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除族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这还牵扯到女人家清白问题。不得不更慎重了。

老三将事情讲了一遍,又不放心道,“咱们手上没有实质性证据,刚刚师兄诈了她一下,她心虚,被师兄看出来,就想将师兄关起来,说他发疯。”

他娘说的六指遗传,传男不传女,他以前从未听人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徐氏族长捋着胡子,手下动作一顿,“他没证据,他就敢把四个孩子都除族?这不是胡闹吗?”

老三急了,“但她刚刚想弑夫是真的,我和我兄弟可以作证。就冲这条,休她都不为过。”

虽然王夫人送走公婆属于三不出,但哪朝哪代也没有弑夫不出这条。这可是犯罪。

徐氏族长摆了摆手,“休妻可以,但四个孩子除族,旁人会怎么说他?”

太皇刚被金人掳走,徐会就要休妻,还要把五个孩子全部除族?

旁人会不会以为他早就知道,一直隐忍到今天才抖出来?

那他徐会倒成了翻脸不认认人的绿王八?

而且五个小妾执意不认,徐会该怎么办?他的名声能好听?刻薄寡恩的名声跑不掉了。

老三从怀里掏出几个请贴,“这是我娘来时交给我的。不如你去找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一起做个见证。”

族长接过来,微微有些惊讶,“这也太有来头了?”

之前徐会因为女儿不敬先生一事,过来将女儿除族,他也问起过,他先生的名讳。后来得知她是仁安皇后的大伯母,就更加高兴了。

现在见她随手就拿了几个名贴,而且还全是高官。

徐氏族长在京城那就是个十八线小世家,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手都有点抖了。

老三见他神色有些紧张,安抚他,“你放心,这第一个是我家姻亲,关系好着呢。第二第三都是向我家下过帖子的。请他们帮了个小忙而已,没问题的。”

族长咽了口唾沫,“那你跟我一块去拜访。”

老三也没推辞。

徐氏族长请来三个人:一个是正二品吏部侍郎崔宗惟,一个是正三品大理寺卿杨置,另一个是正二品礼部侍郎孟言京。

一行人到的时候,王清瑶也把两个女儿的婆家一块请来了。

原先徐月琴被除族就够匪夷所思了,这次可倒好居然五个孩子全除了。

这人该不会是疯了吧?

托太后的福,王清瑶的两个女儿嫁得也不错,都是铁杆太后党,一个是户部尚书许尚书的长子的次子,一个是工部尚书刘尚书的二儿子的长子。

自打皇上登基,卫党已经弃之不用,遭到解散,信王党全部被杀。

太后党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太后最信任的许尚书和刘尚书正在书房揣摩圣意。

两人一至认为,皇上是在逐个击破。怪不得他从来不跟文官来往,原来他打的是一锅端的主意。偏偏他不动声色就干掉两党。

这怎能不让人觉得恐怖,是谁说武人就一定直肠子?看这位陛下,他的手段比奉元帝狠多了。

偏偏眼下他们太后党失去大靠山,又群龙无首,想要避过眼下的难关,那是十分艰难。

原先许尚书和刘尚书一直是对头,当着太后的面就掐过不少回的架。现在大难当头,也顾不上那点小心思了,两人立刻握手言和。

初二这天,刘尚书亲自携着重礼拜访许尚书。

两人在书房商量得正热闹,被两个儿媳闹过来。

一开始想挥退两人,后来许尚书想起徐会的先生就是仁安皇后的大伯母。

许尚书阴谋论来了,“你说这会不会是皇上对咱们设得套?”

刘尚书心眼不如许尚书多,“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就算他们得逞了,也顶多是把孩子给除族。”

许尚书嗤笑起来,“这只是开胃菜。他真正的目的是想破坏太后的名声。”

太后的名声还用皇上破坏吗?百姓们不都一清二楚吗?

外头还有童谣在传唱,什么“奉天有个王太后,宝马香车俏郎君,杀遍忠臣扶奸臣,花石纲下埋死人”

刘尚书的心思昭然若揭。

许尚书摇了摇头,“大多数都说太后骄奢淫逸,跋扈霸道。这些都不新鲜了,再传也传不出花来。反倒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更高。”

刘尚书恍然大悟。所以说这只是道开胃菜。将太后的坏名声打出去,然后就是针对太后的案件。而帮太后办事的他们自然就得落马。

于是许尚书和刘尚书这两个一品大员就出现在了徐家。

五个官员同时出现在徐家,往常觉得宽敞的院子意有些狭窄起来。

两位尚书看到三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来对了。

如果不是皇上布的局,徐会一个赋闲在家的画师怎么可能请得动这三人?

林云舒请的这三人,崔宗惟一向跟他们不睦,自然不怵他们。

杨置是皇上亲提拔上来的官员,对两人只是面子情。

孟言京是个和稀泥的,此时见双方剑拔弩张,他上前打圆场,请他们进大堂坐下。

大堂空间狭窄,五个小妾被拦到外面。

徐会不明白为什么请这么多人过来,不过他也没有傻到质问族长,而是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族长,我要休妻。我要把这几个野种全都除族。这些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族长还没开口。

徐月琴首先坐不住了,“爹,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之前无缘无故就将我除族,而后不见踪影,好不容易回家,又要把哥哥妹妹全除族。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徐会崩着脸,“放肆!我为什么将你除族?你会不知?你不敬师长,慢待我先生,对我大呼小叫,还说我得了失心疯?你这样的女儿,谁要得起?”

徐月琴涨得脸红脖子粗的。

徐达义跪倒在他面前,他两个哥哥不苦示弱,也跪倒在地,“爹,你别听那些闲言闲语,我们是你的儿子。你以前不还说我长得最像你吗?”

徐会恨不得掐死那个蠢笨如猪的自己,他明明这样爱画,他父亲,他祖父都是如此,这三个儿子却一心想要当官,哪点像他了?

徐会崩着脸,“那是我笨。我被你们这些人骗了。”

眼见他们还要吵起来,许尚书终于开了口,“徐会,你说他们不是你的孩子,你有什么证据吗?”

徐会瞠目欲裂,“这世上还有不认孩子的父亲吗?他们要是我的孩子,我会不认他们吗?”

刘尚书声音冷硬,“这世上抛妻弃子的畜生又不是没有?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徐会冷着脸,“我徐会自幼读圣贤书,在宫中当值二十多年。我怎会如此行径?”

许尚书面容冷峻,看着杨置,“杨少卿,你们大理寺审案子都是看人品不看证据吗?”

杨置浅浅一笑,“这是家事。与审案子不同。就像许尚书曾经打断孙子一条腿,按照律法,我应该把你关进牢里。但是因为你是他长辈,我根本没资格关。”

许尚书被他噎住。除族是名副其实的家事,照理来说他们外人不得插嘴。但是明知道他们想害太后名声,难不成要他们眼睁睁看着?

刘尚书朝王清瑶使了个眼色。

王清瑶站起来,朝着徐会盈盈一拜,“我自嫁给夫君三十二年。操持家务,孝顺公婆,友爱邻里,对小妾所生孩子一视同仁。没想到意没看清身边人的面目,姑母刚被金人掳走,你就翻脸不认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

她泪眼婆娑,一头撞向门框。

赵飞眼急手快,一颗石子打中她的膝盖,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哎,你急什么呀?咱们还没拿出证据呢?你就这么急着寻死,该不会是想来个死无对证吧?”

王清瑶趴在地上,气得拍地,又侧头看了眼赵飞,眼底满是阴狠。

赵飞也不怵,反瞪回去,“看什么看?我知道我长得好,你也不用惦记我,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王清瑶被他这副无赖样气得心肝疼!

一抬头就见他和另一个人一边一个挡住门框,摆明了不允许她死。

徐会没想到她居然要寻死,仔细一想,她寻死好处多着呢。世人只觉得他小肚鸡肠逼结发妻子以死证清白。只会说她是个烈女。他崩着一张脸,“够了!你刚刚指使家丁把我抓起来。有你这样的妻子吗?你分明想弑夫?要不是有赵兄和顾兄救我,我早就被你关起来了。你还委屈?我被你们王家戴了五顶绿帽,成了绿王八,我找谁说理去?”

徐会看向族长,“族长,我们族里但凡有血缘关系的人家可曾有过六指?”

族长仔细想了想,老实摇头,“那倒是没有。”

徐会满脸苦笑,摊了摊手,“你看我一次就生出三个来。而且张御医当年给我诊断过,说我子嗣艰难。他的医术您是知道的,他都说我子嗣不济,可怜我还以为自己运气好,一年就得了五个孩子。没成想是太后眼见着先皇不肯饶过他们王家,就打着借腹生子的主意。要不然太后为何对毫无血缘的他们那们好?”

众人都惊呆了。哪怕许尚书和刘尚书都信了几分。

是啊,太后可最是任人唯亲的,她以前确实最宠爱徐家这五个孩子。

甚至明明徐会只是个画师,太后还安排他们娶他的女儿。当时他们也有所怀疑,现在徐会说孩子是王家的种,还真的是合情合理。

徐会又道,“他们王家的嫡系男丁都是六指。他们王家的六指症只传男不传女。”

族长原本就相信徐会。毕竟这三个男娃都是进士出身,将来前途无量。徐会没有理由把三个儿子一起除族。现在听说这个孩子是王家的就彻底相信了。

许尚书见多识广,“可我小时候,见过一个孩子也是六指,但他父母不是六指。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倒不是假的,六指并不都是遗传,也有基因突变。

崔宗惟想着自己好歹是请过来帮忙的,哪能让他胡搅蛮缠,终于开了口,“一个可以说是意外。两个可以说是巧合,三个恐怕就是人为了吧?”

许尚书闹了个没脸。他也知道三个儿子都是六指的可能性太低了。

王清瑶被嬷嬷扶起来,她没想到徐会居然什么都猜到了。

徐会朝赵飞使了个眼色,赵飞从外面拖进来两个农家妇人。

两个妇人在屋里扫视一眼,看到王清瑶,浑身一颤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王清瑶身子差点站不住,紧张地握住嬷嬷的手。

徐会声音冷冷地,“你们还不如实招来?是不是要杨大人带你们回大理寺用刑?”

杨置瞧了他一眼,摸着下巴,没想到他居然还被人当了一回虎皮耍。

你还别说,两个小妾真被吓住了。贫民百姓最害怕进衙门,两人心里又有鬼,自然更不愿进去。

当初王清瑶一次给他纳了七房小妾,这两个小妾没有怀上孩子,王清瑶就把人远远发卖了。但徐会觉得卖出去太过凄凉,反正他们徐府不差钱,就偷偷从人牙那边买回来,给她们在乡下找了人嫁了出去,还给了二十两银子当彩礼。

两人倒是各自生下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倒也和顺。

林云舒一早就帮徐会找到了这两人。二十年前的当事人,除了狱卒就是剩下的两个小妾。狱卒回老家了,路途遥远,她鞭长莫及,倒是两个小妾没费什么功夫。

找到人,只等徐会回来,就把秘密揭穿。

两人受了徐会恩惠,对徐会的遭遇总归有些不是滋味,但她俩胆小懦弱,根本不敢主动告诉她,再加上又害怕太后。现在太后已经被掳,她们再也不用害怕,良心占了上峰,于是全都招了,“二十年前,我们七人被主母买进徐府。晚上,主母把老爷迷晕,买通狱卒把我们带到牢房里。那里有许多男人,我们每天晚上都要被三个以上的男人……一个月后,她们五人怀孕了。”

徐会脸皮崩不住了。所以说这五个孩子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

徐家几个孩子也没想到自己出生这么不堪!

族长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到桌上,“除族!必须除族!简直畜生不如!”

许尚书还要说话,杨置似笑非笑看着他,“许尚书还想要什么证据?我不怕麻烦我可以亲自向皇上奏报,亲自审问二十年前的狱卒。”

许尚书脸色铁青,“你都说了,此乃徐府家事,我怎会多言。”

说完,甩袖离去,刘尚书也觉得奇耻大辱,看都不看孙媳一眼,脚底抹油走了。

接下来没有异议,徐会写了休书,四个孩子全都除了族。

杨置站起来,看着跪倒在地还未缓过神来的三人,“你们是王氏血脉,没有参考资格,我会禀名圣上,革除你们的功名。”

王清瑶接了休书,再遭打击,瞬间晕倒在地。

徐会也不管他们,“我给你们一天时间,立刻把东西搬出去。我徐府不用你们王家一分一毫的东西。”

其他人纷纷提出告辞,徐会送他们出来。

族长拍了拍徐会的肩膀,“我待会让族人过来帮你收拾东西。王家的东西咱不占,但咱们徐家的东西不能少。”

他们徐家的字画可都是价值连城。他担心那母子几人发疯把徐家的心血全都毁了。

徐会也没跟他客气,“谢谢族长。”

族长看了他一眼,遭此重击,他还能如此表现,已经算是极好了。

徐会一扭头,就见书房方向着了火。他刚想跑过去,又想到自己的画早就被送到密室里。钥匙只有他有,又不慌不忙往书房方向走。

徐月琴站在书房外,举着火把,看着书房火势滔天,得意地冲他扬眉,“你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的宝贝!”

里面就算不是宝贝,那也是他用了多少年的书房,徐会自然心疼,看向老三,冲他拱拱手,“师弟,麻烦你把这个疯子撵出去!”

老三提着徐月琴大步流星往外走,他对他娘子体贴入微,对别的女子从来不怜香惜玉,毫不客气直接丢到院外。

徐月琴摔倒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不多时,徐府门外围满了人。赵飞坐到屋顶,磕着瓜子,绘声绘色把今天发生的事全说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全都同情徐会这个绿王八。

徐会在院子里听到,丝毫不想被人同情,他只觉得丢人,不过他也没阻止赵飞,罢了,反正迟早都要经过这一遭,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