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碱地一事解决,林云舒心情也好了不少。
老三这边却是出了问题。
下衙之后,他抗着宝刀,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就连平日爱往他面前凑的虎子都不敢近他跟前。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老三在院子里耍大刀,把小四媳妇种的桂花枝砍得到处都是,叶子纷飞。
崔宛毓听到动静,看见这一幕,捏着帕子心疼得不得了。
小四和老二从前衙回来,面面相觑,也不敢吱声。
崔宛毓更绝望了,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婆婆,再让三哥这么砍下去,她让人辛辛苦苦打理的桂花树就要成秃瓢了。
林云舒接收到她递过来的信息,有点尴尬,轻咳一声,上前打断他,“好了,你心情不好拿这些花草出什么气?”
正挥得起劲的老三听到亲娘的话这才收手,一扭头瞧见小四和老二,他朝两人哼了一声,转身大步往屋里走。
小四和老二对视一眼,动作一致,抚抚额。
大家瞧见这一幕,心里已经有数,感情是这三兄弟起了争执,一个个闭嘴不说了,免得撞到老三枪口上。
这一顿晚饭就是在诡异又安静的气氛中吃完的。就连最爱说话逗趣的虎子也在亲娘的示意下住了嘴。
吃完饭,林云舒将四兄弟叫到院子里赏月谈心。
老大一言不发站在亲娘身后。
老三坐在亲娘对面,老二和小四似乎很怵老三,居然不敢坐,只讪讪得看着老三,像是受气的小媳妇。
两个大男人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姿态,林云舒瞧着有几分好笑,揶揄道,“老二,小四,你俩是怎么得罪老三了?惹他发了那么大脾气?”
小四有些心虚,看了眼三哥,斟酌下用语才开口解释,“娘,其实是这样的。前几日,我交待三哥训练衙役。可是前天下雨,负责看粮库的仓夫却没能将粮食照看好。屋顶漏雨了,仓库里的粮食进了水。粮食都发霉了。我批评三哥几句,他就跟我急了,说我对他耍官威。二哥帮忙劝架,他说二哥跟我是一伙的。还说要拉我俩干架。我们哪是他对手。”真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老三梗着脖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下雨天,我让这些人回归岗位。谁知道那四个仓夫居然偷奸耍滑,没有去仓库看着。你不骂他们,反倒将我骂一通。你这分明是不拿我当三哥。”
小四也有正当理由,慢条斯理道,“可那两个仓夫说,你没有交待他们看仓库,直接给他们放假了。”
老三脸色涨红,一掌拍在石桌上,怒道,“放屁!我分明交待了。”
眼见着两人又吵起来了,争得面红耳赤,吵得林云舒脑壳疼,主动上前打断小四,“你先别说话,我来跟他说。”
她将目光移向老三,“老三,你这话就不对了。那些仓夫是你下属,你是他们的上级。小四交待你做事,当然要找你了,就像奴才犯事,主人也要受牵连是一个道理。你这样急着撇开是不对的,你这是没有担当,不是男子汉所为。”
老三闷不吭声,拧着粗黑的眉毛,一脸若有所思。
老二之前上前劝架,被老三吼过,也觉得自己无辜,小声嘟哝,“我之前说三弟管教下属不力,确实应该担责任。三弟就恼我了。”
林云舒满脸不认同,老三更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拱手朝小四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推卸责任。”
林去舒见他神色缓和了些,抚了抚手里的团扇,和颜悦色道,“你怎么交待他们的?原话给我学一遍?”
老三大喇喇道,“我跟他们说,今天下雨不训练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
林云舒抚了抚额,竟无言以对。
老大看看老二和小四见他们点头,拧着眉看着老三,“三弟,你这话说得就有歧义。该干啥干啥。你不交待清楚,他们哪知道自己该干啥?”
那四个仓夫都是老油子,趁机躲懒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乖乖回去上工。
老三已然认识到错误,脸庞涨成猪肝色,低着头不肯再说了。
这个家就属老三最是大男子主义,也得亏娶的是柳月晨这个性子特别柔软的娘子。
此时定是觉得失了面子,林云舒朝三兄弟各使了眼色。
三兄弟心领神会退了下去。
林云舒拍了拍老三的肩膀,“行了,他们都走了。你以前肆意惯了,从来走镖总爱听那些江湖事迹,武功倒是大有长劲,只是这性子却是越发急躁。你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你现在做了捕头,你就要学会管人。不能再由着性子来。这种有歧义的话,以后能不说就不说。交待下属的事情一定要交待清楚。”
老三挠头有些不乐意,将宝刀丢到石桌上,抿着嘴赌气,“娘,这捕头当得也太累了,哪有镖师来得痛快。我看我还不如去当镖师,这捕头谁爱做谁做。”
“那可不见得!”林云舒冲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镖师能下了衙就喝酒?”
这话可能对旁人不管用。但对老三这种嗜酒如命的江湖好汉却是比什么都管用。他舔了舔嘴唇,挠头傻乐,“娘,还是你懂我。”
年前他就觉得当捕头受气,不想当。可就是舍不得这一条好处。
林云舒弹了他一个脑崩子,笑道,“其实怎么管人,娘也知道一点,就教教你。以后你照着来,也不怕被底下人糊弄了。”
老三两眼放光,粗黑的眉毛挑了挑,连连催促,“娘,你快说!”
林云舒轻声咳了咳,伸出一巴掌亮给他看,“你吩咐别人做事的时候,要重复五遍。谁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老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娘,叫出声,“啥玩意要五遍?我那些下属又没有聋子。”
还是这么急躁,林云舒咳了咳,“你且听我说呀。”
前世,她有时候上班很累,男友开车接她,他不喜欢听流行歌曲,常常会听一些管理课。她大多时候都听不懂,只记得其中一个,浅显易懂,是日本人常用的管理方法。
“第一遍,你要将事情交待清楚;第二遍,你要求属下复述;第三遍,你要问下属做这事的目的;第四遍,你要问他,做这件事,会发生什么意外,他要怎么解决?什么样的情况,他自己能解决。什么样的情况,他要上报给你;第五遍,就是你要问下属,如果是他,如何处理需要上报给你的情况。”
老三记性不好,主动跑回屋里拿纸笔,“娘,你说慢一点,我记下来。”
林云舒只好再重复一遍。
老三记完后,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突然问道,“娘,你是不是就这么教大哥的?我觉得大哥学得好快。”
以前大哥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汉子,可现在大哥管理两家铺面丝毫不见慌乱。
林云舒还真没教过老大,摊了摊手,“你大哥都是自己摸索的。”她开玩笑道,“这可是娘压箱底的道理,就传给你一人啦。”
哪知老三还真信了,激动不已,将胸膛拍得啪啪作响,“娘,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琢磨的,你且等着瞧。”
而后,三兄弟很快发现,老三明显比以前稳重多了。说话做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随便,性子也没以前急躁,多了点耐心。
小四和老二也很快从他口中套话,老三也没藏私,将亲娘教的这法子传授给他们。
三兄弟也觉得他娘说的很有道理。
春暖花开的三月很快到来,衙役和武馆的学徒都已经训练有素。
老三提议带这些人剿匪,小四同意了。
衙役和武官的人加起来一共有六百人,那些山上的土匪最多也不过一百,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到一个月,盐俭县大大小小山头的土匪窝全部老三带人端了。
这些土匪倒是没伤过人命,小四都不用上报,直接依律判刑。
为了庆祝盐俭县成功剿匪,小四打算联合县城各个商贾举办一场庆典,在饭桌上征求大家的意思。
大家听了都觉得这主意不错。
老三听了蠢蠢欲动,提了个建议,“不如我带武馆的弟兄们表演舞狮,肯定很热闹。”
一般大酒楼开张都会表演舞狮,许多耳熟能详的表演,如“狮子上金山”、“狮子过天桥”、“刀尖狮技”、“高桩飞狮”、“金狮雄风”等一系列绝技的高空表演,非常得百姓喜爱。
老二眼前一亮,忙不迭点头,“这个可以有。”
小四倒也没反对,只是还是觉得提了点意见,“但是这节目,百姓们只能做为观众,没法参与。举办一次,不能行成节日。”
林云舒瞠目结舌,“你们是想发动百姓一块参与,这样才能日复一日延续下去,形成一个特殊的节日?”
凌凌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瞪大眼睛,“就比如端午节赛龙舟吃粽子?春节贴对联?你们搞得也太大了吧?”
不是她不看好,但是这难度确实不小。
小四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点头,“对。我打算让五月一这个节日长此以往办下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忍心打击小四的积极性。
林云舒倒是不觉得小四异想天开,后世那些父亲节,母亲节,光棍节不都是人搞起来的吗?没道理小四将盐俭县的土匪铲除殆尽,反而办不成。
她敲了敲桌面,沉思良久方道,“你想全民参与,我倒是有个法子。”
众人目光齐齐看过来。
林云舒勾了勾唇角给大家解密,“民以食为天。咱们不如比赛做菜,每家每户出一道菜品,咱们可以分成专业美食和平民美食,各选出三位,依次给予奖励。”
专业美食就是厨师做的菜,做菜讲究要多一些。
平民美食就是家里没有出资,普通百姓做出来的美食,选的话就要保证家里没有人从事厨师行业。
众人眼前一亮,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点子。
小四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吃完饭,大家一块商量具体细则。
比赛是由百姓自愿参加,评委不能太过单一,要尽量多元化。
林云舒前世就听过媒体揭露某某大赛评委收受贿赂,评价有失公允的内幕。
“咱们将所有菜品摆在美食街任人品尝,每家凭户籍发放一个牌子,只要对方觉得好,就可以将牌子放到对方篮子里。”
“这主意不错。”
“可行。”
……
大家集思广益,很快确定这个法子。
当然美食品鉴算是重头戏,还有其他举措。
比如城中各大街道在那天可以在道路两旁摆摊卖东西,不收税。
“人太多,就得注意不能发生火灾。”崔宛毓作为大家闺秀,每年出来游玩的次数很少。上元灯节每回都会参加,但是每次都会出现火灾事故。
“对,还要注意孩子走丢情况。派衙役们在各个街道口看守。一旦发现不对,立刻将人扣下。”
想要办好一个庆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全就是头等大事。
五月初一这天,盐俭县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许多商贩一大早就赶到城中排位置。许多百姓一早就将准备好的菜端到美食街任人品尝。
为了大家的安全,美食街不允许现场炒菜,而是提前炒好拿过来。
美食街两旁早就砌了一排土灶,上面坐着热水,将做好的美食放在蒸架上,也不盖盖子,就这么任人品尝。
除了十来个衙役在后面烧火,只有百姓在街道中间品尝,而后将手里的牌子放到美食旁边的篮子里。
百姓们只需要准备一双筷子,就可以从街头吃到街尾。
如果菜太少吃完了,还可以回去炒好,再将锅添满。
这项比赛给原本就很热闹的庆典增添了几分趣味。
盐俭县靠海,许多百姓准备的都是海鲜类的吃食,做法各不相同。
许多厨艺好的大厨做得菜却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没吃过的美味。
许多参与品鉴的百姓出来后,赞不绝口,惹得旁人更加好奇。
老大开的顾家饭馆也参加竞争。做的菜品还是林云舒准备的麻辣香锅。
去年十月宁王又带人出海,今年四月回来,带回来了辣椒。
林云舒得了些种子,撒在地里,没多久就长出颜色鲜艳的红辣椒。
她亲自做了几个辣菜,这种辣跟以前的辣非常不通,味道更正,非常受大家喜爱。
老大也将几样辣菜放在店里试卖,效果出奇的好。
顾家饭馆这道菜得到的票数非常多。一来这个菜新颖,二来这个菜种类多,颜色鲜艳,在一众菜品里很容易引人注意。
看过各种精彩表演,吃过美食,众人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回了家。
可惜这样热闹的场景,林云舒是注定看不到了。
因为一大早起来,严春娘就喊着肚子疼。林云舒不放心让别的稳婆给严春娘接生,就亲自守在一旁。
只是严春娘是头一胎,生产速度比旁人慢,一直等到庆典结束,也不见严春娘发动。
严春娘满脸羞愧,“娘,我肚子一直疼,可就是迟迟生不下来。”
“这有什么?”林云舒还以为她着急了,忙宽慰道,“头一胎都是这样。有的人生了三天三夜都没下来呢。你这才哪跟哪呀。”
见婆婆丝毫不介意,严春娘总算好受多了。
吃完晚饭,见她一直没动静,林云舒便到旁边厢房歇了一觉。
到了子时,睡得正熟的林云舒被老大喊醒,“娘,春娘疼得厉害,你快去瞧一瞧吧。”
林云舒打了个哈欠,动作利索穿衣下床,“你有没有让灶上的婆子烧水啊?”
老大被亲娘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这事,“我刚刚着急喊你,还没来得及吩咐。”
林云舒摆了摆手,“那行,你快点去吩咐,我这就来。”
她在知雪知雪的搀扶下往一早就准备好的产房走。
两个时辰后,严春娘生下一个六斤二两重的男婴。严春娘得知孩子平安生下,差点哭出来。
老大初为人父,更是激动万分,亲自将孩子洗了澡换上包被,哄他睡觉。
可惜刚刚出生的孩子一点睡意也没有,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坐了一夜。
偏偏他还觉得他儿子特别乖,一点也不麻烦,特别好带。
林云舒听见直撇嘴,瞧见大儿子有了儿子忘了娘,心里酸溜溜的。但她因为太困,就没跟他计较,被知雨和知雪搀扶回房,继续睡她的觉。
三日后的洗三礼,林云舒终于热闹一回,许多人前来贺喜。只要不是贿赂,林云舒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