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葬礼流程很长,天色很快就黑了。
宋绮诗坐在小马扎上,先是坐得端端正正,腰板挺得笔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凛然正义不可侵的气势。然后她的腿一点点抻开了,背一点点松弛下去了,脑袋也一点点靠上了身后的大柱子。
“诗诗。”于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宋绮诗一个惊醒,抬头看过去,就见于秀站在不远处慈爱地问:“是不是累了?”
“没事,我不……”
“弈年。”没等她把话说完,于敏转头招呼了声:“你带妹妹去车里休息好不好?”
宋绮诗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不了。”
楚羿年扫了一眼面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点头哈腰、喋喋不休的大胖子,露出礼貌而又歉意的笑容,转头应声:“好啊,我这就送她过去。”正巧,他也是怎么想的。
和这些愚钝聒噪,拼命往他面前扑的人打交道,实在是太烦人了。
相比之下,另一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的小姑娘,就要可爱多了。
于秀擦了擦眼泪,骤然想起了什么:“对,对,差点忘了,明天诗诗还要去学校报道,得早点回去睡觉。”于秀并不擅长求助于人,她搓了搓手,才望着楚羿年的方向,小声说:“麻烦、麻烦你先送诗诗回家。”
送人回家的事儿,于敏就不敢替楚羿年做主了,她转头看向楚羿年。
楚羿年一点头,分外绅士地道:“没问题,我送她先回家,得麻烦您将地址给我。”
“谢谢,太谢谢了,辛苦你了。”于秀松了口气,语序混乱地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明明小妹的这个继子彬彬有礼,长得又好看,脾气也很好,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他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有种无形的压力。
“举手之劳。”楚羿年说着,走近了宋绮诗:“走吧,诗诗。”
宋绮诗只觉得两眼一黑,两腿一蹬,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楚羿年敏捷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不过倒是很快就松开了。
怪细的。
刹那之间,楚羿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宋绮诗左瞧瞧右看看,知道自己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毕竟对于学生来说,第二天按时上学更重要。
于是她埋着头,默不作声地跟着楚羿年往外走。
葬礼现场同时有几个穿着黑西装,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也跟了上来。
宋绮诗抬头打量了一圈儿。
楚羿年轻笑一声,说:“别怕,都是我的保镖。”
宋绮诗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她能不怕吗?
原著里,女主说被保镖从学校绑走,就被绑走,毫无招架之力。
要不改明儿我去学个跆拳道散打拳击一条龙?好像买条铁内裤更方便点儿。
宋绮诗脑子里思绪乱飞,脸上却一点都不显露。
楚羿年带着她走到了他那辆限量版加长林肯旁,然后为她拉开了车门。宋绮诗也不客气,一骨碌就钻了进去。
等楚羿年上车的时候,宋绮诗已经调整好坐姿,背对着他,整个人趴在窗户上,一副标准的防御姿态。
楚羿年扫了一眼她的后脑勺。
还是两个旋儿的,气性大。
车内一片安静,楚羿年缓缓闭上眼,开始小憩,丝毫没有要和宋绮诗说话的意思。
太烦了。
那些在葬礼上,恨不得朝他扑上来的人,实在太烦了。
车开了有一会儿了,宋绮诗本来对着车窗发呆发得好好的,突然间她一个惊醒,转过身,扒拉着前面的车座,开口细声细气地说:“哎哎哎错了……”
“不是这条路……”
“嗯嗯,您开导航了吗?”
“啊,这条巷子,对的……”
楚羿年就被这样细碎又柔软的声音弄醒了。
那些奇妙的语调,就像是女孩儿跟着家长去商场,用撒娇似的口吻说“这个我要”“那个我也要”一样。
并不讨人嫌。
“是现在这条路吗?”楚羿年出声问。
他刚小憩醒来,嗓音还有些低哑,听在耳朵里,就跟轻轻叩动的大提琴弦似的,低沉迷人。
宋绮诗看也不看他,只出于礼貌低低地“唔”了一声。
楚羿年歪了歪头。
这小姑娘可真够奇怪的。
对他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对着司机倒是一句接一句,还一句比一句软。
“少爷,到了。”司机轻轻吁了口气。他也没想到,楚少的这位“亲戚”住在这么贫民窟的一个地儿,结果就开错了路。弄得他连回头看一眼楚少的勇气都没有。
楚羿年应了声:“嗯。”却没有要打开车门的意思。
宋绮诗悄悄斜睨了他一眼,然后眯着眼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眼角还挤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滴。
楚羿年这才笑着说:“这么困?”
说着,他抬手揉了下宋绮诗的头发,十足的长辈姿态。
宋绮诗一个走位,躲开了,脑袋还差点磕玻璃上。
楚羿年捏了下手指,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将手腕往下沉了沉,拂去了她眼角的那一滴眼泪。
这下他可以肯定了,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怕他。
怕到连碰都不想让他碰。
“困了,那就下车好好睡一觉。”楚羿年还是笑意不减。
保镖得了他的话,这才先下车打开了车门,然后立在了一旁,一副门童架势。
车门开在楚羿年的右手边,他不下去,宋绮诗也没法过去。
宋绮诗瞪大了眼。
楚羿年垂眸看她。
两个人目光相接,你看我我看你,楚羿年目光沉着温柔,没有丝毫闪避。
宋绮诗在心底“呀呸”了一声,然后撅起屁股从座位起身:“麻烦让让……”
楚羿年应了声:“哦……”同时伸手在宋绮诗腰间一托,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托着送下了车。
宋绮诗:“……”
楚羿年倚在座位上,歪头看她:“你怕我吗?”
宋绮诗:“……”
楚羿年指了指前座的司机:“你和他说话,都比和我这个哥哥说话亲切。”
司机顿时满脑门的汗,紧张地扭头盯住了宋绮诗。
连同其他保镖,也都一块儿盯住了她。
死亡凝视.jpg
宋绮诗:?
不是,这才刚开始剧情,楚羿年就这么可怕的吗?
宋绮诗眨眨眼,带出这个年纪独属于少女的娇俏味道:“不怕呀。”
“那是为什么?”
今天这个坎儿还过不去了是吗?
宋绮诗在心底更响亮地发出了“呀呸”的唾骂声,然后又眨了眨眼:“因为他长得比表哥慈祥呀。”
楚羿年:“……”
宋绮诗又补充了一句:“像我爸。”
楚羿年:“……”
宋绮诗扭头就往单元楼走,一边走一边回头挥手:“谢谢表哥,拜拜。”
他还得谢谢她,没拿他当慈祥的爸爸看待?
楚羿年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怪好玩儿的。
这小姑娘哪里怕他啊?她脸上就差没明晃晃地刻下“胆大包天”四个字了。
“你妈妈今天应该会忙到很晚,明天肯定没工夫送你去学校,不如明天我送你去?”楚羿年开口。
宋绮诗的脚步一顿,然后跟没听见似的,一溜烟儿就跑了。
看吧,哪里怕他了。
司机伸长了脖子,探头问:“少爷,咱们明天真来这里接人吗?”
楚羿年轻笑一声:“逗她玩儿的。”
司机愣了下。
逗人玩儿?
这句话可从没在楚少身上出现过啊。别说是对待陌生人了,就是对待楚家人,楚少也都从来是绅士而又疏离的。哪有人能得他花心思去逗呢?
保镖们很快返回了车里,车辆一前一后离开了这座贫民窟。
宋绮诗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是先把明天的书包收拾好,然后就洗洗睡了。
明天小姨于敏应该会安排她转去新的学校。
原著里,女主因为拥有过分姣好的容貌,又有着太容易推倒的身躯,刚到新学校就成了大家的眼中钉。再加上她贫穷的家世,更是沦为了同学集体嘲讽的对象。
明天可是一场硬仗!
宋绮诗闭上眼,将楚羿年这个人从脑海里丢出去,迅速进入了梦乡。
正如原著写的那样,在葬礼结束后,于敏立刻和于秀商量了,要宋绮诗转校的事。
在于外公过世前,于秀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也顾不上管女儿的前途怎么样。现在听妹妹一提,说父亲临死前,还惦记着外孙女的将来,于秀一个激灵,也就燃起了要好好培养宋绮诗的心。
之后于敏打了那么两通电话,就把事情办好了。
第二天一早,于敏的司机就开了车过来,接着宋绮诗往新的学校去了。
司机把人丢给班主任就走了。
班主任看着宋绮诗,一时间拿不准她的身份,但她的穿着打扮都不富贵,也就默默给她贴了个一般家庭出身的标签。
等到第一节 课结束,班主任就带着她进了门。
普通白T,洗得微微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勾勒出了少女窈窕的曲线。
她扎着高马尾,面容清丽又干净。
原著里女主出现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埋着头、缩着肩,说话磕磕绊绊,没等讲完,下面就先笑开了。
从那以后,女主在班级同学心里的形象就定了型。
男孩子们觉得她软弱可欺,女孩子们觉得她像朵假装柔弱,只会哭哭啼啼博同情的白莲花。而女主也自卑到了骨子里,之后放任自己沉沦了下去。
而这一刻——
宋绮诗唇角一翘,微微笑起来,又软又甜,眼尾勾人,直往人心窝子上扎。
她对着全班所有人,笑着说:“高二下学期全市统考,我是全市第三名哦。”
所以看清楚了吗?
我的脑门上只刻着两个大字,那就是“学习”哦!
坐在后排的几个女孩子,齐齐放下了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着着一排热搜小字:
#楚影帝林肯深夜徘徊街头#
女孩子惊叹出声:“哇靠是个学霸哦?”
男孩子接口:“还长得很漂亮!”
最后男孩子女孩子齐齐出声:“太好了,有作业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