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周晏北和徐渊驰从IMO摘金夺冠。
隔了一年,两位年轻人又开始挑战ipho,国际奥林匹克物理大赛。
当时决赛的举办地点就在印尼的某座城市,五位国家队选手既有风度又有实力,横扫整个赛程。
S市的北二中也因为出了这两位天才少年享誉一时。
周晏北的IMO总分比徐渊驰高一些,物理比赛的时候则调换过来,一个第一,一个第六。
徐渊驰将来的科研方向很可能就是物理,周晏北也知道。
更不用说,他的父亲是徐远桐,子承父业的探索和实践,好像无论哪个年代都能拿出来标榜一下。
赛后,主办方为所有选手和工作人员提供了闭幕式前的一个小餐会。
少年默默走出去,到通道上给家里人打电话。
窗外能看见外面的灌木丛,空气里隐隐还有香草的芬芳。
“妈?嗯……结束了,我们队伍第一,我总分第六,没事,真的啊,你不要这样说……我们晚上还有正式晚宴,还有领队老师和同学们给我买蛋糕了,一样的,你好好休息……”
周晏北打完电话,看见某位年轻帅气的叔叔站在不远处,手臂处搭着一件西装。
他余光看到自己,撇过了头,嘴角的笑温和俊朗,“周同学,家里人没来看比赛吗?”
“徐叔叔……您好。”周晏北顿了顿,说:“我妈机票都定了,但临时要动个小手术,只能退了。”
徐远桐:“那可惜了,今天你表现很不错。”
被这位心目中的大神夸赞,周晏北更觉得心虚,“没有,我才第六……徐叔叔,那个,之前,我也看过您的一些论文报告。”
“是吗?”
“本来一直觉得,您不继续研究物理简直就是人类的一大损失,幸好现在您又回来了……”
徐远桐手上的VR乐园项目经过十几年的建设,已经步入正轨,也不再需要他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个商业开发中,当自身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就可以回归毕生的夙愿。
“物理有趣吗?”
十来岁的周晏北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很难,所以很有趣。”
徐远桐笑起来。
在周晏北眼里,他的眼睛像有光,闪闪发光。
“徐渊驰他拿第一才能让我们团体夺冠,他和我说过,最崇拜的人就是你,物理方面的知识,也是你教了他很多很多。”
曾经周晏北佯装随意地问过徐渊驰,你爸从小是怎么管你的。
“他的风格……很妖啊。”
徐渊驰是这么告诉他的:“他不太强迫我做什么事,小时候我不听话也很少打我,就是,你要是不想学,最后他总会有办法让你求着他学……我至今都想不起来怎么被一直忽悠的。”
徐远桐听着就笑了:“你是没见过那小子犯傻的时候。”
少年愣了愣,脸上流露出某种复杂的神色。
徐远桐一看就懂了。
他决定再和这个男孩子聊几句。
“你有没有看过《浓雾号角》?”
周晏北摇了摇头。
“这个故事很有趣,充满哲学,每个人内心的想法不同,得出的体会也不尽相同。”
它说的是一只活了千万年的深海怪兽,受到浓雾中的号角召唤,从“深渊”前来,与它见面,以为这世界还有它的同类,当雾散去,看清眼前,却只剩下更绝望、更黑暗的苦难。
最后,巨兽被号角的召唤折磨得迷惘、愤怒、痛苦,还有那种悲凉的求而不得,最终摧毁了那座灯塔。
徐远桐说话的时候,周晏北已经完全忘了他们是身在何处。
他们不在一个热带气候的国家,而是在一个冰冷的小岛上,甚至有轻薄的淡雾浮起来。
“就像我们的生活,或者是我们竭尽毕生经历去做某件事的时候,以为能得到神圣的回应,却只有无尽的孤独。永远是一个人等待另一个,永远是你爱某个东西胜过它爱你,就像我们对物理,对天文地理,生物化学,它们都会想方设法来引诱你。你就像在深海的怪兽,永远只有等待和孤独……”
少年没有看过这个故事,但被徐远桐的叙述深深吸引。
大概就像徐渊驰所说的,都不知道怎么搞得,就被这个男人的几句话说服了。
“今后不管你会走上哪条路,对你这样天赋的孩子来说,都会非常艰辛,因为任何一种研究,我们都得假定它能够发生,然后找到某种合理性,我们基于基础的理论,却要不断将它更理想化,找到新的方法,新的技术,让不可能变成可能,只要有一丝可能,就要变成可能。”
他盯着少年年轻张扬的脸,“你最想学的一门学科是什么?”
“……我知道物理是真正聪明的人去做的事情。”周晏北看着对方耐心倾听的样子,继续说下去,“但我也喜欢植物学和生物。”
“生物吗?我女儿也喜欢。”徐远桐笑得更为柔和,“既然喜欢就去做,所有公式,运算,规律,都是推动人类文明的进程,没有那么复杂。”
男人笑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短暂的暂定。
周晏北站在吹起穿堂风的外廊上,漆黑清透的眸子,盈满不可思议的情绪,“徐叔叔你、你怎么知道?”
“你们班主任给我看过选手资料,我记忆力一向不错,掐指一算,正好是今天。”
徐远桐的视线转过来,突然说道:“家人给你补过生日吗?”
换作平常,周晏北只会冷静地说一句什么,但对象变成了这位大人,他就好像有点尴尬,也有点沉默。
“我妈应该会再给我买个蛋糕,礼物她早就准备好了。”
要是任何一个别人,少年都不会再说下去,可面对徐远桐,他忍不住告诉对方:“我爸爸很早过世了,家里就简单庆祝庆祝吧……”
单亲家庭的苦痛,徐远桐大概也能了解。
毕竟,徐远桐小时候不仅没有父亲的照护,还被徐家当成异类。
他很平静地提起一句:“大概命运从未停止对天才的遏阻,你知道为什么?”
少年有些明白过来,张嘴说:“因为只有压力够大,才能让我们往前不断的奔跑。”
是了,人类永远都有破解不了的难题。
“所以我很喜欢一句话,叫做星火传世,奋飞不辍——这才是学者最伟大之处。”
徐远桐说着,忽然清浅地笑了一声:“啊,差点忘了,既然是生日,作为长辈应该送你点什么。”
他说着,在西装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了一只精致的长方形盒子,黑色硬质。
周晏北乍一看,还有些不敢接。
“打开看看。”
少年打开了盖子,里面装着一支万宝龙的签名笔。
他的眼神闪烁,所有的心事都在这一刻融到一起,又被风刮的七零八落。
真的就像那只孤独了百万年的小兽,无尽地等待着同类的回应。
“说的太深奥也没意思,就是好好念书,小朋友,你和我儿子都会有一番自己的作为。”
周晏北低下头,那一瞬间,有晶莹的泪珠滚落脸颊,淌入心底,他觉得空气都愈发稀薄,胸口躁动难安。
父亲的大手,从来没有一次碰触过他。
但也只能走下去了,幸好人生还很漫长。
有无限的可能性。
周晏北再也无法忘记这次见面。
也无法忘记徐远桐。
最重要的是,他借着这位前辈的一点微光,在漆黑的深渊里继续前行。
他就像背负了一个誓言,一个责任,即便世界充满混沌,但命运的会面,让他能走向漫山遍野开满繁花的春天。
那个时候,空气燥热,又带一点湿润,还有花草的清新。
他想。
也许命运眷顾的是千万分之一,但我还是想成为强者。
……
徐心同忽然想起一句话,说平时越冷漠禁欲的人,到了情动时的那份僭越,会越发动人。
周晏北无疑就给了她这样的一份心动。
“我爸送你的笔,就是那次节目组来初试的时候,你借给我的?”
“嗯,上面的字母是我后来刻上去的,因为它意义非凡,对我来说肯定不止是一支笔。”
徐心同咬了咬唇,内心被一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占据。
她了解到眼前这个男人,他张扬又散漫的少年时代,还存在着另外一面。
有什么东西漫过膝盖,温水一般来到全身,让她变得直接,还有冲动。
她还想在说什么,听见另一头的执行导演出来喊人,大家纷纷回到摄影棚,再不做妆发就来不及了。
周晏北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好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心同和他对视一眼,整理好情绪。
她说:“有。”
下一秒,女孩轻掂了一下脚跟,一只抓着男人胸前的衣服,往前拉了拉,将他带到她自己面前。
粉唇在他的嘴角处,用力压下去。
“十拿九稳,差你一吻。”
周晏北站在原地,耳边是轰隆轰隆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