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星光之夜”倒计时已经不到十二个小时了,演出时间下午六点,但是从早上六点开始,场馆外就已经等了不少人。
上午十点,选手大巴来到会场门外,从进入主干道开始,大巴就被动减速。栏杆两边粉丝的呼声此起彼伏,是各家应援会的领队和站哥站姐们。工作人员不得不在两边维持秩序。
申棋略微撩巴士的窗帘,看到路边粉丝抱着长焦镜头翘首以待,因为是白天,大家都很有礼貌地没有开闪光灯。其中有个个子的不高的女孩子脚下一个趔趄,被同伴及时扶住,再一抬头,视线恰好和厂长对上。
申棋抬手,比了个“拿稳”的动作,又笑了笑。
女孩子倏地脸红,抱紧了相机,忘记出声,反而是她后排的粉丝们尖叫了起来。
“是厂长!厂长看见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媛听见声音,也探身往外看,不想刚露个头,人群就传来更大的骚动。
“是锦鲤!锦鲤看我了!”
“旺夫媛,给我一枚硬币吧!”
“媛神在上,信女诚心求问我会不会和现在的男朋友结婚?”
“媛媛,看妈妈一眼吧!妈妈今年到底应该考研还是考公务员?就等你一句话了!”
沈媛:……心累,想求一群画风正常的粉丝!
二十名选手陆续下车,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进入员工通道。申棋走在人群中间,眼尖地看到几个熟面孔,那是第一次公演就在舞台附近的几个姑娘。她们翘着脚尖挥舞灯牌,大热天累得脸颊通红,就为了让申棋看见自己。
申棋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朝对方招了招手。
那一小撮人视线和她对上,顿时炸了锅。不过她们并没有失控太久,尖叫了几秒就静了下来,几个人交头接耳的商量着什么,而后齐声地喊道——
“厂长,还记得我们公演上的约定吗?”
她们喊的又齐又响亮,连其他家的粉丝也看了过来。有《偶新》的老粉立刻就知道她们说的是第一次公演,申棋对粉丝现场喊话的事。
那时候申棋刚刚表演完,《着迷》组几经风波,最终反响大火。女孩子下场前对台下哭成一片的粉丝团喊话,她说——你们不要哭!我不会让你们失望,我一定会出道!
而一晃三个月,由春入夏,申棋不只进入了出道位,还稳稳地扎根于TOP1王座上。
现在想起来简直像做梦一样,不只申棋家的粉丝要飙泪,别家粉丝虽然羡慕得不行,也有一种熊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毕竟厂长一路走来,各家看在眼里,无从嫉妒,谁让人家方方面面都争气!
这边的呼声已经引起了骚动,工作人员怕出乱子,叫选手们快点入场,申棋不得不加快脚步。
不料,快要进门的时候,她突然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扯下了口罩,大声道:“我、记、得!”
女孩子极力在人群里高高地跳了几下,又被同伴快速“拖走”。才刚刚红了眼眶的粉丝又被她逗笑了。
她家熊孩子一直都是这样,又真又谐又可爱!
会场的VIP间最靠近舞台的倒数第二间,附近十分安静。
楚华的董事长助理徐特助和保安交流了两句,又看了看最里面的一间包厢。
那间房比这间的位置要更好,等一会儿开场,就能从玻璃内侧俯瞰整个舞台,而外部的人则完全不会意识到这里也是一个VIP看台,是真正意义上的“头等舱”,也是他一开始的目标。
他提前三天就通过会场和节目组双管沟通想要预定这间房间,却还是被告知来迟了一步。徐特助又联系了节目组,节目组那边对此表示不是钱的问题,是剧院方的安排。
这座场馆其实颇有年头了,原身是民国时候的大戏院,听说当时城里最有名的班子,一年才能上这台子两次。后来扩建成了大场馆,专门接待国内外歌剧团,承办高雅音乐会等,再后来,为了营生,场馆不得不放下身段,签了各种流量明星的商演单。
年轻人的狂欢方式和老一辈不同,这些高档的,设计卓绝的VIP包房造价昂贵,使用费用高昂,而且即便便宜,年轻人也看不上。
粉丝们更喜欢在人海中尖叫,和同好一起为偶像声源,和爱豆呼吸同样的空气,如果被关进包厢的话,怎么尖叫?怎么和爱豆互动?做好的灯牌手幅给谁看?
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单面玻璃了,爱豆都看不见我,干嘛要来现场,我在家等蓝光不好吗?
因此,发生这种情况徐特助很意外。他身为楚瀚宇的助理,也算是处理这类问题的老手了,很少遇见这种拿钱拿势都说不通的状况。他想着,老楚左右不过是关心儿子的工作,既然没有最好的,可能就不来了吧。毕竟楚家一脉相承的傲娇,这事他肯定不想让楚少恒知道。
没想到老楚只问道:“舞台角度怎么样?”
“看舞台倒是不错,很正。”
“那就它吧。”老楚一挥手,随即又给了他一个自行领悟的眼神,“别张扬。”
徐特助:……
所以,您真的是来看演唱会的?
老板不会真的在追星吧!
因为老楚还要开会,要晚点儿来,所以徐特助早早地来“布置”场地。虽然是位置第二好的包间,但服务是一流的,而且因为平时基本没人来,所以沙发座椅什么都很新。
徐特助将一切安置妥当,便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口,外面的接待他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节目组的人会领着楚瀚宇从员工通道进来。不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他还以为老楚提前来了,正要起身迎接,听到声音却一顿。
“没有包厢了?”楚少恒凝眉,“卢经理,你要我在台下和粉丝坐在一起?”
“楚少,不是这样,您听我解释。因为您是以楚娱官方的身份出席,所以我们安排了统一的媒体坐席”。
楚少恒看了看所谓的“媒体坐席”,人挨着人,桌台前面挂着一个个傻乎乎的公司LOGO,待会儿还得听导演安排对着镜头傻笑。他们要他在那里被围观?
看出楚少恒的不满,剧院经理忙道:“这样吧,楚少,我去前排调度一下,给您换一个视野最好的甲票坐席怎么样?您放心,前两排都是特约贵宾席,后面有保安执勤,和观众区域是隔开的。”
楚少恒凝眉,剧院经理和节目组也很为难,因为他们本来邀请的就是各公司的市场和运营,谁也没想到经过了宋思瑶的事,楚少恒还会亲自出席。以楚少恒的身份,坐在媒体席的确不合适。
楚少恒侧头,看见走廊尽头的两扇特别装修的VIP大门,是很复古的风格,仿佛还能透过这装潢看到民国时期纸醉金迷的戏院旧景。
他对一直不敢吭声的助理道:“查查,是什么人?”
他倒不是想仗势欺人,能订到这里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只是好奇吧。
剧院经理对楚少恒和助理之间的交谈充耳不闻,只是尴尬地赔笑,态度却没有松动,也没有请楚少恒去VIP的意思。这是铁了心不给面子了。
楚少恒脸色一沉,转身离开,向观众席走去。
众人一走,躲在门内的徐特助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还好还好,差点儿就和大少爷撞上了!要是让楚少恒见到他,那老楚来看演出的事就瞒不住了。老板千叮万嘱,要低调,不能张扬,最不能告诉的就是大少爷!
徐特助安抚了一下小心脏,不自觉地又看向对面的大门。要是两个VIP都约上就好了,那边有另一条直升通道,方便得很。听说当年最德高望重的国宝级曲艺大师谢纪璋老先生曾经和某领导在这里共赏外国音乐剧,讨论国内外戏剧文化差异,所以才专门开辟了这条通道。
距离开场还差半个小时了,可是对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人不会不来了吧?要是对方行程临时取消,他倒是可以为老板再争取一下。
可惜徐特助注定要失望了,距离开场十五分钟的时候,走廊里来了一伙人。走在前面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身得体的高定衣着,气质谦和,生面孔,他听到身后的人叫他“文先生”。
文先生身后跟了不少人,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徐特助认识,是空军医院的心血管圣手孙教授,后面跟着的好像是他的助手和学生,还有一些人抬着医疗器械,具体是做什么的,外行就看不懂了。不过能请孙教授出诊,肯定不是普通人。
文先生在前边带路,推开包厢门后,让人把器械都搬了进去,孙教授和他的团队也进入了包厢。
徐特助:!!!
这个文先生看着至少有五十岁了,莫非身体不好?
心脏不好的人还敢来这种场合,这是拿生命在追星啊!现在的偶像文化已经疯狂到这地步了吗?
手机震动,徐特助低头一看,是老楚到了。想到小楚就在楼下,徐特助瞬间把这些八卦抛在脑后,小跑下楼迎接自家老板,可万万不能让这对父子碰头……
那就是尴尬母亲给尴尬哭丧——尴尬死了!
徐特助匆匆进了电梯,因此并没注意,在电梯门关闭的前一刻,另一侧的电梯门敞开,又来了一伙人。
谢开的助理恭敬地挡着电梯门,谢开亲自推着轮椅出来,俯下身,对轮椅上的老人笑得一脸谄媚。
“爷爷,你放心,‘头等舱’早就给您订好了!我跟文化局的赵爷爷打了招呼,他听说预定包间的是您,二话没说就跟剧院这边联系了。”谢开笑嘻嘻地道,“爷爷您看,这地方,还跟您那时候一样没变呢。”
老爷子精神还算不错,他摇摇头:“不一样,早都不一样了,都变啦。”
“怎么不一样,我小时候来过,我还记得,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你小时候,”老爷子眼神中有些怅惘,“和我小时候是不一样的。”
谢开出生的时候,大剧院已经盖好了,虽然还没有扩建,但是和早前的戏台子已经是天壤之别。
距离谢纪璋上次来这里也已经二十年了,那时候他是作为国粹传承人在这里进行国内外戏剧文化交流,和他一起出席的大领导都已经退休好多年,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再来。
谢开看看时间,差不多了。
“爷爷,我得下去准备了,这个包厢有控音设备。孙教授说了,您不能长时间处在分贝太高的环境,咱们先看看热闹,等……那谁出来,咱在开音响啊。”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舞台正中间,又不会太吵闹,原本是专门的“社交用”VIP间,这会儿给老爷子倒是正好。
谢纪璋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指尖微微动了动,这是让谢开忙自己的。
谢开还是不太放心,又跟医疗团队交流了两句,最后叮嘱文管家,务必要照顾好老爷子。
文管家道:“少爷放心,来之前,孙教授给老爷做过全面检查,又提前调养了一个月,老爷最近身体状况非常稳定,没什么问题。而且我们听完了两首歌就走,不会累着的。”
原本谢开是坚决反对爷爷亲自来现场的,九十二岁的粉丝真的伤不起,这种闹哄哄又乱糟糟的环境,出点意外什么的,用不着他爸回来,他自己就得以死谢罪。
但是老爷子态度非常坚决,容不得半分动摇。若是以前,谢开肯定是觉得爷爷在胡闹,可是有了“祖师奶奶”这层关系,,又擅自在心里认了申棋是“小师妹”后,他多少理解了一些。
爷爷这岁数要说粉了哪个明星,那是扯蛋,是玩笑,但是谢纪璋这辈子最尊重崇拜,最“粉”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祠堂挂画里的师祖爷爷谢南笙,如师如父,是抚育栽培之恩;另一个就是那位未曾留名的师祖奶奶。
他今天坚持要来现场看决赛,为的也是师祖奶奶,在他眼里,厂长就是师祖奶奶的“化身”,这样一想,这份感情就不难理解了。
所以谢开便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包括自己的,谢家的,老爹的,总算把头等舱给“盘”了下来,又好说歹说请了主治医生孙教授随行,把急救设备都不辞辛苦地搬进了包房,随时监控老爷子的各项健康指标,确保万无一失。
当然,消息是绝对隐秘的,连节目组都不知道。剧院方倒是知道一点,不过剧院和他们家有交情,不会乱说。
后台发生这些事,前场人员当然是不知道的。
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前台的人找不到谢开正在团团转。鹮厂高层也出席了,正在台下和各位合作伙伴款款而谈,和周围氛围格格不入。
孙总跟各家老伙伴打了一遍招呼后便离开了,这样的场合,他作为鹮厂高层,他只要露个脸即可。临走的时候,厉导让林助监工,自己出来送老板。
“挺好的,我看赞助商席都坐满了,这些老朋友还是很给面子啊。”领导对这次收官之战评价很高。
厉导想了想,道:“之前维益的季总也说过要带着女儿来,我们给留了位置,不过好像没看见人?”
“噢,老季啊,不用管他,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个网红了,怕被采访,你说说这,快五十的人了,怎么还飘起来了呢……”
“阿嚏!”
某高档住宅内,季飞扬打了个喷嚏。妻子嫌弃地把他怀里的小女儿抢了回来:“你怎么回事,怎么对着孩子?”
小姑娘皱着脸,要哭不哭,正嫌弃地抹着脸蛋。
季飞扬不好意思地抽出纸巾:“没事没事,囡囡不哭啊,爸爸陪你看直播,一会儿就能看到你喜欢的小姐姐出道,高不高兴?”
妻子被他气笑了。
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叫“出道”?
季总笑笑没说话。他已经叫助理买了一些账号,待会儿在截止前全投进去。他想好了,不管是不是“大侄女”吧,总归是缘分一场,花点小钱推一把,对于维益不算什么,至于去现场……就免了吧。老爹说过——季家人,做好事,不留名!
直播间已经开启了,弹幕每三分钟就得清理一次,往期剪辑轮播放的差不多了,节目组干脆把画面切到了场外和观众席,对各家粉丝进行采访,也给大家一个应援的机会。
申棋等人已经换上了统一的制服,是《偶新》第一期众人录制团舞时的穿着。
申棋从侧台往下看,看见贺北笛端正地在前排坐着,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看手机,颇有些闹市读书的感觉。前排位置是节目组特意为公司高层和合作伙伴及家眷留的,放眼望去要么就是大腹便便的中年领导,要么就是抱着孩子的美妇人。贺北笛坐在其中显得鹤立鸡群。
不过很快,另一只鹤就来了。
楚少恒看了看唯一的空座,以及旁边的贺北笛,脸色不太好。
贺北笛也很意外,他还以为楚娱这次摔的这么惨,楚少恒说什么也不会来了。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一时间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楚少恒抿了抿嘴角,坐了下来,颇有些“屈尊将贵”之感。
贺北笛“啧”了一声,继续玩手机,旁若无人。他还顺手给申棋发了条微信——
“上场了吗?猜猜我身边坐着谁?”
片刻,申棋回了她一张图片,是从侧台拍的他的照片,除了贺北笛俊挺的侧脸,还有他旁边臭着脸的楚少恒,以及一条消息,七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北笛:……幸灾乐祸的坏丫头!
距离开场最后五分钟,入场早已结束了。楚瀚宇在徐特助的引领下,直接进入了VIP包厢,现场的灯光太乱,他并没有看见前排的楚少恒。这让一只提心吊胆的徐特助松了口气。
即将开场,暖场主持已经在引领现场粉丝倒计时。各家手幅舞动,灯牌绚丽,还有大片大片的荧光棒,看起来就像夺目的星云。
“五、四、三、二……一!”
灯光一暗,观众一片沸腾,半秒后,大屏幕亮起。在柔美抒情的BGM中,选手们昔日的一幕幕被回放,参赛考核,训练营生活,一次次的舞台挑战,伴随着一张张早已刻印在粉丝心中的可爱脸庞……
“导师好,我们是Sweety女团。”
“我是个人练习生苏京,我的梦想是让更多年轻人了解传统文化,曲艺之美。”
“我是第一次参加节目,我叫唐小诗,我的自我评定等级是,F。”
“我是来自法国的华裔女孩艾米儿,我爸爸是华夏国人,我也喜欢这里……”
“大家好,我们是NA娱乐练习生,我是申棋。”
“我是沈媛。”
“我们是——二婶组合!”
“……”
三十秒的短片放映结束,没等众人感慨,舞台再度回归黑暗,不过只有片刻。下一秒,舞台大亮,二十名练习生从中央升降台上缓缓升起,以三角形排列,站在最前方的是目前的TOP1申棋,同时响起的还有熟悉的背景音乐,主题曲《Shining Girl》。
场内瞬间沸腾。
“Shining Shining! Pick me up!闪光少女勇往直前!Shining Shining! Pick me up!梦想今天就要实现!”
二十名选手像是卯足了劲儿爆发,笑容洋溢,舞姿轻盈又富有力量,舞台上全是青春和蜜糖的味道,现场为之感染,各家应援卯足了劲儿摇起来。
贺北笛看着舞台正中间的少女,只觉申棋整个人都在发光。有那么一刻,他心头像倒满了粉红色的蜜糖,有些沉溺不可自拔,想忘记工作,忘记一切,就这么沉浸在这份甜蜜里……
这就是追星的感觉吗?这些粉丝现在是不是和他一样的心情?
贺北笛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其他艺人,但这这样现场失神却是第一次。
因为距离很近,申棋当然也看见了他,跳舞的时候总是似有若无地对着这个方向,还俏皮地飞了Wink过来,四目相对,贺北笛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咳。”耳边一声轻咳。
贺北笛看去,见身侧的楚少恒视线也直直地锁着台上,在申棋的Wink后,掩口轻咳,眼神闪烁,耳边……带着一抹可疑的红润。
贺北笛:???
——兄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是给你的东西别乱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