶一侧,霜叶眼睫因而一颤,紧接着就感受到,自己的额心传来了属于对方嘴唇冰凉又柔软的触感。
整个世界在这一吻中彻底崩溃。
回到了现实世界的霜叶也终于突破了幻境,见识到了「龙彦之间」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