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他的红豆年糕汤

感觉耗费的时间差不多接近自己的预计,霜叶便取来了崭新的替换衣物与毛巾重新回到那间港黑特供的高级澡堂,去观望一下洗狗的情况。

结果跟自己想象中的画面相差无几,掐在她来后的几分钟,芥川终于成功割开那透明仓鼠球,不是,透明空间的最后一重外壁,结束了强制在水里翻滚的奇耻大辱,满脸愤懑地从浴池里爬了出来。

由于在水里挣扎得太过厉害,他此刻浑身上下都湿漉漉一片,不断往下淌落的水珠逐渐积成了一滩小水洼,而那浸满了液体的黑外套正软趴趴地贴附在地面,神似低温海里捕捞出来的海带。

但当他抬头一见到造成自己这副凄惨模样的罪魁祸首,原本软趴趴的‘海带’边缘瞬间就被赐予了硬度与锋利,带着其主人寄托的怒火,刺往了进门而入的少女方向。

“罗生门——!!”

经历强行洗狗的屈辱锤炼,芥川目前显然有了肉眼可见的长进,只听见咔嚓声响,被阻挡在霜叶异能范围之外的罗生门终是顺利钻开了空间的裂纹,直直地朝着霜叶面门攻去。

然而光靠划破空间是不够的,霜叶的脑袋只不过冷静地往旁边稍稍偏移了几寸,黑兽便擦着她脸侧的方向飞掠而过,完全错失伤到本人的良机,但因惯性驱使,积存在芥川外套里的水分居然溅了她一脸。

“……你是刚从水里上岸就立马抖毛的狗子吗?”霜叶唯有木然地用拿来的毛巾抹了把脸。

或许是方才在浴池里锻炼该如何多次切碎空间本身就已经让芥川耗费了极大的精神力,见灌注了全力的一击未能奏效,他竟无法再提起气力展开第二轮攻击。

只得维持着那副狂怒的精神状态,死死瞪视着眼前一步步朝他走来的那个女人。

“前辈,你竟敢暗算在下——”芥川龙之介质问的声音仿佛从齿缝里溢出,可想而知他当前有多么不满,好似恨不得让自己此刻倔强的目光将她整个刺穿。

熟料这个世上却存在远比他想象的更厚脸皮的人,内心没有一丝一毫心虚的霜叶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可不是暗算,是在光明正大地丢你下水啊。”

芥川当即就忍不住爆发——哪怕是只能咬住她的一抹裤脚,他也要尝试将人一同拽落到地狱冥府,以此来令她偿还轻辱自己的代价!

可他刚想动作,未成想下一秒走至自己跟前的女人,却不容分说地将那块有些湿润的白毛巾罩在了他湿漉漉的狗头上。

“什……”视野两侧的场景顿时被黑暗阻挡,以为这是对方偷袭的芥川发出惊呼,但很快就发现了实际上并非是这么一回事。

“阿治对你的教导大致是很严格那种吧——因为并不打算骄纵你,即便是达到了令他满意的水平,他也只会通过更严苛的例子来提示你做得不够。这既是他特有的教导方式,其中也是出于对你期望值过高的缘由。”

芥川的头顶传来了对方以轻柔的力度揉搓他头发的触觉,从无与人有过这种接触的他,不由自主因那纤细手指进行的动作而分了神,遗忘了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出反抗的基本机制。

“但很遗憾,我跟他却并不一样,只要达到了我心目中认为的标准,我就会实话实说。”

“——我觉得能迅速掌握到新能力的你,做得很好。”

“……”

那道不带着多少感情起伏的清冷声线乍一听来其实不大像是在夸奖,而是在平铺直叙地陈述着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即使如此,隔着厚实的毛巾,依然也无比清晰传递到了芥川的耳中。

回顾过去,所有知晓他力量的大人们,都蔑视着他——将只是「能让衣服变形」这种程度的能力称之为‘操纵衣服下摆的小把戏’,因忌惮与畏惧着,更是将他本身贬低到了泥尘中。

而即便站在他身旁共同生存的同伴,也都在敬畏与仰慕着自己,期望他能够为大家提供更强大的庇佑。

他只知道在常年照不到日光的恶臭街巷里不断奔跑着、奔跑着,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你做得很好了’、‘已经足够了’这种话。

人人皆说他是个「不具有感情的孩子」,然而芥川此时此刻,却无端感觉到自己心中诞生出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区别于过去只为了复仇的憎恶,以及希望得到生存意义的情感。

若要细细深思起来,那或许是「窃喜」,是沾染着不为人知欣悦的「期盼」——

是在贫民街那条寒冷刺骨的肮脏巷角,偶然撞见一朵拼命钻出污淤雪地的花朵,期盼它不要就此枯萎的情感。

正当芥川沉浸在这种异样情绪的时候,头顶的动作却忽而撤离了开来,他惶然抬头,就见对方将手里的衣物丢向了自己手里,这么做险些让芥川动用罗生门在空中将它们裁成碎布。

好在最后关头他及时刹住这种莽撞行为。

“这是刚才给你找来的干衣服,这个会自己换吧?”好心替狗子擦好头发的霜叶语气淡淡地说道,不过看向他的眼神里仍持有着一定的存疑。

被当成了不会穿衣服的小鬼,芥川沉默了好半天,最后才绷着张黑脸洗刷自己的耻辱:“……会。”

与霜叶单对单的指导对战确实有利于芥川的成长,无论是异能还是本身的实力,霜叶作为老师无疑跟芥川非常契合。

曾是职业杀手的霜叶技巧不用多说,讲究的就是速度要快、动作要狠、攻击要准,不仅有益于锤炼他的反应与发动异能的速度,连他异能的其他拓展方向——比如通过不断破开霜叶的异能,来获得切碎空间的手感这种也能顾及得到。

在多次的反复应用之下,芥川终于顺利掌握了该如何切碎空间,制作出所谓「空间断层」,以此来抵御敌人的攻击。

虽说芥川是太宰的直属部下,但他既然将人交给了霜叶,霜叶自然拥有着调用的权利。眼见这柄无鞘之刃终于有了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霜叶总算放心将芥川放出狗笼,尝试让他参与一些任务。

这次交由芥川带队的任务,是剿灭胆敢与港黑爆发冲突的一个小组织。

这种类型的任务说大不大,属于每隔个三四天就会出现的情况,敌方的实力与任务难度都不算大,纯属丢给芥川练手的,而他完成得竟也十分完美。

“前辈,幸不辱命,那些胆敢同Mafia作对的渣滓在下都一个不落地成功剿灭。”芥川一回来,当即便不卑不亢地来到了霜叶面前复命。

“嗯。”霜叶正在查阅着部下递过来的报告,头也没抬的问道:“部下的伤亡如何?”

“有在下生性恶食的黑兽所在,对方自然连出手的权利都被吞噬殆尽……所以没有任何伤亡。”

芥川相当中二地将话语说完,但见霜叶没有什么反应,结果他又仿佛暗示般的以更大的音量重复了一遍开头的话:“前辈,那些胆敢同Mafia作对地渣滓在下都一个不落地成功剿灭了。”

……这憨憨怎么还把话给重复了第二遍呢?

霜叶这才从报告里抬起了头,不明所以地将双眼对向了正在等待她回应的少年,而他正在以无法忽略的、执着眼神牢牢注视着自己。

半晌后,将人晾了好一会的霜叶才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过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以作奖励:“我知道了,做得很好,芥川。”

不吠之狂犬的心情果然好转了起来。

虽然他表面不动声色,可霜叶总觉得莫名看见了对方身后有根尾巴在忍不住摇晃……

为了不让自己脑洞越挖越大,霜叶只好将视线从芥川的身上挪移开来,顺道随口提出了一份邀请:“既然是你进入港黑以来完成的首次任务,要不要跟我出去犒劳一顿?”

看在他算是太宰与自己的共同学生的份上,为他请客一顿也不算什么,反正芥川这辈子大概都等不到太宰请他的那天,委实令人落泪——至少霜叶是这么想的。

不过就这么一句简单的提议,放在芥川只有一根筋的脑子里,却跟文科生遇上了理数最后一道附加题,解答的过程值得他为之苦思冥想。

最后,得出结论的他相当耿直地压低了嗓音回应:“在下不需要这等无用之物……”

然后霜叶便跟没听见似的,点了点头:“好,那让我们走吧。”

反抗完全无效的芥川:“……”

起初霜叶有问过芥川有没有比较偏好的食物,可他却没有表示出任何特别的态度,端得是无欲无求。

霜叶并没有对此说些什么,只不过耐心地在他面前列举出几个选项,得来他‘无感’‘没有兴趣’‘厌恶’的回答也没有气馁,当继续问及甜品,见他沉默不语许久后点头,霜叶才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家伙,居然意外的喜欢甜食啊。

“因为在下过去所生存的环境里,‘糖’是相当奢侈的东西。”

坐在日式饮品店的木桌上,芥川面无表情地舀着碗里的红豆年糕汤,以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叙说道。

红豆沙里的甜分显然令这个瘦小的少年非常满意,当舌尖品味到那份意犹未尽的美妙,连平日围绕在身周令人畏惧的气场都变得舒缓柔和了起来。

这种反差萌倒是让霜叶感到挺有趣的。

她漫不经心地用掌根托着下颔,也不急于吃自己那份甜食,而是将手边那碟栗子羊羹递到了芥川的面前。

“你跟颗小栗子似的啊。”她感慨道。

听闻这句点评,芥川不由抬头,微蹙起来的眉宇充斥着不解:“前辈?”

而霜叶并没被他反问的气势吓倒,只是托腮注视着他,直白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是很像么?外表看起来浑身是刺,里面却很可爱。”

“……”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面对面的两人之前的空气才开始重新流动,听见芥川别扭又倔强的声音低低传来:“……并不可爱。”

——这种说自己不可爱的样子倒是更可爱了。

感觉自己莫名涌现出一股慈爱之心的霜叶表面虽然没表露出什么,却轻轻勾起了嘴角,拿起茶杯借以啜了一口。

就在这时,门廊处出现了新的客人。

“啊,里面好像满人了诶……”

走在最前方的黑色卷发少年半闭着眼,懒懒散散地往场内环视了一圈,当注意到霜叶那一桌时,翡翠般柔和的碧绿色眼珠当即一亮。

“美丽的小姐,这边可以拼桌吗?”

身为浪漫风流的意大利人,身穿乳牛色西装的少年发挥出了勾搭的本色,完全忽略掉了霜叶身边的同性生物,将骨子里的热情洋溢灌输在她的身上体现。

这时候,他背后传来了一道温和却又尴尬的音色,似乎出言想要阻止他:“蓝波,不、不可以给人添麻烦啦……”

“没关系的啦彭……阿纲。”

而那少年却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对自己搭讪技术非常有自信的他还擅自摘下了装饰在过道花瓶里沾着水珠的樱花枝,伸手送给了他心目中认定的那位美人。

“拜托了~让我坐在这里吧,我真的超想吃这里的甜品的啦!”

或许是对方习惯与包容自己的年长温柔女性相处,那少年说话的语气竟带着点撒娇的鼻音。

霜叶:“……”

她偏偏还真就好这一口。

然而所有人都遗忘了少女身边这时还存在一条凶恶的看门犬。

在霜叶对此做出回应之前,坐在对面的芥川倒是先冷笑了一声,勾唇露出一副嗜血的模样。

“——敢将主意打到有主之物的身上,阁下是活得不耐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