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利安这支特殊暗杀部队的危险性与破坏性,同他们展现给人的外形一致,都极其的凶恶。
他们是挣脱囚笼的猛狮,是深海嗜血的狂鲨,一旦来到这块陆地上,便试图在各地追求上演剧烈的战斗。
有了他们的参与,以横滨为舞台的局面无疑变得更加严峻,到处弥漫着战火与硝烟,将这趟动荡不安的浑水搅动得愈发浑浊。
但不知为何,他们始终未能彻底逮住mimic的尾巴,以致于整盘棋局逐渐形成了以彭格列为首追击mimic,mimic选择无脑针对港黑,而港黑则按兵不动暗地里搜察情报的连锁。
霜叶之所以能对这份状况了如指掌,不仅因为她同样是在其中占据关键要素的一枚棋子,更是因为,下令递交给彭格列的情报皆是由她一手传交的。
不过,隐隐约约,她似乎总能在整个事件里嗅到违和的味道。
——因为,身为统领横滨之暗、以及暗中维持着独有一套秩序的男人,森鸥外根本不可能会放任这座城市被外来人肆虐妄为。
而且港黑本身也不是一枚软钉子,绝不会遭到mimic如此挑衅都不予以反击。
站在首领的身旁,霜叶翻看着由部下汇报上来的那份值得让所有人触目惊心的损失统计,忽而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身畔的黑发男人,脑海中兴起某个细思极恐的念头。
“森先生……你该不会在期待着横滨能掀起一场战争吧?”
不然,她实在想不到对方为何要放任事情不断发酵到这一地步,也选择摁下她不让出面。
或许,他内心所图谋的东西,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最大原因。
霜叶原本以为首领不会那么轻易作答,但森鸥外却捏着下颔,仿佛在凝神思考着什么的模样。
他所穿戴的那双西式白手套外侧是以金色镶线缝合的,一如这个男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显露出整洁优雅的气质。森鸥外此刻弯起食指抵在下巴思索,白色的丝绸手套竟比不过他那张被窗外淌入的日光所照射的脸庞更苍白。
然后,就见他忽而就抬起头颅,不以为然地对霜叶诚实地说了一句:“是哦。”
——没有一丝一毫心虚与愧疚的、让人感到出乎意料的坦荡发言。
伴随森鸥外抬头的动作,裁剪着他面容的轮廓随着光影的流动发生了变化,那隐没在鬓发里带笑的眼眸,似有一侧深渊在眼前铺展开来。
“面对这种混乱,总有人会比我们更加‘坐不住’。”
只见这个男人勾起沉稳的微笑,以低沉醇厚的音色缓缓说道:“无论彭格列与mimic闹出的动静再大,都终归是外来的害兽,而在这次事件中,我们港黑可是被战火无辜波及的‘受害者’而已,不是吗?”
“就算‘那边的人’想要将危险组织都逐一取缔,以换取横滨的和平,于情于理也需要去思考如何用最低损失去作出正确的决策。”
而所谓的决策,大概就是被情势所迫,请求港黑正式回应,去配合肃清那帮犯罪组织制造出的动荡吧。
如此一来,港黑就能在此次事件里彻底取得主动权,有了足以与内务省的「异能特务科」放置在案桌上谈判的筹码。
将之梳理清楚以后,霜叶不由定睛凝望着眼前这个将所有事物都算计在内的男人,而他狭长的眼尾在这时竟也选择移向了霜叶,在那似笑非笑的瞳孔深处扩开明了、且仿佛能知悉一切的波纹。
“所以,你应该明白吧,荻原?”
——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在两人视线交汇的中心,好似就此确认了什么。
片刻后,霜叶率先终结了这段无意义的对视,移开目光不卑不亢地作出冷淡回应:“明白。”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就没有再谈及的必要。
单是首领故意在她面前揭露的这点冰山一角,就足以说明了很多问题,但霜叶也不确定,究竟是否连她的反应都被算在了森先生的算计之内。
不过她的妥协,与其说是听命于首领的安排,不如说更多是为了成全他的这一层布局——只能期望事情确实如他所料的那般,能够顺利落幕。
只是因为所获的信息不够全面,这时候的霜叶明显还没想到,隐藏在背后还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秘密,以及,为了落幕到底为此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想要等到事情终于揭开真相的面纱那一刻,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
虽然霜叶没有亲自跟进mimic事件的发展,不过有太宰这个反mimic的战略筹划人和前线指挥在身边,有许多关于任务的信息都在不经意间被他透露给了霜叶知晓。
所以待到太宰回到总部汇报情况时,霜叶顺势就跟他问了一句:“你之前不是设置了一个陷阱么,捉来的俘虏都拷问出什么情报了?”
她所说的陷阱是指太宰先前提及过的,对外放出一个钩子,在地下赌场通过施放麻醉烟雾捕捉mimic士兵的计策。
因着mimic的人都会在牙槽里存放毒药,以防自己被严刑拷问供出关于同伴的情报,太宰便因此想出了用麻醉气体捕捉士兵,取出他们牙槽里用以自杀的毒药再纳入收监所里等待拷问的计谋。
恰好之前A被他给搞下台,导致旗下部分赌场的管理权沦落到了他的手里,太宰就顺便以此作为‘捕鼠夹’的夹板,敞开大门等候mimic士兵们的光临。
但没想到,这会听见霜叶的过问,太宰却意外露出了一个郁闷的表情。
只见他将那颗黑发脑袋搁在了霜叶肩头,用着那种隐含不满的语气咔嗒咔嗒张合着嘴巴,抱怨道:“泡汤啦,原本辛辛苦苦活捉回来打算逼他们说出同伴线索的三名俘虏,全部被芥川君给杀掉了。”
有太宰声情并茂的全语音包说明,霜叶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简而言之,就是在押送的途中,那三名俘虏居然有一人提前醒来,他顺势夺过了部下的枪支,开枪击杀掉自己剩余的两名同伴,而就在那个男人企图将枪口相向的时候,负责扣押俘虏的芥川当机立断用外套绞断了那个男人的喉咙。
“而且你知道芥川君他还说了什么吗?他居然说‘就算没有情报——在下也会把他们四分五裂!’,真是受够了,先不提他能不能做到,我的部下难道都是些只懂得用武力将敌人撕碎的家伙吗?”
空荡的休息室里,只听得太宰活灵活现地将芥川当时倔强的口吻完全重现,要不是霜叶就坐在这里,恐怕都要以为芥川神不知鬼不觉地亲临到了现场。
但见到太宰这么无奈又难以置信的神情,霜叶倒觉得他有点像是给亲近的对象打小报告的模样,不由伸手过去撸了把那手感极好的头发。
“你该不会又动手揍芥川了吧?”
起初霜叶不过是随口问出的这个问题,谁知太宰的身形却因而陡然停顿,她一看就立马知道这家伙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体力活,撸宰的动作陷入停滞。
“老实说,劝你善良啊。”
尽管这么说,就连霜叶自己都觉得芥川这回有点太过头铁,倘若自己在场或许也要手痒了——毕竟依芥川的反应力有千万种可以迅速制伏敌人的方法,可他偏偏是柄过于锋利的刃,根本不愿留下任何活口。
察觉霜叶停止了动作,感到不满的太宰立马就学着小动物拱主人手掌的习性,将脑袋上抬钻进她的掌心里寻求抚摸。
“小霜叶你居然帮别人说话!”宰某人气鼓鼓地质问自家恋人,“难道不是我比他更重要吗?!”
孩子气这种脾性仿佛永远不会随着时光从太宰身上褪却,在他的身上,总能在黑泥以外窥见一两分关于孩童式的天真,像悬浮于空中的、浪漫唯美的七彩气泡。
虽然这同时也意味着对方拥有残忍的一面,但于霜叶而言,她却心甘情愿维护对方这份绚烂,让他永无破碎的一日。
换句话说,大概就是源于自己的宠爱,即便他讨论的话题就跟不允许自己喜欢的人跟其他人好的情形一样。
“……是我输了,你世界第一最重要,我们以后不带芥川玩了,乖。”
为避免太宰不依不饶,霜叶唯有顺着他的心意拍了拍头,然后熟练地转移开话题:“那之后的解决方案想好了么?有这次前车之鉴,重新捕捉俘虏的难度恐怕会高上很多……”
提及这个难题,霜叶的心头下意识又覆盖上云翳,想要就此思考出对策。
然而太宰却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疑虑,而笑着对她信誓旦旦地说道:“没关系的啦。”
他从霜叶的掌心下钻出脑袋,转而拥住了恋人的身躯,想要驱散徘徊在她心灵的那片阴云一般,以温热的吻贴在了她纠结的眉心。
“没关系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太宰闭眼对她轻声说道,仿佛在下着心理暗示,呢喃着重复这声承诺:“很快,我就会结束这一切了。”
这个时候的霜叶还不知道他为何不断重复着这段宣言,权当他只是在安抚自己的浮躁,而在他的怀内点头,发出一声细微的鼻音:“……嗯。”
如果当时她及时追问的话,或许就能得到太宰最真实的回答——只要自己过问,他就不会有所隐瞒。
可思绪过多,难以梳理的霜叶确实就这么错过了与真相提前接触的机会。
不过太宰的安抚的确是有效果的,有他作保证,霜叶便放心将任务交给他全权处理,mimic虽说是由一支没落的军人集合起来的队伍,港黑却也不是对此就束手无策。
只是,这努力维持在表面的平衡,终于在之后某日被打破了——
“霜叶小姐……村田哥和石崎哥他们都……”站在往日同伴的尸骸身旁,卡尔玛面带哀戚地对匆匆赶来的霜叶说道。
接到自己小队的部下接连殉职的反馈,霜叶连忙带队前往现场,自她一来,原本围拢在尸体旁边的人员纷纷让开一条道路,让她看清内部的情况。
然而,即使不亲眼目睹也能猜到,里面呈现的根本不是什么美好的情景。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针对性的单方面‘猎杀’。
那一刻,赖以生存的空气似乎因而凝成了固态,使得伫立在此处的任何一种生物都感到几近窒息。
只见霜叶一语不发地走至尸体的前方停驻,随后半蹲下来,用指尖掠过死去的部下冰冷僵硬的脸庞,上面被凶手亲自用匕首一笔笔划下的、已然风干的暗红色血痕。
那是一句以鲜血浇铸的英文。
‘Waiting for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