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老大受林云舒之命,跟张远套近乎。几乎每天都去城门口打探消息。

直到第三天,张远才从上峰那听到一则消息,“今天零晨,我听上峰说宁王命成将军派骑兵追击金兵了。动作快的话,五日后很快就能追上了。”

金兵动作快是不假,但那些人是步行的。骑兵比他们快多了。

回来后,老大就把这消息告诉林云舒等人。

张宝珠高兴得捂脸痛哭,“皇上能追来就好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京城人心惶惶,迟早会出事的。”

事实上,现在已经乱起来了。偷盗,抢劫层出不穷。他们这个小院子住了这么多人,都有盗贼光顾,更不用说旁家的了。

张宝珠这话言犹在耳,还不到晚上,隔壁就有人哭诉,好不容易托关系定到的棺材,还没抬到家呢,就被一伙人拦路抢了。

附近的人听到哭声纷纷登门安慰。

林云舒隔着院子,听隔壁有人出主意,“去报官吧。”

“府尹都被金兵杀了,哪有人主持公道呀。我的老天爷呀,连死人下葬的棺材都抢,你们不得好死啊。”

此次金兵来袭,京城死伤惨重,棺材铺人满为患,七日下葬,无论对死者还是对活着的人来说都是极好的。

可是现在棺材被抢,他们就要再等七天,更糟糕的是,这七天上哪去找棺材?

隔壁愁得慌!

“为什么不去找守城将军呢?让他们给我们做主。”

“去了!守城将军说他只负责看守城门和处理凶杀案,暂时不负责缉捕盗贼。”

……

“这也太死脑筋了,长此以往,盗贼还不猖狂起来?”张宝珠愤愤不平道。

“兵力有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林云舒倒不觉得守城将军有什么错。他派兵缉捕盗贼,城内百姓的安全谁来负责?

林云舒还没等到宁王,倒是把赵飞和老三等来了。

原先刚到京城的时候,林云舒就给家里写了平安信。

老大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两人。

进了院子,发现他们平安无事,赵飞和老三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

林云舒看着两人,面露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老三一路风尘仆仆,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单手支在桌上,眼皮耷拉着,“一个月前,镖局来信,说在太原府遇到金兵。觉得事情有异,就跑到盐俭县告诉四弟。四弟派我们去太原府调查,发现有人手执李明彦的知府大印把城门打开。大家担心你们在京城有危险,就派我俩过来了。”

两人路上担心母亲出事,不敢歇息,累死五匹马,路上还差点跟金兵对上。好在赵飞眼疾手快带他抄了小道。金兵不熟悉地形,几次就被他们甩开了。他俩刚到京城就见许多人家挂着白布,心越来越沉。好在遇到大哥,得知大家平安无事,两人这才放下心。

说话的功夫,老三居然睡着了,再一瞧赵飞,抱着两只胳膊,呼呼大睡。

林云舒和老大对视一眼,无声指挥他,“把人抬进屋里。”

老大一个人抬不动,知雪知雨上前帮忙,一人帮忙抬一条腿,将两人分别放到客房的床上。

春玉不认识赵飞,瞧见他满脸匪气,“这是三哥的好友吗?”

林云舒随意点头,“江湖上的朋友。身手好着呢。”

张宝珠对两人不感兴趣,她看着屋外,蠢蠢欲动,迟疑半晌开口,“林婶子,我想回趟娘家。”

张宝珠的娘家现居京城,父亲封为太康伯,也是皇亲国戚。住在离皇宫最近的雨前街,听说是除皇宫以外受到的冲击最大的区域。许多官员或死或伤。

张宝珠担心父亲安危,这几日食不知味。

她也知道现在外面很危险,但是她实在等不了了。

林云舒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那成吧。我送你过去。”

老大立刻反对,“娘,不行。你怎么能送她过去。还是我去吧。外头我熟。”他看了眼张宝珠的脸,“她打扮成这样,相信也没人会起歹心。”

林云舒揉了揉脸,叮嘱两人,“那成吧。你们早去早回。明天,老大再去接你。”

张宝珠重重点头,看了眼春玉,“我明天就回来。你别担心。”

春玉送她出来。看得出来,两人在深宫中相互扶持,感情极深。

张宝珠走了,林云舒趁此时机跟春玉说说现在的局势,她让两个丫鬟守在门外,老大坐在旁边听。

春玉见大伯母面容严肃,以为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大伯母,可是出事了?”

林云舒摇头,“不是!”她看了眼春玉的肚子,“春玉,皇上回不来了。”

春玉倒是没有伤心。

“你知道为什么吗?”林云舒见她无动于衷,心里满意了几分。张宝珠惦记皇上之心,谁都能看得出来。她不希望春玉也是这样。那宁王回来,对她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春玉怔了怔,试探着道,“大伯母是说宁王想当皇上?”

现在整个宗室,除了信王也就是宁王能当皇上了。两人之中,宁王兵力几乎碾压信王。

林云舒微微有些惊讶,春玉倒是更为清醒一些,她满脸欣慰,“宁王无子。如果宁王登上皇位,你就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做打算。”

如果大臣们知道信王与金人勾结,那他的子嗣就会失去继承权。但是信王还有许多庶弟,他们同样是皇室血脉,宁王也许会从他们当中选。春玉肚子里这个孩子并不是宁王唯一的选择。

春玉怀这个孩子就是为了给自己一条出路。自然想把它推上帝位。

春玉迟疑起来,“但是这个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

林云舒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得不说得更直白一点,“如果在宫外产子,没有皇家玉蝶,皇室不会承认。反而你现在还怀着它。才能证明这个孩子是皇室的。”

宁王能在千里之外的边疆安插人手,皇宫里肯定也有不少人是他的眼线。他一定也知道春玉怀孕的事。

肚子是骗不了人的。只要宁王着太医来检查,就可以确定春玉怀孕多久。

春玉眨巴几下眼睛,“所以宁王回到京城,我就要去找他?”

“对!不能耽误!”林云舒毫不犹豫地点头。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皇室血脉容不得混淆。哪怕皇上在民间有多少个私生子都没用,这些人没有皇家玉蝶,就没有继承权。

她不希望春玉的孩子失去继承权。

春玉沉吟片刻,“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的。”

林云舒还是不放心,握紧她的手,“如果宁王问你营不营救皇上。你记得要说都听他的。”

张宝珠是皇后,跟皇上有结发之情,不舍皇上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春玉只是个妃子,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宁王一定希望孩子的母亲是个听话的女人。

春玉迟疑起来,“宁王会不会觉得我无情?”

帝王之家自来就是勾心斗角,讲感情那才是傻到家了。

林云舒勾了勾唇角,“他要是想救皇上。自然不会问你这个问题。”

春玉想想也是,宁王这么问就摆明了不想救,她一心想要讨好宁王,怎么能跟他对着干呢,宁王是个武人,万一听不懂她肚子里的弯弯绕,她岂不是得不偿失,“我知道了。”

第二日,张宝珠回来了,脸上倒是很轻松,“我家人都安好。只是被金人抢了些钱财。”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晚上,春玉拉着张宝珠,将林云舒的猜测告诉她。

张宝珠不信,“皇上待宁王极为信任。他肯定愿意救皇上的。”

春玉反问,“万一他不想救呢?”

登上帝位是每个皇子的梦想。宁王因为夺嫡之争,被人下药,今生都没有子嗣。可他未必就放弃登上九五至尊的念想。

张宝珠掐着手指。她听明白了。如果宁王不肯救皇上,春玉不会跟她站在一起。极有可能会向宁王服软。

到那时,她该何去何从?

当天下午,宁王在百姓们千呼万唤中终于回来了。

街道很快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老三和赵飞仗着身手好,爬到树上。

一队骑兵先进城,后面跟着百来个金兵,他们手上,脚上全戴上镣铐,被士兵们驱赶着往前走。百姓们瞧见这一幕,纷纷拿石头,臭鸡蛋扔这些金人,将这些日子的愤恨全都发泄一空。

队伍停滞不前,后头的人只好停下来,任百姓们发泄。

等队伍重新动起来,已是晚霞时分,宁王的车队缓缓驶进。百姓们跪倒在两旁,高呼千岁。

闭门在家的官员们也出来夹道欢迎,跪在队伍前面,迎接宁王。

宁王下了马,亲自将这些官员搀扶起来,而后带他们直奔皇宫,百姓们这才渐渐散去了。

赵飞和老三也不敢耽误,径直回了院子,将宁王回来一事告诉他们。

林云舒给张宝珠卸了妆。

她带着张宝珠和春玉往皇宫出发。

大庆殿是月国皇宫的正殿,也是举行大典的地方,也是朝臣们上大朝的地方。

此时活着的官员们全都来了,一个个向宁王哭诉。

宁王身材高挑,一身黑色蟒袍,胸前坠着蛇纹平安扣,手里拿着一柄宝剑,腰系金腰带,脚上鹿皮靴。与往常不同,此时的他面容严峻,整个人散发出凛冽的王者气息。

他抬了抬手,有个身穿盔甲的部下上前禀告,“末将率三千骑兵追击金人。与他们进行殊死搏斗,也只杀了五千人。大部分金人逃走了。皇上等人也没能救回。末将有罪。”

众位大臣议论纷纷。

“那该怎么办?皇上被金人掳走,我们要想法子救他回来呀。”

“是啊。皇上不定遭了多少罪呢。”

皇上是个非常仁慈的皇上,或者说他太仁慈了,几乎什么事都听亲信的。这么宽容的皇上几百年也没出现一个。这些臣子自然希望他回来。

成将军再次道,“金人那边传来消息,要想赎回皇上,太后和贵妃,需要月国对金国称臣,每年上贡三十万白银。”

朝臣们议论纷纷。文人几乎是主和派,武将多数都是主战派的。

有大臣头摇成拨浪鼓,“每年都要上贡?太多了。”

有主战的武将,当即哼道,“他们金人欺负我们月国无将才敢这么嚣张。难不成咱们以后都要受制于金国?咱们此次要把金国打得屁滚尿流,让他们再不敢嚣张。”

主和派的大臣摇头,“打仗有伤和气。咱们皇上还在他们手中,金人狮子大开口而已。咱们可以跟他们讲讲价!总得把皇上迎回来啊。国不可一日无君。”

宁王静静听着,不发表一言一语。

待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宁王挥退成将军,双掌相击,“我赞成迎回皇上。”

话音刚落,主战派的武将就崩不住,纷纷上前相劝。

宁王抬了抬手,阻止他们的话,笑迎迎看着这些主和派的大臣,“兴元府和樊城至今被韩广平占据。江南今年发大水,颗粒无收。百姓已经没有存粮。我知道你们都是忠臣。想必也愿意为迎回皇上出一份力。三十万两白银。你们凑个数吧。”他指了个户部尚书,“许大人,你当这么多年官,想必家中也有不少积蓄。就从你开始吧。”

许尚书冷汗涔涔,他没想到宁王居然会跟他哭穷。他刚才确实是主和,现在他拿不出银子,岂不是不肯为皇上出一份力。

许尚书咬咬牙,“臣愿意捐一万两银子。”

他把“一万两”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显然十分肉疼。

宁王身边的太监已经端着盘子上前,许尚书从怀里掏出银票放了上去。

其他大臣在宁王虎视眈眈下,也都捐了银子。

太监将总数报上来,宁王随手一抓,眸光微冷,“一共十一万七千两。”他将手里的宝剑提起来,看着旁边的银票,“三个月前,江南水患,许大人说户部没有银子。百宫也纷纷哭穷,我只好把自己攒了五十年的家底全都拿出来。如今,却能凑到十一万七千两。看来各位都是忠于皇上却不把百姓的生死放在眼里的忠臣呐。”

他这话明显是在嘲讽。

哪怕是耿直武将都听得出来。众人齐齐跪地,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宁王一步步踏上石阶,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坐到龙椅上,他却用剑点了点龙椅,“坐在皇位上的人如果不能为百姓着想,只任用忠于皇上,而不济天下苍生的臣子。这个国家迟早会灭亡。”

他说得轻描淡写,言语尽是对朝臣们的鄙夷。

就在这时,有个太监入内,宁王招他过来,“有急事只管说。”

太监跪倒在地,“宁王殿下,皇后娘娘和玉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宁王眉峰一挑。这可真是稀奇了。皇上,太后和贵妃被金人掳走,她们两个居然无事。

大臣们心思各异。

宁王抬了抬手,“请她们进来吧。”

张宝珠和春玉在太监们的带领下走进大殿。

张宝珠成亲以及举行国宴的时候,大臣们都见过她。春玉在封妃的时候,也举行过册封大典,礼部官员是认识她的。

待两人走近,朝臣们立刻确认两人的身份。

有朝臣惊呼出声,“真的是皇后娘娘!”

也有朝臣注意到玉妃娘娘高耸的肚子,“玉妃娘娘怀有身孕。皇上有子嗣继承了。”

宁王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天色已晚。明日再议。皇后和玉妃娘娘暂时留在宫中。我命人将仁明殿打扫干净。你们先去歇息吧。”

张宝珠还未开口,春玉抢先一步,“多谢皇叔。”

宁王拇指抚了抚剑柄上的宝石,脸上露出慈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