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会辞职没有荡起一点水花。
宫廷画师看起来很高大尚,但画师其实在士农工商里头,只能算是工,连农都比不上,要不是当今圣上喜爱他的画,破格封他为八品。他的地位恐怕更低。
王清瑶知道他辞官,恨不得拿挂鞭炮放了,“你当那劳神子画师,还挡了我们三个孩子的路。早该辞了。”
月国自开国以来有条规定,儿子的官职不能超过老子。
也就是说,只要徐会不辞职,徐会的小儿子哪怕是状元,都不能超过八品。
徐会自愿放弃官职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但被自己的娘子盼着辞官,他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我已收了两个徒弟,打算带他们游山玩水,你给我准备行囊吧。”
王清瑶怔愣片刻,有些难以置信,“你不等咱儿子授官再走吗?”
徐会闻言嗤笑一声,“有你为他们操持,还用发愁吗?”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娘子只知道功名利禄,一点也没有成亲时的高洁品行了。
徐会临走前,特地拜会了林云舒。
林云舒见他雷厉风行,宫廷画师说辞就辞,不由得多看他几眼,“看来你在宫里确实太压仰了。”
天天都画一样的宫殿,一样的人物,再好看也会腻的。
林云舒想到上回他画的画,“你是该走走。远离事非之地总是好的。”
徐会也是极为认同的。两人天南海北聊了许久,直到落日西斜,徐会才离去。
徐会出发没两日。徐氏族长对外宣布,徐会独长女不尊师长,被徐氏除族。
满京城都被这事惊住。
诚然徐氏家族在满是达官显贵的京城不怎么显赫,可除族这事,本身就极为罕见。家族是根,是一个人的底气,外嫁女尤其要靠娘家才能立稳脚根。居然有人被除族了,这可是近百年来的稀奇事,再加上会试刚过,三个进士的妹妹被除族,话题度足够了。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王清瑶是在参加一场宴会上被人“好心”告知此事,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怼了对方一通,提前退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上族长家的大门讨要说法。
族长极为耐心接待,将徐会亲笔写的断亲书给她看。王清瑶自然认得自家夫君的字,可她没想到他这么狠心。说断亲就断亲,一点情面都不讲。
月琴不过就是撵了他师傅,就算做错了,让月琴跪一跪,求他先生原谅也行。没必要除族这么严重吧?
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徐月琴得知这事,比王清瑶还要震惊。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进宫陪伴太后,很得太后喜欢。她们坐在亭子里欣赏风景,他却只能站在外面为她们画相。与她一起的姐妹家中长辈哪个不是一二品的大官,只有她的父亲是个不入流的画师,她常常要受小姐妹们有意无意地嘲讽。
久而久之,她对父亲生出怨怼,言语中也不怎么恭敬,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但是被一个看不起的人抛弃了,这种羞辱更是放大了好几倍。
尤其还被妯娌一通冷嘲热讽,她就更气了。
她怼完对方,立刻进宫求见太后。
太后见了徐月琴,听她哭诉一通后,就要找徐会算账。
却不想王清瑶刚好带着三个儿子进宫,听到太后要找徐会,告之徐会已经云游去了。
太后颇为威严,“他倒是跑得快。原以为他主动辞官是识时务,没想到他临走还要恶心我们一通。”
徐月琴揪着帕子,小心翼翼看着太后,“姑祖母,他不会知道了吧?”
太后猛然一惊,看向王清瑶,“他知道了?”
王清瑶摇头,“不可能知道的。”
就算不知道,徐月琴心中还是很恨,“姑祖母,我都快成京城笑柄了。您可一定要为我作主啊。”
做主?正主都跑了,她还怎么作主。太后沉吟片刻,拍拍徐月琴的手背,“他走了,他不是还留下个先生吗?我就拿她开刀。”
徐月琴想起这事都因林云舒而起,立刻破涕为笑,“多谢姑祖母。”
太后让宫女去宣人,又拉着徐达义的手,“我打算让你入翰林院当待读,你看如何?”
徐达义长身玉立,恭恭敬敬拱手,“都听姑祖母的。”
太后又看向另位两个侄孙,“我已经跟下面的人打过招呼,庶吉士名额也有你们,到时候你们也能入职翰林院。”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这次科考只能算是侥幸中了二甲,没想到也有机会入翰林。
“多谢姑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