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元千的声音落地的那一瞬间,钱谨裕条件反射望着妈妈,王萍萍就这样冷冷地注视钱谨裕,并且身体往外倾斜,但凡钱谨裕说出一句她不愿意听的话,她立刻就走,使得钱谨裕不受控制打了一个冷颤。
钱谨裕慢慢地撇头看向洪南冬,妈妈说他必须讨好洪南冬,无论洪南冬做什么,那都是对的,他不能反驳。
明明大家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钱谨裕却感受到了恐惧,心里上厌烦大家看着他。
“钱谨裕,快说啊!”卓元千急切地催促他。
洪南冬和他妈一样倨傲地抬起下巴,眼睛里充满了不屑和轻视:“钱小狗是我小弟,当然向着我喽。”
“钱谨裕,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了?”卓元千松开手,去拉钱谨裕,却被钱谨裕躲开。
看着钱谨裕不仅躲开他,还低着头躲到王萍萍身后,卓元千非常生气:“你再不说话,我就不和你做朋友了!”
王萍萍耸动肩膀冷“哼”一声:“小小年纪还学会威胁人,可见根子烂了,能做出侮辱洪南冬小朋友尊严的事,也不意外,是不是,谨裕?”
她温柔地搂住钱谨裕的头,捏了捏他的小耳朵,柔声又问了句:“卓元千是不是调皮捣蛋的小孩?”
她知道钱谨裕最喜欢自己亲昵地抱着他,边揉他的小耳朵,边用温柔的调儿和他说话,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符合自己。
钱谨裕却把头埋进王萍萍的大腿上,都不要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妈妈的声音,卓元千愤怒的声音,卓妈妈尖锐的斥责声,校长、老师、洪南冬、洪夫人逼着他指认卓元千是个坏小孩…
所有的声音钻入钱谨裕的大脑,到达心里,他好害怕,他既不想让妈妈难过,也不想说谎话,尚不懂事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做哑巴,这样就不会伤害妈妈和卓元千。
“叛徒、小人,我和你绝交。”
卓元千忽然像小牛犊子似的,冲上前撞钱谨裕。
冲力太强,钱谨裕脑后勺先着地,咣的一声,往后退了五十厘米倒在地上,他愣了很久,弱弱地喃喃:“我不是叛徒,我不是小人。”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或者关心地上躺着的他。
校长、老师、洪南冬母子抓住卓元千撞倒钱谨裕这点,往卓元千头上扣‘生性凶残’、‘脾气暴躁’、‘爱打小朋友’等罪名,校长当即宣布为了小朋友的安全着想,开除卓元千。
卓妈妈拧着卓元千的耳朵出了门,她的声音依旧清晰的传到校长办公室。
“憨货,早提醒你钱谨裕狗改不了吃屎,向来喜欢舔有钱有势人PG,人家越打他,他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呐,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卓元千喊一声“妈妈”,音调和他的身体一样,抖如筛糠:“我没说谎,洪南冬欺负小朋友,我见义勇为来着,我都道歉了,老师还打我。”
“妈妈相信你,我们家元千最棒了,这个没有师德的破学校,我们不念了。”
卓妈妈轻轻地把儿子搂在怀里,用尽平生的温柔安抚儿子,希望这件事没在儿子心里留下阴影。
卓妈妈带着儿子到医院看病,而留在校长办公室的王萍萍,拽起钱谨裕,走上前,带着浓浓的歉意说:“都是我家谨裕不懂事,让洪南冬同学受委屈了。”
洪夫人轻蔑地看着她,王萍萍并不在意,拍打钱谨裕的脑后勺,用力把他推到前面,冷声道:“还不快跟洪南冬同学道歉。”
“妈妈…”他身体好难受,头好疼。
王萍萍又冷声呵斥几遍,钱谨裕耳朵嗡嗡的响,听不清妈妈说什么,他拽妈妈的手,却被妈妈无情地甩开,他“哇”一声,哭声还没有溢出喉咙,就“砰”一下,脸朝地倒在地上。
校长和老师心里有些担忧,害怕钱谨裕出了什么事,王萍萍到学校大吵大闹。他们的担忧完全多余,王萍萍不慌不忙,粗鲁地抱着钱谨裕到小诊所。
“这位女士,你儿子脑后勺和额头起了好大的包,我建议你带孩子去大医院照彩超。”医生边说边处理钱谨裕身上的淤青,腿上被戳破的水泡也要处理,防止被细菌感染。
王萍萍没有说话,待医生处理好钱谨裕身上的伤痕,她温柔地抱起钱谨裕,才说了句:“谢谢医生,这孩子调皮捣蛋,打伤小朋友,人家小朋友还在医院住院呢。我这也是气极了,才带他到这里处理伤痕,经你一提醒,我还是带他到医院看一下保险。”
医生看钱谨裕的眼神变了,他最烦惹是生非的小孩。
既然这位女士带孩子到医院看病,他把药放了回去,说:“你们走吧。”
王萍萍又道了声谢,抱着钱谨裕回家,就把他丢到床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收拾一番,便提着包高高兴兴出门。
兀一红色的瞳孔慢慢变浅,伸出手去触碰钱谨裕额前的大包,摸到的只是空气。
他苦笑一声,双腿盘曲坐在地上,手肘抵着床,掌心支撑着下巴颏,看着钱谨裕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身体。
就这样,兀一来到这个界面,什么事也没做,就静静地跟着钱谨裕,看着他成长。
跟在钱谨裕身后,兀一目睹这对夫妻买了一盒巧克力给钱谨裕,当做钱谨裕听话的奖励,并且一个□□脸、一个唱黑脸,教导钱谨裕无条件听从他们的话。
晚上,钱谨裕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他第一次背着父母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偷偷地把巧克力藏到书包里,抱着书包睡得格外香甜。
钱谨裕知道爸爸妈妈有出去吃早饭的习惯,七点四十分左右,爸爸妈妈会拎着一份早餐回来。
他听到合上门的声音,立刻爬下床抱着小书包到二楼找卓元千。
卓元千家的门是开着的,钱谨裕紧紧地抱着小书包,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趴在门框上往里看。
“让让。”卓爸爸拎着两个行李箱出门,转身时,行李箱撞上钱谨裕,他仿佛不知道行李箱撞倒钱谨裕,扛起行李箱便下楼。
卓妈妈冷嗤一声,那双看脏东西的眼睛从钱谨裕身上移开,抱着两床被下楼。
“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再也不要和你做朋友。”说完,卓元千背着小书包,蹬蹬蹬跑下楼追爸爸妈妈。
两旁几户人家开门,端着碗站在走廊里吃饭,对钱谨裕指指点点。
“小小年纪就知道溜须拍马,就跟电视里放的汉女干没啥两样。”
“谁说不是呢!可见他生下来本性坏,根子又烂又黑。”
“你可要千叮咛万嘱咐家里的孩子不能和他做朋友,指不定哪天孩子为了他得罪有钱有势的人,就像卓家一样,姓洪的打一个电话,卓家小两口子工作不明不白丢了。”…
钱谨裕眼中沁着泪水,掏出巧克力放在卓家门槛上,抱起书包,头埋在胸口往回跑。
邻居说的话,钱谨裕一大半听不懂,但他知道,自己被人讨厌了。
从那以后,钱谨裕再也没有见过出卓元千,同小区的同龄小朋友看见他就唱,‘大汉女干’、‘八.路’、‘卖.国.贼’之类的歌曲,他一直作洪南冬的小弟,被洪南冬欺负从未还手,再也没有结交到一个朋友。
一晃眼过了六年,钱谨裕是五年级小学生。这一年发生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洪南冬爸爸倒台了,他妈妈早就偷偷地把家里的财产转移到国外,借着去旅游,再也没有回来。
洪南冬再也没办法傲气,身后再也没有长长一排小弟跟着。哦,错了,洪南冬身后还有一个小弟,就是钱谨裕。
他在学校受到委屈,无法接受老师、同学对他的态度,像往常一样,洪南冬把钱谨裕堵在死胡同里,把钱谨裕当沙包出气。
洪南冬打着、打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你是不是傻啊,我爸坐牢了,我妈卷款逃到国外,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你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反抗?”
“习惯了。”
真的已经习惯了。
他每次听从洪南冬的话,妈妈会更慈爱,爸爸会更爱他。
“…煞笔。”洪南冬哽了一下,“以后你就是我的铁哥们,谁敢说你一句坏话,找哥,哥忙你出气。”
洪南冬拎起书包甩在背上,他的声音虽然冷硬,背对着钱谨裕,他脸上的笑容却灿烂极了。
钱谨裕眼睛一滞,揉胸口地动作慢慢减缓,浓密、卷翘的睫毛遮住他深邃地瞳孔。
模糊的记忆告诉他,曾经有一个朋友保护他,那人不见了。他激动着,不敢伸手抓洪南冬,害怕洪南冬也会不见。
很快他又否定这个想法,爸爸妈妈非常喜欢洪南冬,绝对不会反对他和洪南冬做朋友。
他揉着泛甜的胸口,拎起书包,嘴角划过一抹浅笑,低喃一声:“我有好哥们了。”
兀一蹙紧眉头跟在他身边,亲眼见证他和洪南冬兄弟情越来越深,看着红南星笨拙地关心钱谨裕,看着两个孩子一起打游戏、一起去溜冰,洪南冬还教钱谨裕打高尔夫球、保龄球。
这么多年以来,钱谨裕第一次和同龄人玩这些游戏,他特别开心,而兀一的心越来越冷。
这天,钱谨裕和洪南冬约好放学打羽毛球,可钱谨裕没想到上午第二节课,爸爸慌慌张张带他到医院。
妈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他甩开爸爸的手,踉跄着跑上前:“妈…”
“你不知道妈妈生你伤了身体吗?妈妈不能受刺激,可你呢,老是不听妈妈的话,惹妈妈生气。”王萍萍虚弱地说道,“妈妈就问你,要不要和洪南冬断绝关系,如果你不和他断绝关系,下次你到医院看到的就是妈妈的尸体。”
“妈,您不是天天教导我,让我和洪南冬打好关系吗?”钱谨裕的拳头不自觉握紧。
“他爸已经不是只手遮天的老洪,他妈卷款潜逃是通缉犯,你和他交朋友,他只会拖累你,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你懂吗?”说完,王萍萍捂住胸口大口呼气,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
钱忠国慌张地跑到走廊里,大喊:“医生、医生,”并拽着吓呆了的钱谨裕,“别在这里刺激你妈妈,快点回学校和洪南冬断绝关系,否则你妈妈见你一次,就要进一趟医院,你妈妈虚弱的身体经不住这折腾。”
他才不管钱谨裕有多难过,把钱谨裕推出医院,便回到病房。这时,查房护士询问王萍萍身体状况。
“宫外孕做完手术和小产差不多,回家记得别碰凉水,最好让你丈夫干家务事。”
“谢谢护士。”钱忠国客客气气送护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