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前,贺母急症住院,不过术后只住了一个礼拜就回家静养,说是住不惯,想家里。一开始贺家父子不同意,但医生也说没什么事,便也顺了贺母的意思。如今贺母的身体好了大半,只要饮食上多注意,吃清淡些,没什么大问题,但贺家父子还是相当紧张。
贺家在小区外不远的街道上开了间花店,如今贺母不能劳累,白日里就在店里坐着赏赏花,修剪枝丫,其他譬如上货,送货,包装等力气活,都是贺父和小伙计包办。
工作日店里没什么客人,贺母便留在家中,贺三惦记着老婆,早早放了小伙计下班,关了店门,抱着一盆君子兰回家。
这盆君子兰不是用来卖的,而是他近期培育的成果,今日这骨朵终于开了,贺三心里高兴,忙不迭地回家给妻子献宝。没想到抱着一盆让他心情奇好的花,却遇见了让他心情非常不好的人。
看着靠在豪车上,和小区格格不入的楚瀚宇,贺三嘴角一撇,“哼”了一声,绕路要走。
楚瀚宇:……
样子没怎么变就算了,这么多年脾气也没什么长进吗?哼什么哼,幼稚死了。
见贺三要走远了,他忙喊道:“贺大雄!”
贺三总算站住,回头,但只瞪人,倔强不说话。
楚瀚宇觉得自己得做个榜样,拿出成年人的样子来,两个加起来快要一百岁的人,在这跟小学生赌气似的互相瞪眼可不行。于是老楚提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标准的商业精英式的笑容:“好久不见了,你家住这儿?不请我上去坐吗?”
贺三:“雨女无瓜!”
楚瀚宇:想打人.JPG.
虽然十分不乐意,但是考虑到怀里心爱的君子兰,贺三十分不想和楚瀚宇在楼下发生冲突。当年在学校他就打不过他,如今更不会傻到拿这把老骨头去碰瓷。
贺三不情不愿地掏出电梯卡,又不声不响地进了电梯,然后按住电梯门,不冷不热地等着老楚进电梯。
这个小区的公摊面积很小,电梯自然也不大,两个不对付的男人同处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简直是互相折磨。贺三恨不得把脸都埋在君子兰里,他觉得有楚瀚宇的空间,空气都不那么亲切了。那张脸他多看一秒,就会忍不住把花盆砸过去。
电梯在十三楼停止,贺三刚出电梯,就看家门已经开了,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女人穿着暖色调的居家服,披着件外套在门口张望。
“宝儿他爸?”
贺三登时脸色大变:“宝贝!你怎么出来了,医生说你不能吹风,快回去!听话!”
贺三一手捧着花盆,一手小心翼翼地哄女人回屋。
“有客人?”女人一个劲儿回头看。
贺三脸色一沉:“一个不知所谓的家伙,你不用理。”
楚瀚宇对着女人的背影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道:“苏梨?”
贺三瞬间炸毛,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住口!苏梨是你教的?叫贺太太!”
女人回过头,对着老楚看了半天,突然一击掌,悟道:“楚大少?”
客厅里,三人围着茶几坐下。
楚瀚宇心情十分复杂。苏梨,当年的文学院系花,X大苏教授的掌上明珠,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他学生时期为数不多的看得上眼的女人之一,居然嫁给了贺三这个纨绔……不,纨绔至少有钱有势,居然嫁给了这个一事无成一败涂地的贺大雄?
贺母仿佛看穿他的心事,笑问:“是不是觉得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楚瀚宇:这女人还是那么犀利!!!
贺三:亲老婆 ???
“开玩笑的,”贺母人仿佛从逗弄两个老男人中找到了无限乐趣,她笑够了,才道,“看见你,就好像回到了上学那会儿,我还挺高兴的,你们先聊着,我去沏茶。”
贺母笑起来的时候,梨涡若隐若现,还有年轻时的影子。她不是那种五官突出的美女,而是气质天成,所以岁月对她也格外优待,多年不见,周围人依旧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舒服。
楚瀚宇终于停止了对人家老婆的惋惜,转而说正事:“贺三,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当年的事,我们都有不对,我仔细想过了,我愿意尽可能的补偿你们贺家。”
楚瀚宇觉得吧,这把年岁了,最重要的是给后代铺路。他不想和那个女人为敌,再说当年的事他确实有不对。可话又说回来,以贺家当时的情况,没有楚华,也会有别人,他自认当初收购的价格还算合理,虽然把贺家人赶出了房子,但也只是欠债收钱,换了别人,更过分的也有。
毕竟贺家当时得罪了不少人。
贺三站起身,左右观察楚瀚宇,半晌冒出一句:“你没事吧?”
老楚额头青筋一爆:“贺三,当初卖掉贺氏你们也是点头的,钱楚华一分也没有少给,我看你这些年过的也不差,这么记仇可没意思。”
“我什么时候记你的仇了?”贺三觉得这人纯粹有毛病,他小日子过得好好的,老婆漂亮儿子帅,他有时间记恨他?
“你不恨我?”楚瀚不相信,“你不恨楚华?”
“我为什么要恨楚华?”贺三觉得好笑,“二十多年不见,你突然跑到我家门口来谈什么补偿……这位先生,你是有什么疾病吗?”
这人嘴这么欠,活到今天没被打死是真不容易!
楚瀚宇深呼吸,他再三观察贺三的神色,确认他没有说谎。他从前对贺三不屑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对方实在不聪明,耿直到有点蠢的地步,更别提装相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懂了。
“那你为什么讨厌我?”毕竟从见面起,贺三就对他充满了敌意。
贺三瞪大了眼睛,仿佛再看一个弱智:“我讨厌你还必须得有个理由吗?”
楚瀚宇此君,从小就比他成绩好,比他聪明,比他有钱,重点是,全校女生都喜欢他,他宝贝老婆甚至也可能是其中之一……这还不足够他讨厌楚瀚宇吗?
楚瀚宇决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少女给她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贺三看了一眼,笑了:“这不是‘小神奇’吗?我家大宝儿公司的练习生,这可是个好孩子,她怎么了?”
贺母住院的时候,申棋帮了不少忙,所以贺三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私下里还和贺母一起帮味精厂打投来着。她们家现在都只吃神奇牌味精。
贺三觉得自己懂了,他复杂地看向老楚:“你不会是来追星的吧,那你应该去我大宝儿的公司,到我家来干嘛?”
一把年纪了还当私生饭,羞不羞?
楚瀚宇忍住揍人的冲动,又挑出那张箭靶截图:“再看这个。”
贺三“哇”了一声:“是小神奇射的?好厉害呀,想不到她和大姐头当年一样厉害呀。”
嘤嘤嘤好想大姐头,大姐头在的话,这个姓楚的绝对不敢登他家的门!
楚瀚宇:这怕不是个傻子?!!
三分钟后,终于弄明白前因后果的贺三皱眉:“你是说,小神奇就是大姐头?”
“错不了,就是她。”
即便没有这些巧合,这个申棋的人设和转变也太奇怪了,没有其他解释了。
也许是因为提到了大姐头,贺三的敌意似乎弱化了一些,他有些怜悯地看着楚瀚宇:“老楚,刚才一直在心里骂你,是我不对。”
楚瀚宇:并没有在心里?你一句没落全说出来了谢谢!
贺三长叹一声,一改态度,温和地道:“当初大姐头也不是有意针对你,她那人讲义气,见不得我们处处受你压制,你不要太记恨她了。对了,你现在怎么样,孩子也大了吧,给我个电话。”
前面听着还正常,但楚瀚宇有不好的预感……
贺三继续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那身上有地址吗?你有私人医生吧,助理呢?给我个联系方式。”
楚瀚宇咬牙:“……你到底要干什么?”
“送你回去呀,你一个病人,这样突然跑出来,家里肯定担心死了。”贺三丝毫没注意到老楚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叹息道,“你这么骄傲一个人,谁想到你会是我们中最先得老年痴呆的那个呢?听说这病一发作,记不清自己是谁,也不认人,还有骂人打人的,你这是想起上学时候的事了吧?也难为你能找到我家来。不是我说啊,你这人心眼小,又偏爱装大方,这下憋坏了吧?人都傻了,怎么还记得大姐头当年揍你的事呢……”
楚瀚宇“腾”地站起身,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一口气做了二十几个深呼吸,还是感觉血压蹭蹭上涨。
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特么才老年痴呆,你全家都不痴呆,就你痴呆!
MDZZ!
贺母烧好了热水,又泡了茶水回来,却见楚大少已经走了,门上还印个了脚印,一看就是高档皮鞋留下的。她不明所以,看看自家老男人:“又吵架了?”
这两个加起来九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老同学见面,热乎不到五分钟就闹翻了。
“没有,你知道,我脾气最好,我不会和病人一般见识。”除非忍不住!
“老楚生病啦?”贺母惊讶,“怪不得呢,我总觉得……他没有以前帅了。”
贺三心下一阵警惕:“他以前也不帅!”
“不啊,以前他在人群里,就像有主角光环一样,不管你想不想,总是一眼就看到他,其他人在他身边就像龙套。”贺母见孩儿他爸脸一垮,忙安抚道,“不过我第二眼就看到你了,我们宝儿他爸是龙套里最靓的仔!”
贺三:!!!
扎铁了老心!
楚瀚宇什么的,最讨厌了!他到底是来干嘛的?不行,他是不是要使坏心思?得打电话给他家大宝儿和小神奇提个醒!
贺北笛这两天没怎么关注偶新这边,毕竟楚华收手后,暂时没有新的搅局者出现,贺北笛便利用这些时间着重处理公司方面的问题。NA虽小,五脏俱全,尽管分工明确,每天需要他拍板的事情还是很多。如今公司算是勉强在圈内站住了脚跟,但是资源方面还是太弱了,就比如这一次的《偶新》,如果不用些特殊手段,恐怕就要被楚华这样的大公司欺压。
还是得加快发展才行,说到底,公司不够强,就算签来了好艺人,最后也难留住。这次遇上申棋,算是他运气好,可人不能把机会都压在运气上。艺人给公司带来了贡献,公司也要成为捧得起,罩得住她的平台,这样的关系才能持久。
工作狂贺北笛连续加了两个晚上的班儿,今天也不准备回家。他办公室后面有个小休息间,里面有一张单人床,一张薄毯,公司没稳住脚的无数个夜里,他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贺北笛正要洗漱,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贺母简单说了几句,贺父就接过电话,跟他说了楚瀚宇造访的事。
贺北笛心中警铃大作。
“他来干什么?”
据他所知,两家已经二十几年没有往来了。贺北笛一下子就想到申棋,难道老楚这次要亲自出山了?论辈分,他的对手再怎么说也该是楚少恒啊,老楚这当爹的老亲自下场打儿子同期同学,有点过分了!
欺负人啊!
贺北笛迫切想知道楚华又要干什么,结果贺父在电话里骂了楚瀚宇七八分钟还没讲到重点,还是贺母听不下去了,接过电话,把今天下午的事说了一遍。然而贺母当时在厨房烧水,并没有听到申棋的事,所以这段直接略过了。
贺北笛听到最后,眉头舒展:“既然这样,应该没什么,可能就是来见见老同学吧。”
人老了就爱想当年。
贺父道:“我就是怕他使坏,提醒你当心,这老小子以前就一肚子坏水。”
这一说,贺北笛不由想起贺家的往事。
当年他才多大,是有一些记忆,但很模糊。其实小孩子对于生活质量的变化没什么感觉,就是从大房子搬到小房子,从玩价格不菲的遥控飞机遥控车,到和胡同里的孩子一起玩泥巴……他还没有被建立起阶级意识,自然也没什么落差,就普普通通的长大,更没有什么复仇的冲劲儿。
但是父亲呢?听说贺三少当年大名鼎鼎,在学校里横着走,接任公司后也是圈里的扛把子,这样大的落差,他是真的不怨恨吗?
“爸爸,你心里是怎么想?”贺北笛下意识地问出口,“虽说卖掉贺氏是无奈之举,可是楚华恶意打压股价,套牢贺氏,逼得我们不得不出手也是事实,何况收购后,他又将我们赶出了老房子……”
“什么?”电话那头传来贺三震惊的声音,“贺氏的股价跌停,原来是他姓楚的搞的鬼吗???”
贺北笛:……
“我就说!公司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始赔钱了!气死我了,不行,我得去骂姓楚的!!”
“没有,不是,你听错了,”贺北笛转移话题:“妈妈该吃药了,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对面一声惊呼:“哎呀!我差点儿忘了,宝贝你别动,我去给你端水!”
听着电话那头的人仰马翻,贺北笛叹了口气,不由想起当初贺母说过的话。
“当时贺氏内部积习已深,牛鬼蛇神成群,你爸爸又根本不是这块料,败落是早晚的。就算没有楚华,也会有其他人。富不过三,贺家到你父亲这代,败了就是败了,没什么好遗憾的。现在这样,让他种种花,搬搬花盆,这就是物尽其用,挺好的。”
“至于什么复仇不复仇的,哪有那么多仇?儿子你快乐就好,无所谓。”
其实,贺家的没落对贺父而言,并不全是坏事。
当时贺父结交一群狐朋狗友,俨然就是个纨绔败家子,跟贺母更是连离婚的日子都定好了。而贺家一出事,树倒猢狲散,贺父反而认识到谁才是他真正的家人,他渐渐改掉了一身坏习惯,也断了那些花花绿绿狐朋狗友的联系,对于陪他同甘共苦的妻子更是一心一意的爱重,最终蜕变成了以妻为天的居家好男人。
以至于后来,因为贺母爱花,贺父就决定开个花店营生,没想到发觉了他真正的天赋——养花!贺父养的花,活得好开得好,而他也乐在其中,找到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成就感,渐渐也就从挫败中走出来了。
贺北笛倒觉得,这未尝不是老天对他的照拂,所以,就让他老爹陪老妈好好种花就好了!不管是经营公司,赚钱养家,还是提防仇家,又或者真的需要拿什么复仇剧本……这种事,由他来就好了!
贺北笛:感觉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呢。
——笑着活下去.JPG.
一转眼第二场公演就在眼前,《巾帼女儿志》两组的排练也接近尾声。
解决了最难的戏曲唱腔部分,其他Part大家练起来游刃有余,连基础最差的唐小诗,在大佬的提携下也是飞一般的进步。更不要说她跟着申棋练习的时候,整个人打了鸡血一样,完全不知疲惫。
公演当天,现场人山人海,有了上一次的好口碑,第二次公演的入场券简直一票难求。味精厂的大粉们提前一周就下了各种抢票软件,一个个恨不得提早开通5G网速,其他家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不过因为有爆炒荷兰豆大佬的鼎力支持,味精厂还是拿到了七十多张,虽然只有上次的一半,但是已经很难得了。
这次公演和上次不同,又多了好几家粉,如今《偶新》选手们百花齐放,粉丝阵容也相继成型,官方放票的时候更是十分严格,内部也会给各公司一些福利,再也不至于出现上次宋思瑶粉丝一家独大的情况。
尽管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但是看见会场门口早上六点开始排队的粉丝,选手们还是觉得很震撼。两排的粉丝则是大部队很小的一部分,他们中大多数是站哥站姐流,跟官方有一定的接触。早早来这里占位置,就是为了能拍到好照片。
为了确保现场秩序,选手都走了专门隔开的入场通道,粉丝只能在外面举着“长枪短炮”拍摄。
突然,大巴车上下来几个人,人群一阵欢腾。
“Sweety!Sweety!”
宋思瑶这次没有和队友在一起,但听到团名,身为队长的她还是微笑着招手。
她带着几个没什么名气的队友,女主角似的走在前面,享受着TOP1的无限风光。
最近Sweety很安静,没有再爆出什么黑料,眼见着人气有回缓之势,这让宋思瑶又欢喜又担心。高兴于她总算稳住了人气,失望于,没有风波,也就没有关注点,她觉得最近苏京和申棋的人气似乎又上升了,而她这边则全靠公司买的水军撑着,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果然,她才刚走不远,就听见身后一阵轰动,比她走过来时还热烈。
因为申棋和苏京是一起下车的,所以两家粉丝同时欢呼,瞬间将Sweety那边压住。
不过苏京其实是落下的,她和申棋说了两句话,很快就上前赶上了一组的队友,而申棋则停下,等待大巴上的辛晴等人。
这时候,变故陡生,也不知道是哪个粉丝向前一挤,一条隔离带断裂,捧着相机的女孩子一下向前跌到。她身子一矮,后面的人顿时也失去了支撑,眼看就要压过去……
厂长眉目一凛:“小心!”
只见申棋一马当先,长腿一迈,单手一撑,一个帅气的腾空,翻过安全通道,然后是一个小跑冲刺,电光石火之间,稳稳地接住了女孩子……的相机!
“好险!”
这一幕太过迅速,也太过离奇,以至于保安都没有反应过来,工作人员也忘了叫她快回去。
申棋捧着相机,来到已经站起来的女孩子跟前,把设备还给她,郑重地道:“这里面是你付出辛苦来之不易的战利品,是非常贵重的,你要保护好它。”
粉丝怔忪,随即眼眶通红:“是,是的!谢谢你!”
太懂了,这个爱豆真是太懂她们这些粉了!
相机里都是她们起早贪黑追拍的照片,可不就是奋斗在一线的战利品了么?摔破点皮算什么,就这么点人,又不会踩踏,可相机被摔坏,那才是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粉了!这个爱豆好实在,一点也不做作,粉了!
此时的厂长——
好险!上次用铅球砸了一个摄像机,被四代目好一通骂,以至于她看到照相设备都条件反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