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日,如红到灶房端菜,上面多了一样自己没点的菜。

林云舒笑盈盈道,“这菜是送的。”

如红瞧着她满脸堆笑,应该是昨日那个少年通过县试特地送的,立刻向她道喜。

吃完早饭,管家过来结账。顾永辉带领几个小二帮着搬东西。

林云舒站在门口送人,瞧着他们浩浩荡荡离开,林云舒碰了碰小四的胳膊,“娘考考你的眼力见儿。你来猜猜他们是什么人?”

小四人逢喜事精神爽,手里拿着折扇,敲了好几下方道,“瞧着他们的衣饰精美,样式新颖,我猜应该是从京城来的官眷。”

“嗯,那你说他们是哪位官眷吗?”

小四前些日子都在闭门读书,对城中发生的事一概不知,老实摇头。

林云舒背着手往屋里去,“大年初十,你二哥提前回县衙办公差,前任知府在家中自戕。新任知府已于上个月到任。这些应该是他的家眷。”

小四恍然大悟。

林云舒拍了下他的肩膀,“读书重要,眼力见也要紧。但最重要的就是耳听八方。现在朝中三党争斗,一个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你写文的时候,要多加小心。”

作文章不仅要避讳皇家和父母名讳,还要记住不能招惹这三党之人。着实艰难了点。

小四捏紧扇柄点头称是。

县试过后就是府试。这次要到青州参考。

林云舒不放心小四独自赶考,便让老大一块跟着。

临走时给了两人五十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只有一场,来回只要两天。

他们提前去也是为了方便租个好房子。

老大看着木讷做起事来却极为心细,两人提前十天到了州府,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虽处闹市,但小四丝毫不受影响。

白天闭门读书,晚上孜孜不倦,一天只睡三个时辰。老大瞧着他这么辛苦,也帮不到他什么忙,只能在饮食上多加关照。

一眨眼到了考试时间。

天不亮,两人就开始起床。小四拿着准备好的箩筐进了考场。老大在外面等。

考完试,小四饿得饥肠辘辘,两人到客栈吃饭。

刚考完试,两人闲着无事,便在青州到处闲逛。

“咱们买些礼物回去,也不枉来一趟。”

两人到首饰店,老大想给自家媳妇买个簪子。但他是个直男,眼光着实差劲,小四替他出主意,“我瞧着大嫂似乎喜欢大红色,不如就买这个簪子吧。”

老大笑眯眯道,“那就这个吧。”

两人又挑了一对乌木簪子给母亲。

付完账,两人往外走,不想竟被人从后面叫住,“哎,顾家饭馆?”

两人停下脚步,回头一瞧,竟是位年轻姑娘。

她笑盈盈走到两人面前,眨了眨眼,“你们还记得我吗?”

老大丝毫没有印象,小四还记得她当初嘲笑过自己,轻轻点了下头,“记得。这位姑娘叫住我俩,不知有何事?”

如红抿唇一笑,“两位小哥,你们饭馆门口的对子可有人对上了?”

老大老实摇头,“还没有。”

如红笑得有些得意,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我家老爷想的下联。你们瞧瞧对不对?”

小四接过来,念道,“炮镇海城楼。”

刚刚丫鬟所说的老爷应该是指知府大人,小四略微沉吟片刻就道,“这对联勉强对得上,意境上来讲,上联青幽淡雅,下联粗犷孔武,虽说一文一武,但并不协调,缺乏整体的和谐。从格律上来讲,诗律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上下联第二、四字都是仄声(锁-镇,塘-城),对的不工。只能勉强对上。不过这是四个月以来,唯一能对得上的,你家老爷定是出色之人!”

他后头虽夸了一句,但前面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意思‘这不好,那不好,勉强对得上罢了’。如红的脸还是不可避免得绿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狠狠瞪了他一眼,调头就走。

老大目瞪口呆瞧着她的背影,“哎,这姑娘怎么这么失礼。”

小四展开扇子,边笑边摇头,“人家是知府家的丫鬟,有底气呗。”

老大一听,顿时慌了,“那你刚刚还敢那么说?你胆子肥啦?”

小四哑然失笑,明明对得一般,他还不能说了?小四信口胡诌,“大哥,你这就不懂了。我要是拍马屁说知府大人对得好,他怎么会记住我呢。”

老大挠挠头,啥意思?为了让知府大人记住他,他就说人家对得差吗?

两人走了几步,迎面碰到从旁边铺子里走出来的陆文放主仆。

陆文放向老大点头,提出邀请,“我即日就要启程回乡,不知顾贤弟可要一块走?”

小四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时间回到小四离开的那天。

林云舒正在雅间跟顾永辉商量扩建的事情。饭馆经营大半年,手头积攒了些银子,天气又刚好适合盖房子。

顾永辉听说她的打算,非常赞同,“房子一定要建。咱们现在的房间太少了。”

林云舒不仅打算建房子,她还打算在旁边扩建一个书局,“这个书局的书可以免费借阅,族里不是造出纸了吗?咱们可以借此机会帮忙售卖。”

顾永辉眼睛一亮,“大伯母,你想得太周到了。”

林云舒冲他摆手,“那你明儿回家就跟你爹商量,让他帮忙找人盖房。”

顾永辉点头应是。

两人正说着话,严春娘从外面进来,“娘,外面来了位老人,指名道姓要见你。”

林云舒一头雾水,老人?她不认识什么老人啊?

走出来一瞧,只见大堂里正坐着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头,他的头发是闪闪发光的白,眼睛也是炯炯有神,背也不驼,声音洪亮,瞧着就老当益壮。

这老头显得尤为倨傲,一只脚搭在条凳上,一手朝嘴里扔花生米,嘴里咯嘣咯嘣咬着。

有不少书生都瞧着他,交头接耳说“这老头一大把年纪,牙口还真好”之类的话。

他却仿若不知,依旧美滋滋地端起大碗喝酒,甚至觉得不美,冲着小二喊,“小二,给我半斤牛肉。”

林云舒在严春娘的肯定下,走过来,站在他左侧,冲着他拱手,“这位老人家,听说你找我?”

白发老头转过身,眼珠子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不确定地问,“你就是林云舒?那个画画的?”

林云舒一怔,点头称是。心中暗自猜想这人该不会是两位画师招来的吧?

白发老头直起身,“就是你将断手接上了?”

林云舒点头,“是我,怎么了?”

白发老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是如何办到的?”

外行人也许觉得那手接上没什么稀奇的。但内行人却是能看出门道了。

那手接上也就是个摆设。但它确确实实接上了。而且断手也是有血色的。说明成功了。

就连他都办不到。人一旦断了手,就得快速给断手的切口止血。

既然要止血,那就要用止血药,用了这东西,还怎么让将断手接上?这完全就是悖论。

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乡下妇人却做到了。

那她一定研制出新的止血药。

林云舒微蹙眉头,猛吸一口凉气,不确定地问,“你是张川乌?”

张川乌微微有些惊讶,“你也知晓我的名字?”他捋了捋胡子,“那看起来我还挺有名。”

他的名头在京城家喻户晓,外地人也多半是郎中。

他原以为林云舒应该是女郎中,却不想到这一瞧,居然是个开饭馆的。那她为何知道他?

嗯,估摸是徐会那小子说得。

林云舒坦然承认,“我听一位郎中说,你已经研制出麻沸散,可是真的?”

张川乌笑容敛住,“是又如何?”

林云舒笑得像只狐狸,“不如何,就是想跟张御医做笔交易。若是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将断手接上,你能否将麻沸散的配方告诉我?”

张川乌是个医痴,再说他也不差这一个方子,拍了下桌子,“可行!”

两人商量妥当,林云舒就将酒精拿给张川乌。张川乌得知这酒精可以杀菌,又问她何是菌?

林云舒指着门缝中看到的粉尘道,“这些都是空气中的杂质,就是菌。”

张川乌晃了晃酒精,“你的意思许多人并不只是因为流血过多致死,还有可能感染了细菌?”

“对!”

他这边弄明白了,林云舒接过他的方子,却发现有些不对,“川乌三钱、白芷一钱八、川椒21粒、草乌三钱、半夏一钱八、胆南星一钱、全蝎一钱八、细辛一钱、炒盐三钱。不对啊,半夏和川乌不能给孕妇用的。”

张川乌当即点头,“是啊,这是华佗开骨所开的方子。孕妇怎能服用呢。”

林云舒有些失望,“就不能有孕妇可以服用的麻沸散吗?”

“为何要给孕妇服用?”张川乌不知道她为何执着于孕妇。照他来讲,就算孕妇真的得了肠痈,也可以等她生产完再切掉啊。

林云舒拧着眉,“你没听徐会说吗?我是稳婆。如果孕妇遇到难产,孩子迟迟生不下来。我给她服用麻沸散,不就可以将孩子取出来吗?”

张川乌猛得站起来,眉毛都跟着飘起来。他捋着胡子细细一想。是啊,他都能将人的肚子剖开。那为什么不能剖开孕妇的肚子呢?取出孩子,再缝上去。完全没问题啊?

可问题是他配的麻沸散不能给孕妇用。

林云舒见他有几分兴致,再接再厉劝道,“我知道一味药也有麻醉作用。不知你能否将其中的药性提出来?”

张川乌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的毒性不亚于川乌。”张川乌断然拒绝,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这种药,但它的毒性太大了,很难掌握。

“那你知道何种药可以与它相克吗?”林云舒尤为不死心。

“甘草。”张川乌随口答道。

林云舒一惊,甘草?她咽了口唾沫,一把握住他的袖子,“张御医,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研究孕妇能用的麻沸散?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张川乌有些迟疑。

林云舒积极劝说,“张御医,你想想女人生孩子就是道鬼门关。死亡率达到三成以上。咱们若真能研制出来,也是福音呐。”

张川乌在宫中任职,知道孩子平安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若是遇到难产,大多数人家都会弃母保子。若真能配出这种药,只要操作得当,那些产妇就不会白白枉死了。说句利国利民也不夸张。

张川乌重重应了,“那我们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