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六世界

“你也知道,我的工资本从来不归我管,全身下上只有五毛钱,这样吧,我问熙囿要十块钱给你。”钱谨裕转身深呼吸一口气,半蹲马步,手心向下缓缓往下压,再慢慢吐气,张大嘴巴,“熙…”

“你给我闭嘴,想玩死老子。”钱父‘咻’的一下蹿到儿子身边,捂住儿子的嘴,拖着儿子到卧室。

公公问儿媳妇要钱花,他的脸往哪里放。

还有,外边有好多看热闹的邻居,经过儿子大声嚷嚷,邻居会怎么想他。

钱谨裕一只手撑着椅子,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仿照人行走,在缝纫机上来回走动。他眼神好似揉碎洒在地上的阳光,偏头道:“爸,你若仿照做衣服缝纫机的原理做出一台做包的缝纫机,大大提高孟隽做包的速度,意味着孟隽创造更高的盈利,你女婿能不主动递钱给你花吗?福荣路弄堂里哪个女婿承包老丈人一年四季衣服,说出去是不是贼有面子?”

哪有老丈人讨好女婿,丢人!钱父很快否定儿子出的馊主意。

他把儿子推到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你是我儿子,不挣钱给老子花,让老子问女婿要钱花,是男人吗?”

“嗐,你当一辈子技术工,除了会倚老卖老,毫无建树。机器做包早出现了,儿子不过让你寻着先辈的足迹,照葫芦画瓢做一个出来,你左盼右顾,该不会在缝纫机厂滥竽充数,其实什么都不会吧。”

“小兔崽子!”

在钱父脱鞋的一瞬间,钱谨裕夺门而出,脚步凌乱跑到院子里。他拉一下衣摆,把凌乱的衣服拉平,伸头往屋里看:“嘘嘘嘘…”

“妈,”童童哇一下大哭,悲愤地指着钱谨裕,“他老是吹口哨,哄我尿.尿。”

“滴滴!”液.体顺着五成新的裤子往下流。

院子里的声响像按了暂停键,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钱谨裕来不及收起嘴巴,眼睛眨巴眨巴想了十秒钟,上掀的嘴唇往里卷:“咻咻咻!!!”

“姐夫洗螺蛳辛苦,姐姐手艺真棒,你们闻闻麻辣螺蛳好香,我忍不住流口水,害怕流出来,故而往肚子里吸。”钱谨裕用手掰下巴颏,硬生生把头转向厨房的方向。

众人:…

鼻子往上翘了翘,是挺香的。

诶,他们刚刚聊到哪里了,怎么办,脑子里全是吸了一遍螺蛳,然后用牙签挑螺蛳肉的画面。

钱谨裕抹了一把汗,踮着脚尖进屋,耳听八方,小心翼翼闪进房间,反扣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他拿起一本书坐下,暂时别出去找存在感。

在钱谨裕关上窗户之际,姚博恩媳妇冲出来:“我家童童的新裤子尿.湿了,这么难闻,我们不穿了。”

姚博恩媳妇三两下扒掉儿子的裤子,一脸嫌弃甩到唐熙囿脚边,仰着下巴看着唐熙囿。

唐熙囿弯腰捡起裤子:“我帮你洗干净,熨烫好送给你。”

“诶,唐熙囿,你讲不讲理,你儿子衣服上粘上泡泡糖,你要我赔钱,你丈夫哄我儿子尿尿,凭什么不赔我儿子一条新裤子。”

公婆给她气受,姚博俊一家五口给她气受,行,为了钱她可以忍,凭什么钱谨裕两口子给她气受,她还要忍。

姚博恩媳妇咄咄逼人,双手怀胸眯着眼睛盯着唐熙囿,今天不赔一条裤子钱,谁都别想好过。

“我家竹竿上搭的是你家的毯子,闻着有股尿味,是童童尿的吗?难道你也不要了?那感情好,等会我收回家洗一遍,给临渊盖。”唐熙囿指着头顶上飘着的毯子。

“噗嗤。”有一个邻居没忍住,笑出声,“你有你家童童尿裤子,你别扔给我,我不嫌弃有味道。”

“呦,我记得童童尿透好几床棉被,如果还没扔,给我吧。”

眼角皱纹随着她脸部肌肉抽动,变得越来越多且深,整个人显得像一个中年怨妇。

姚博恩媳妇拉着童童回家,一边走,一边指桑骂槐。

唐熙囿挺直的脊背瞬间塌陷,打一盆水把裤子放进去,刚要蹲下去洗衣服,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一双火光四射的瞳孔里,突兀的出现一块RS.LTN女士手表。

“我给霍老几位工程师校对稿子,人家给我一丢丢报酬。”

丈夫第一次一本正经、仪式感十足送她礼物,仿佛把她拉回懵懂的十七八岁。唐熙囿微微抿唇,注视着丈夫把手表扣在她的手腕上,闷闷道:“你不是想买衣服吗?”

父母穿戴都是高级货,孟隽也给姐姐买一枚金戒指,妻子手腕上只有一副银手镯,她不吵不闹,心态还和平常一样,钱谨裕觉得有些不舒服。

前几天,他陪霍老去邮局拿东西,路过百货大楼,他拉着霍老进去看了一眼,眼睛瞬间被这款精致的女士手表吸引,没有任何犹豫,掏出所有私房钱,又问霍老借点钱买这块手表。

“男人寒酸点没啥,女人活得精致点才好。”钱谨裕蹲下来搓衣服。

男人这么会哄人,再大的火气也消了。

唐熙囿紧挨着丈夫蹲下,指导丈夫洗衣服:“轻轻搓,不能想揉咸菜一样。你这样不对…”

“那什么,姚家消停了,我们也该回去做饭。”真酸,再看下去,牙被酸倒,不用吃晚饭。

钱谨裕不知道他随口一句‘男人寒酸些,女人精致些’,给这个巷子里的男同胞带来多大伤害。

这个时代的女人普遍有这种思想,男人是门面,只要有好的东西全给男人,女人凑凑合合就行了。现在最不会疼媳妇的钱谨裕讲出这番话,她们的男人依旧没有改变,她们酸啊,开始对自己的男人各种挑刺。

不过就算钱谨裕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他的这个行为惹怒了钱父。

钱谨裕千辛万苦洗好裤子,搭在绳上晾晒,时间赶得的十分巧,洗好手就可以吃饭。

只听一桌子人吸溜螺蛳,钱父吃了几口饭,放下筷子盯着儿子。

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老子问他要十块钱,忽悠他说没有,给儿媳妇买一块他眼馋很久的手表,倒是有钱了。

钱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老了以后指望儿子给他和老妻养老,他和老妻的晚年生活不会比要饭的还要凄惨吧。想到此,他的目光转移到女儿和女婿身上,讨好女婿,外人又不知道,家里人嘲笑他两句,不痛不痒屁事没有,他还可以到外边嘚瑟女婿有多好,总比被儿子没人道虐待强。

他深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回屋,为他的优质老年生活拼搏。

孟隽踢钱谨裕一脚,让他看岳父怎么只吃几口饭回屋,奇怪的是没有听到呼噜声。

以往只要岳父回房,没几分钟便听到震天响的呼噜声,着实奇怪。

“男人每个月总有那啥几天,习惯就好。”钱谨裕弯腰给他满上酒,举起酒杯。

孟隽嘴角抽搐和他碰一杯,抿一口酒低头吃菜。这几天他一直注意小舅子,方才只有小舅子和岳父进屋说事情,之后岳父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就在刚刚他仿佛变成一根骨头,被岳父盯得死死地。

岳父的异常行为真的和小舅子没有关系?

女人们和小孩们敞开肚皮吸溜螺蛳,只要孟隽的目光移到钱谨裕身上,钱谨裕放下筷子,和孟隽碰一杯,两个人你来我往间,孟隽倒是没醉,钱谨裕被孟隽托回房间。

——

钱谨裕对他宿醉的事只字不提,在童童去夏令营前,他把童童的裤子送给姚姨,还给了六块大白兔奶糖。

紧接着上午送临渊和池鱼去学校,跟着老师去夏令营。

短短几天的功夫,姚博俊的大儿子温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家三个孩子成为好朋友,姚博俊也让温洵去夏令营,嘱咐温洵听两个哥哥的话。

当时姚博恩夫妻的眼神自带尖刀,恨不得立刻开撕,但是他们要上班,所以硬生生忍了下来。

下班那一刻,钱谨裕冲到车棚,载着妻子回家,自行车速度飚的那叫一个快。

唐熙囿动动脚指头就知道丈夫为什么这么快回家,无非想看姚家人怎么开撕。往常,她原本单手抓住丈夫的衬衫,今天她双手抓住丈夫的肉,还是有些害怕被丈夫甩出去。

还好,丈夫没让她担心太久,他们安稳的回到家里。

两人直接被眼前的情况吓傻了,什么情况,跑到他们家搬东西的人是谁?

钱谨裕拉住妻子,没让她上前阻拦这群人。他气定神闲站着,用眼尾扫视一遍姚博恩。

姚博恩松动肩膀哼了一声,推了推镜框,大摇大摆看热闹:“谨裕,你瞧瞧,你们一家不给惠敏姐和孟隽解决工作的事,天天让人家买菜买肉贴补你们,把人家惹怒了,不在你家住。”

“惠敏兄弟,怎么回来这么早,提前下班吗?”搬东西的人愣了一下,看向孟母,用眼神询问孟母还搬不搬?

“大侄子,你回来的正好。我家孟隽带你姐和喵喵在家里,不回来住了,让我们来搬东西。”孟母招呼侄子们把做包用的材料,以及做首饰用的材料搬到院子里,一家四口的衣服全装进麻包里带走。

搬东西的人一咬牙,放下东西,转身又回到屋里。

孟母搬个凳子坐在门前,笑吟吟看着两人,眼中的笑容却没有温度。

钱谨裕抬头看阁楼的方向,咚咚咚,撬桌子的声音让人无法忽视,视线慢慢移到下面,大门上的铁片掉在地上,显然他家的门被人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