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钱谨裕捡起钢笔,想夸一夸老头、老太,二老倒好,头一扭,留给他两个后脑勺。
这时候二老知道含蓄,也不带孩子窜门子,而是搬几个椅子,摊开临渊的儿童读物,给孩子们讲故事。不了解二老的人,真被两人营造出来的表象欺骗。
喜悦被冲淡,一口郁气堵在姚母的喉咙里,怎么也发泄不出来。她斜眼看着一群老邻居围绕老妖婆夫妻,抬高三分声音:“两年的工资没了,哪家摊上这对父母,还过什么,直接离了得了。”
唐熙囿把灰倒在大门口垃圾桶里,弹了弹围裙上的灰尘,抬步回到屋里。
姚母还想说什么,见钱谨裕头缩回去,她嘴巴鼓动两下,气呼呼搬个椅子挤到中间,钱母嘚瑟一句,她阴阳怪气刺一句。
大院里成了两人的天下,一个搭台唱戏,一个专门拆戏台子,一时间,整个弄堂数他们大院热闹。
——
这个周末精彩万分,钱、姚、时三家的大院没安稳。
到了上班这天,钱谨裕刚到厂里,就被老胡拎着领子拽到办公室。
“小钱,听说你嫌弃我们厂子做的自行车是土鳖,能生存到今日,堪称奇迹,是吗!”胡主任的语气可不是问句。
他走向靠在窗台边的桌子前,拿起两个茶缸倒两杯水,递给钱谨裕一杯,笑眯眯说:“别拘谨,把我当做忘年交,坐下来说。”
钱谨裕“唉”一声坐下,垂下眼眸,从角落里翻出原主关于‘土鳖’豪言壮语。
原主在厂子里有几个狐朋狗友,他们这帮子人喜欢午饭过后,到墙拐吸烟吹牛。有一天,原主和另一个人出了点小差错,导致那批零件要返工,被头头当着车间所有人的面,劈头盖脸骂他俩。
两人心里有气,背地里不停地贬低自行车厂不行,并且诅咒厂子里的领导倒霉,这还不算完事,还断言自行车厂破产是迟早的事。
胡主任知道‘土鳖’的事,说明那几个朋友把他卖得一干二净。钱谨裕回忆到原主说过所有狂妄的言语,胡主任会不会全知道?
钱谨裕也能端得住架子,沉得住气,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稳的一批:“时代不同,我们对物资的需求有所不同。在物资紧缺的年代,二八杠自行车顺应了时代的需求,前后能载人载物,是那个时代不可或缺的代步工具。但是那个年代在前不久宣布结束,组织上号召我们要与时俱进,要稳住沪市作为时尚之都、经济之都的地位,不可以一味地墨守成规,要敢于创新。”
胡主任呷了一口茶,盖上茶盖:“接着说。”
“自行车是沪市一个缩影,目前我们厂生产的自行车笨重,一点也体现不了靓丽,行走在时尚前沿的沪市风格…”钱谨裕说了很多,比如南方女性个子比北方娇.小,二八杠自行车对于她们来说,有点类似于小孩偷穿大人的鞋。
目前,自行车要兼具实用性和美观,可以适当的生产一些去掉前面横杠,自行车的体积也要变化等等。
“嗯,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但是有些老领导还在考虑中,等会开会,我会提起你的‘土鳖’言论,刺激刺激他们。”胡主任想从钱谨裕脸上寻找一些什么,可惜这个人习惯伪装,十分没趣。
“你回去吧,把这个写成项目书,周三下午交给我。”说完,胡主任低头整理会上要说的内容。
钱谨裕离开办公室,他现在不在原来的车间,想要问那几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话,找不到人。
乌黑的瞳孔一缩,他摩.挲.指腹打圈,笑了一下。那几个人吹牛吹惯了,当不得真,刚刚他否认‘土鳖’言论,胡主任也不能把这个往他身上套,与此同时他在这个厂里混不下去,出去创业,没有自行车厂的支持,意味着他要转行,但是这具身体不甘心,想要成为自行车行业的龙头老大。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撞,先积累人脉,建立一个完善的关系网。
现在他给工程师当学徒,关于一些图形,涉及到计算,凡是大学辅修数学专业的学生,难不倒他们,恰好钱谨裕辅修过数学、大数据,还是能看懂这些东西的。
这些工程师投入进去,不知饥饿温饱,非要解决难题,才会考虑到这些情况。
下班的时间到了,工程师们今天走到早,拿着让钱谨裕核对、整理的资料去开会。走之前,一位有四十年工龄的工程师又给钱谨裕几本书:“小钱啊,吃透书本知识,拐角放的那叠图纸,给我整理出来。”
“好的,霍老。”钱谨裕接过资料。
钱谨裕会接下资料书,几位工程师一点也不意外。自从钱谨裕到他们的办公室,一些零散的事全交给他处理,工作效率高,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因此他们很放心。
他们完全没考虑钱谨裕的学历,是否能看懂这些东西,他们认为老胡不会派废物到他们这里。
钱谨裕没有解释自己只有高中学历,工程师们哪有时间关心钱谨裕的学历,就这样稀里糊涂,大家相处的十分融洽。
他抱着几本书来到车棚,熙囿已坐在自行车后座等着他,他快步走上前,把书塞到她怀里,掏钥匙开锁。
“我爸听完胡主任阐述的观点,深刻的意识到不能让你飞的太远,你对胡主任说什么了?”唐熙囿抱着书,坐在后面追问。
中午父亲像吃了一包胡椒粉,根根汗毛竖起,明明是盛夏,却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一冷颤,她不敢询问父亲丈夫又做了什么事。
“谁还不曾年少轻狂过,过去的事莫要提。”钱谨裕弯腰加速骑自行车,唐熙囿额前的头发被吹乱,她怕被丈夫甩下去,哪还记得要问什么,慌张抓紧丈夫。
自行车驶进弄堂里,钱谨裕有些纳闷,弄堂里的人都去哪儿了,当他们到达大院里,才恍然明白弄堂里的人全在这里。
钱谨裕把自行车靠在墙角,手背碰了碰孟隽:“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今天怎么又闹起来了?”
“姚博俊带余琼母子回城,姚博恩两口子要姚姨、姚叔表个态。”孟隽把螺蛳搓干净,用眼神示意小舅子把菜盆里的水倒进下水沟里,他把螺蛳放在案桌上,端一盆毛豆坐到原来的地方。
钱谨裕倒完脏水,回头看见孟隽一本正经拿起剪刀,剪毛豆前后两头。他朝凑在厨房的姐姐和妻子撇嘴,想看热闹光明正大的看啊,何必拿螺蛳、毛豆掩护。
唐熙囿丢给他一个大白眼,和大姑子凑在一起包小笼包,耳朵却往姚家方向靠。
“妈,余琼和三个孩子身上的新衣服,怎么回事?”
四人身上新衣服款式虽说不上有多好,一看也不便宜。姚博俊回城这些日子,每一件新东西全是公婆掏钱给他买的,姚博恩媳妇不相信姚博俊有钱给老婆孩子买衣服,那么只能是公婆趁着她和丈夫带童童看病,塞给姚博俊钱。
余琼个子高挑,长的明.艳,就是皮肤暗黄。三个‘猫崽子’长的秀气,和她想象中土黑形象有巨大反差,说实话老大家三个崽子长的比童童好看。
姚母还沉浸在纠结中,儿媳妇一个大嗓门把她拉回现实:“是啊,博俊,你哪来的钱?”
“妈不清楚吗?”姚博俊反问一句。
“我清楚什么了我?”姚母糊涂了,剔除博恩抓的钱,家里存款对得上,博俊哪来的钱给三个‘猫崽子’买衣服。
姚博俊递给母亲一个你明白的眼神,抱起两周岁双胞胎闺女,示意余琼牵着大儿子和他进屋。
“妈,还装,你光明正大告诉我和博恩,你出钱让博俊到乡下接他们娘四个,我们能说什么?”姚博恩媳妇气的捶胸口窝,原以为三个孩子长大和孟隽家的孩子一样,脸上黄一块、黑一块,没想到三个孩子长的像娇气的小白猫,尤其那双猫眼最好看。和想象中出入巨大,可把她气死了。
虽然池鱼和喵喵皮肤变白了些,但是在她眼中,两个孩子还是很脏。
“我真没给博俊钱。”姚母百口莫辩,她追进屋里,让大儿子和博恩夫妻解释清楚。
姚博俊来回就一句话:“爸妈比谁都清楚。”
姚博恩眼中冒出劈了啪啦的火光,他拉着妻子进屋,“砰”,门被关上,隔壁钱家房顶都在颤抖。
钱父伸头往姚家屋里瞅几眼,随后猫着身体回到自家,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声,他身体下意识哆嗦,抬头看着自家墙上挂着的画像抖了几下,脚步有些发虚,他扶着桌子慢慢坐到椅子上。哎呦,我滴个亲娘啊,老姚两口子想讨好两个儿子,结果两个儿子生他们的气,可想而知晚年生活不太好过。
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看到谨裕进屋,眼前猛地一亮,朝儿子招手:“谨裕,给爸十来块钱,今天中午老林我们一伙人去喝下午茶,爸腰包空空的,还好他们给爸付了钱,要不然丢死人。”
钱谨裕伸头往外看,母亲和邻居谈话谈的非常起劲,他走上前小声说:“别开玩笑了,你小金库里的钱少吗?”
钱父下意识瞥了眼案桌后面的画像,儿子怎么知道他藏私房钱。不对,小东西绝对诈.他,他虎着脸:“我定制一套西服,你妈定制两条旗袍,夏季即将过去,秋天马上来临,是时候添置一些秋装,已经付了秋款定金,工资本上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还欠人家尾款没给呢!”