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霜叶刚乘电梯来到顶楼就听见东边某间办公室接连传来爆破的声音,浓重的烟尘在尽头狼狈翻涌,似乎整栋楼都因此而发生了震动。
出于一个标准吃瓜路人的心理,霜叶随手就在路边捕捉到个正准备赶往现场救急的游击队同事,冲他问道:“那边怎么了?”
那位同事显然非常上道,认出是她后原本不耐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变得拘谨而又八卦,见不得光似的压低了嗓音给她分享第一手情报:“是中也大人跟太宰大人又打起来了,听说是为了一个女孩子……”
霜叶:“……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位同事紧接着还神神秘秘地说:“好像是因为中也大人约到了太宰大人想约的女孩子,为了报复太宰大人就把中也大人的电话号码卖给了推销保险公司,从昨晚到现在中也大人的手机都被陌生来电打爆了,今早知道是太宰大人干的以后就……”
他话说到半途,前方又很应景地传来一声轰隆隆的巨响,仿佛地面被人为攻击得深陷了下去,能量沿着大理石地板的介质剧烈地荡开圈形波动,有如一道地狱之门即将在此地敞开。
看着眼前这幅可怕的场景,霜叶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后就见她平平无奇地‘哦’了一声,痛快将手里的港黑同事放生。
这种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修罗场,又跟她荻原霜叶有什么关系呢。
坚决不肯承认自己作为被争吵对象的霜叶一脸若无其事地跨过了这条走廊,进入到首领办公室进行日常报道。
“你来啦,霜叶——”刚推开大门,霜叶就接手了一只迎面朝自己扑来的爱丽丝,可惜她的反应神经早已经过各种锤炼,趁爱丽丝接触到自己的前一刻就无情地拎起了她的洋裙衣领将她放到沙发。
房间里面相较往日要热闹许多,陆续有属下进来禀报两大准干部以时间计算造成的损失,森鸥外面庞挂着沉稳的微笑,他的内心很冷静,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只不过是越听这份汇报统计的数据嘴角就越僵硬而已。
“嗯,去告诉中也君和太宰君,毁坏港黑公共财产这份损失就从他们的薪水里扣吧,对了,顺便让太宰君去解决和港口运输船那批最新的交易,务必——”森鸥外笑容不变地加重了咬字:“让他现·在·就·去。”
钻石若是不经过打磨,充其量不过算是一块珍贵的金属。
对钻石打磨这一过程早已熟悉的黑发男子有条不紊地颁布着命令,丝毫不减身为首领的风度。
见房间内重归安静,他才有心思将目光放到今早叫来办公室的少女身上。
“荻原君,上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哦。”森鸥外双手交叉抵着下颔,面含微笑地注视着她,不时往身旁的爱丽丝瞟去一眼,“听中也君说,上次都得多亏你才能完成得了任务?”
霜叶忽略了他隐含艳羡的眼神,将手边粘人的萝莉搁置一旁,谦虚地回道:“哪里,我做的只不过是找出了敌人的位置,黑了敌人的监控路线,顺带解决了整栋建筑里的敌人,再把敌方头目收割了而已。”
森鸥外:“……”
这话里满满的内容听起来可一点都不谦虚啊。
看着言行完全不一致的少女,森鸥外的眼神不由感染了微妙,兀自思索了一会,他像是自行想通了什么而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从之前我就这么觉得了,荻原君的说话方式果然不能用常理去揣测啊……”
与其说她的言语行为捉摸不透,倒不如说是她其实是个习惯与正确性背离的矛盾结合体,游离在这个世界上的规则无法套用在她身上,唯有一点点去适应她的思维方式才能与她相处。
说罢,森鸥外摇了摇头,也不等霜叶的反应,有来有往地取出了一张卡片放置在办公桌前,朝她的方向滑动。
“上次你说的信物,就作为完成任务的奖励给你了。”
黑色基调的高端信用卡平放在桌面,卡面的薄膜流转着光滑的质感,不显眼却有格调。通常来讲,这种等级的信用卡可透支的额度高,获取的门槛也高,以信物来作为条件,可谓是一份大手笔了。
即是收买,亦是激励,不过光看她上次任务里为港黑大赚了一笔,这点钱财也算是在对方可接受的范围中心。
霜叶沉默地接过了那张信用卡,放在指尖上摩挲了一阵,倏尔十分不做作地向他确认了个最重要的问题:“里面的钱我可以随便花吧?”
似乎没想到她的话那么现实,森鸥外笑容僵硬了一瞬,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霜叶回去第一时间就去调查了这张信用卡的透支额度是多少,后面呈现出来的结果令她相当满意,看来以后可以刷爆的不光只有临也的卡了。
而且之前的申请也得到了正式批复,她被偷走的那批存款又再次顺利落回了自己的口袋。有钱财傍身,霜叶当即就从自己的卡里划了一千万作为报酬给榎田转了过去,不过当见到账户骤然减少的那一串数字,她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想了想,又给上回的搭档拨了个电话。
“中也,你说上次任务里榎田的委托费可以报销么?”
电话对面的少年微愣,随后便迟疑的问:“你想报多少?”
霜叶面不改色地说:“两千万。”
中也:“……”
三秒后。
中也:“你绝对是多报几倍了对吧?!”
没想到中也的嗅觉竟然如此敏锐,霜叶的内心无不遗憾地逸出了一口叹息,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说出真相,中也却率先做出了妥协,大方果决地对她说:“算了,等下我帮你把帐报上去的,两千万我先转给你。”
大概他以为自己目前仍然急需用钱吧。
盯着匆忙挂断的电话与新到账的短信提醒,就连莫得感情的霜叶脑海中都不免更坚定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中也真的是个好人啊。
而且,还很有钱。
就在她今天也为中也的善良而动了恻隐之心的时候,霜叶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明朗的音色。
“加入港口Mafia这个大家庭的感觉怎么样?”
她身后的黑发青年双肘陷在沙发的靠背,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传来的味道舒适而又醇郁,朦胧的白色水雾如同轻盈的缕带般飘荡,柔和地包裹着霜叶的身周。
然而霜叶却没有回头看他,只顾着低头回复榎田刚发送过来他即将登机的消息,一点都不走心地对他说:“还挺不错,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而且年轻的帅哥又多,我超喜欢那里的。”
折原临也被她这般敷衍应付的态度给噎了一下,随即也像是存心不让她好过似的,扬起了无奈又微微透露出恶质的微笑。
“这么说,你倒是还挺享受现状的嘛?”
霜叶原本的好心情顿时就因这句话而变得一落千丈,她回头看向恶意讽刺自己的那个男人,此刻的眼神与窗外结了霜的雾面玻璃没有什么区别。
“这不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想看见她随波逐流融入人群,看见她与别人建立起联系,看见她一步步被打破自己的原则。人类的多面性在他眼里,无疑是一顿最上等的佳肴。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哦~”面对霜叶的责问,临也却这么语气明快地说道,他愉悦地喝了口咖啡,便索性低头暧昧不清凑近霜叶的耳边说:“我想看的,一直都只有你而已。”
霜叶神情冷漠地将这个讨厌鬼的脑袋推开,直言不讳地说道:“讲那么多,还不是觉得我因为工作冷落你了,可以摊牌直说的嘛。”
临也当即就被这句骚话给刺激得露出了稍许郁闷的表情。
虽说这晚就这么平安无事地度过,可霜叶却确实有被临也的话给影响到。
连她自己也很明白,她的生活不知不觉间因为各种人事物发生了改变,只是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剖解心理的过程,更抗拒自己软弱与胆怯的一面暴露在别人的面前。
这种糟糕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她隔天的工作,浑身洋溢着低气压的霜叶,刚与一支小队完成任务回来,正风尘仆仆地准备路过走廊,没想到恰巧被等候在半路的某人给截胡了。
“小霜叶。”额缠绷带的黑发少年像是早已预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刻来到这里,用行动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反过来的守株待兔。
“是你啊。”认出是他,霜叶表情没发生什么变化,边跟他搭话边回到了旁边的休息室里,“你跟海港那边的交易那么快就完成了?”
“不过是个很简单的任务而已啊。”太宰动作乖巧地跟随她的步调一同走进了房间,“而且,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听见他提及这个,霜叶好似才反应到了什么,坐在沙发上微敛了气压,慢慢发出声音:“啊……今天是周末来着。”
多亏港黑这个黑心组织,相当真实地告诉了她什么叫Mafia没有周末,不然她也不会遗忘掉这个约定。
太宰来到她的面前坐下,那双好看的眼睛好似能够透视人体骨骼直视内心,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逡巡了几秒,忽然道:“你好像很不开心?”
霜叶沉默了半晌后才张开了嘴唇:“……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不觉得自己今天那张面瘫脸有摆出任何破绽才对。
太宰轻笑了一阵,声音好似清风吹送至她面前的花蕾:“从你呼吸过的空气里感受到的。”
这人说话真的一套一套的。
可惜霜叶表示她并不吃这套,稳如老狗地泡了杯速溶咖啡以提神。太宰见她不理会也不以为意,勾唇笑了笑,忽然提议道:“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霜叶瞥了眼这只想要公然勾引她翘班的小妖精:“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吧?”
然而太宰却竖起食指抵在单薄的唇上,冲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对,你今天的时间不属于工作,更不属于其他人。”他柔缓叙述的语气像是在蛊惑,又像是在刻意暗示着些什么,微暗的鸢色眼睛里仿佛流露着她所看不懂的占有欲,随着视线的覆盖逐渐笼罩了她。
黑发少年像是要放出宣言,一字一句地对她说:“而是,属于我哦。”
霜叶沉默了一会,蓦地开口问道:“去哪里?”
“去能让你开心的地方。”太宰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几上花瓶里沾染着露水的装饰玫瑰,玩弄了几秒后便彻底丧失了兴趣,转而看向了她,忽然朝她伸出了右手,“要跟我来吗?”
霜叶的目光从他的手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到他的脸庞,眼前黑发的俊秀少年却坦然迎接了她打量的视线,像是要鼓励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迈出脚步,出口的语气弥漫着不忍触碰的温柔:“别怕……玫瑰的刺会扎伤你,而我不会。”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了许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万余光年坍缩的历程中悄然演变。
最后,她的手还是慢慢的,像被引诱了一般的,放入了少年同样温凉的掌心中。
“你说反了吧。”霜叶语气淡淡地进行纠正,“玫瑰的刺无法扎伤我,只有你可以。”
黑发少年轻笑着收紧了她的手,那一瞬间,围绕在体表的异能在双方触碰的前提下悄然破碎,化作阳光底下浮动的尘埃。两只相牵的手在光线过渡下显得同样苍白,只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仍像要竭力全力地用自己仅存的温度递送给对方。
如果非要在这腐朽而空荡的世界里寻求一个醉生梦死的机会,她不介意饮下他这杯芬芳的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